第52章

当年那个晚上对她而言是梦寐以求的。她早就打听到他受邀去一家新开张的酒店做免费试住贵宾,她跟去了,在酒店一楼的酒吧找到了他,假装是不经意的巧遇,上前聊天,趁他接电话之际,悄无声息地往他的酒杯里放了药效最强烈的迷幻药,无色无味,喝下去不会有任何感觉,却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引起奇妙,难以控制的幻觉和精神错乱。

果然,他喝下后觉得有些不舒服,起身回VIP贵宾房休息,她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上了楼,在他开房门的瞬间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就出现她所预料的头痛欲裂,整个人有些踉跄,她扑过去,扶着他上了床。

但是过程没有她想象的顺利,她记得在药性作用下的他出现了短暂的癫狂状态,将她抱在怀里亲吻了一通,然后手指狠狠掐在她的手臂上,她一阵吃痛,眯起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他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急促,像是睡了过去。

她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用手拍他的脸,他没有反应,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头的太阳穴跳得厉害,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她当下觉得自己可能买错药了,或者下量过猛。

她感到害怕,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拎着包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又让她血液加速沸腾,她轻轻将包扔在松软的地毯上,然后脱下了身上唯一的单肩露胸的薄裙。

长久的暗恋,沸水一般的感情,如火般炽热的私-欲,在那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她最终颤颤地解开了他所有的衣服,躺在了他的怀里。

像是圆了自己一个美梦,虽然很龌龊,但是她从没有后悔过。

暖黄的灯光下,她拿出了手机拍下了他们的照片,侧头看了看他深眠的睡颜,发现他表情很平和安静,还带着很浅的微笑,似乎梦见了什么人或者场景,她无限喜悦,低头亲吻他的脸颊。

她一夜未睡,心跳如擂,一直猜测他醒来会说什么,千万种猜测。

他醒来后的反应和她想象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他震惊,莫名其妙,却很迅速地恢复了冷静,推开她的手臂,起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命令她穿好衣服。

然后转头问:“昨晚我们做了?”

如此冷漠的质疑,她在他清冷,犀利的眼眸下越发心虚,脱口而出:“嗯。”

DR.SL的迷幻药,是一般迷幻药药效的三倍,她下的剂量足以达到他完全不记得做了什么,混淆整个世界的黑白。

他穿好了衣服,走了出去,走到门口顿步,转过头来看她,一字字地说:“事实是我们没做,对吧?”

她的心瞬间像是漏了一拍,喉头被堵住什么似的,一下子发不出一个字,心底涌上一股凉意和恐惧,他的眼神清亮得让人想退却,但片刻后她还是坚持道:“你不记得了吗?你抱了我,脱了我的衣服…这是事实。”

他讽刺地笑了笑,没有再和她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

像是彼此达到了共识,默认了这个事实。

后来的日子,她被他接受了,她每一次不动声色的接近他都没有推开,当她正式向他表达爱意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他开始请她吃饭,帮她租了一个黄金地段的公寓,给她一笔钱让她买东西,这些行为和默认她是他的情人一样无异议。

只是他话很少,对她若即若离,很排斥她的触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她,她为此哭过,问他是为什么,他只是淡淡道:“如果你不满意,可以离开。”她一听便噤声了。

他是她摸不透的男人,情绪起伏,眼眸闪过的神情,她完全摸不透。但是他很大方,她想买什么,他都会买给她,无论多贵的东西,她开心地看着手上的礼物,又谨慎地说:“我不会在公司里穿这些的。”

谁知他奇怪地接了一句:“为什么不穿?”

她当时猜测他和他太太何蔚子应该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彼此不干涉,所以他也不怕被何蔚子发现,这样的猜想后她又大胆起来,开始穿他为她买的衣服和鞋子,在公司的时候偶尔遇见他,擦过他的肩膀,她总是心花怒放,暗自窃喜。既然他不爱何蔚子,她是有机会的。

只是他的态度让人难以琢磨,她为此患得患失,将心情日记都写在了自己的博客和空间里,也偷偷上传了他和她的照片,谁知这些行径被他发现了,出乎意料,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提醒她小心一点,反而选择了纵容。

“明天的工商酒会,你穿上那双manolo blahnik的鞋子。”他吩咐。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结果那次被他太太何蔚子捕捉到了,她笑说是网上买的水货,何蔚子表无表情,很久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现在想来,他的智商没有那么低,如果他要包养一个情人满足自己,不会用那么惹眼的方式,他会很低调,会耍心计,总之不会是用这样的方式,他的用意很值得怀疑,只是当时的她沉迷于情爱的疯狂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变化,甚至觉得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有些阴阳怪气,高深莫测也是正常的。他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和她一起吃饭,不会来看她,不会给她钱买喜欢的东西。

他是喜欢她的,她深信不疑。

“斯承哥哥。”阮绪绪笑着又抿了一口酒,“你早就察觉到那晚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也知道了我对你施的小手段,为什么不揭穿我呢?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不碰我?为什么对我总是若即若离的,情绪好的时候说几句话,情绪不好的时候一言不发?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待自己情人的…还是你在将错就错,利用我?”

叶斯承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起身要走。

“对了,我偷看过你的电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阮绪绪突然说,“交易记录和可疑资金。”

叶斯承侧身,悠长的目光投在她脸上。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电脑密码。”阮绪绪笑了,“我也是猜的,竟然猜着了,你临时密码设得不谨慎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帮别人做坏事,还是风险很大的坏事,一不小心后果会很严重。”

叶斯承的表情无波澜,像是听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你是故意的。”阮绪绪突然起身,伸出手指着叶斯承,“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将我推出去,让你老婆发现,你根本就是想离婚,甩开你老婆,后来事情有变数,你立刻说要和我分手,我根本就是你的一个工具,你根本对我没有感情,就连喜欢都是糊弄我的,大概只有可怜是真的。”

“随便你怎么猜。”叶斯承低声说,“但别自作聪明。”

阮绪绪气急,双眼微红:“你太不要脸了,竟然这么对我…你根本早知道那晚是我对你下的套,你故意将错就错,彻头彻尾地利用我…你混蛋,无耻,不要脸,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她胸口起伏,过了好一会才轻笑,笑得有几分诡异,“斯承哥哥,你死心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的,你…只有下地狱一条路了。”

“你是一个阴险卑鄙的商人,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吧,你已经洗不清了,没有回头路。”

“我没有想过什么回头路。”叶斯承说完就走,顺便敷衍地点了点桌上的那瓶未喝完的威士忌,“你自便。”

“下地狱吧。”阮绪绪站在原地喃喃说,“我等着看你下地狱。”

叶斯承回到家,洗了澡,从冰柜里拿出冰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头灌下去,在胸腔和胃里产生巨大地刺激。

未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

回头路…他的确是没有了。

早在他做出选择的那瞬间,他已经没有了拥有何蔚子的资格。他不至于那么天真,在离婚后还抱有可以和她回到过去的想法。

五哥被暗杀逃路的那段时间,他为他做了不少事情,每一件都是肮脏丑陋的,也是极有风险的,他可能会入狱,可能会被杀,在那种情况下他只有一种选择,即和何蔚子离婚。他很清楚何蔚子,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离开他的,就算他是一个全身血淋淋的恶魔,她都不会离开他的。

除了他的背叛。

他选择了阮绪绪这颗棋子,走上了一条无尽的路。

等到五哥平反了朱镜标,从俄罗斯回到国内,真正杀出了一条血路,侥幸获胜,事情有惊无险,圆满结束—

一切又都不同了。真是阴错阳差。

何蔚子已经发现了阮绪绪的事情,她坚持要离婚,而他无法做出任何解释,将那些做过的肮脏事情告诉她?他内心最后一点尊严对他说不,那是他希望在她面前保留的唯一体面,他知道她一直喜欢纯善,清澈的男人,她有她的底线。

再者,他对阮绪绪是有一种感情的,准确说是愧疚。阮绪绪让他想起了章泽凌,那个他一直逃避,不肯直视的名字。

当年章泽凌出事后,他去医院探望她,她反复说:“斯承,我已经很脏了,脏到不能再脏了。”

他无法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一次次和她说话,希望她面对真相,不要刻意逃避,逃避只会造成更重的心理负担,她表面上笑,眼眸透露的情绪是自我厌恶和放弃。最后他疲惫道:“你在我眼里是很干净的。章泽凌,命是你的,惜命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惜自己,不惜命的人只要一点小挫折就会放弃自己,不要怨天怨地,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说完就离开了。

几天后,就传来了章泽凌自杀的消息。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他对她说的话,谁知,她竟然选择了最惨烈决绝的方式。

此后,章泽凌成了他无法直面的三个字,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惩罚当初侮辱她的凶手,之后他去了她的坟地,和她告别,然后永久地回避她的名字。

如果他那时候再耐心一点,和缓一点地对她说话,结果也许不是那样。

即使到后来,他明确知道自己对章泽凌的感情已经不是最初那样子,但依旧应该对她的事情负责。

因此,他对阮绪绪竟产生了一种同情心,他偶尔会和她聊天,会让她为他做饭,会想着让家境贫苦的她过得好一些,问她家人的情况,等等。

他对阮绪绪的这样感情,就是在羞辱何蔚子。离婚时候,他本能,徒劳地说不,其实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他知道她对他的错误是永不妥协。

不可原谅,不可逆转,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挽回了。

他早就失去了拥有何蔚子的资格,他不是何蔚子眼里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相反他很糟糕,他无耻,阴险,血液里流淌着洗不干净的丑恶。

他用最坏的方式伤害了她,不该再自私地期待她的谅解,他要接受命运对他的惩罚。

任何人做出任何决定,做的任何事情,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对他而言,这个代价是:

世上纵有千万条路,再没有一条是他通向她的。

他将视线投向卧室里的化妆镜,曾经每一个清晨和夜晚,何蔚子都坐在那里,细细地抹脸,梳头,几乎他一起床,就可以看见镜中她柔和美丽的脸。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他低头,手摩挲在玻璃杯的杯壁上,冰寒一阵阵传入他的手心。

*

世上纵有千万条路,再没有一条是他通向她的。

chapter78

“所以,你拒绝了徐湛?”何灿叹了口气,语带惋惜,“姐,你要想清楚,徐湛这样的人和感情是可遇不可求的,错过了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细细地覆盖在瓷器茶壶,奶盅瓶,三层点心盘上,英式甜点的芳香弥散开来,伴着大堂里的古典音乐,让人置身于暖暖懒懒的氛围中。

何蔚子缓缓将牛奶倒进红茶里,用茶匙快速搅拌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好人,我真正被他打动过,尤其是在新加坡的时候,每天结束紧张的工作后他就会捧着饭菜出现,那种感觉真好,好到觉得和他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人一辈子不就是找一个一起生活的伴吗?他很好,愿意无条件接受我,我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他呢?但回国后又不一样了,他的所有事业必须清零开始,母亲在接受心理治疗,受不了半点刺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破坏,面对他,我只会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可怕。说到底,事实是我不爱他,却一直在控制他,我非常自私。”

何灿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草莓塔,想了想说:“因为不爱,所以无法对他付出全部,觉得对他不公平是吧?姐,其实你没必要过分自责,没有人能从不犯错,你早和徐湛说坦白相告了,他其实很清楚,只是在感情上选择了不放弃…他很坚持很纯粹,我佩服他。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但是现在…”她顿了顿,朝何蔚子一笑,“我不会强求你怎么去选择,你做任何选择我都不会反对。”

何蔚子垂眸,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何灿见状主动转移话题,说起了徐豫。

“他最近几天都在家里。”提到徐豫,何灿的话里透出无尽的担忧,“情绪还算不错,每天都陪着勋勋玩,但是他越这么平静我越担心,都不敢过问他公司的事情,只是问他最近怎么不去公司,他说有些累了,提前休年假。”

关于徐氏高层震荡的事情,何蔚子也有耳闻,导火线是一个项目资金链的断裂,造成徐氏股票暴跌,瞬间不利舆论排山倒海压向负责人徐豫,传闻董事会内部要求严惩徐豫。

“多陪陪他。”何蔚子说,“再坚强的男人在这时候都会失落,沮丧,你得在他身边给予他支持和鼓励,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

何灿点头,又将手机新拍的勋勋照片递给何蔚子看,何蔚子看了后大赞小外甥越来越可爱,眉眼之间都是徐豫的风范。

说笑间,有人喊了何灿的名字。

“灿灿,是你?”

两姐妹侧头,看见了穿着优雅,笑容盈盈的程锦真。

程锦真穿了一身黑色天鹅绒质地的范思哲连衣裙,腰间是镂空的蝴蝶设计,踩着七寸高的鞋子,右手拎着一直精致的小包,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妆容,微卷的长发及腰,俨然是当年那个身优雅自信的大小姐。

“程姐姐。”何灿笑着打了招呼,“好巧。”

“我约朋友喝下午茶,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好久不见,你胖了一点呢。”程锦真笑说。

彼此寒暄了一番后,程锦真就拎着包,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向大堂里面去。

何蔚子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上周我在一个高峰论坛会碰到程嘉烨了,他现在可是业内的一面旗帜了,身边围着不少人,都是向他取经的。”

关于程嘉烨的神话,何灿当然知道,两年前他设计出一套互联网的应用程序,突破了七十亿的下载量,成了业内的佼佼者,随即被DFG亚太区的执行总裁亲自邀请担任中国区的技术总经理,任职期内创新,改革不断,取得了巨大成功,顺利使得DFG在同行领域成为了领袖企业。他的身价一涨再涨,职位也一升再升,即将成为亚太区的技术总裁兼首席执行员。作为IT行业的新贵,他的身影屡屡在各大财经,商界杂志出现,被一批年轻人追捧。

“是啊,他现在不得了了。”何灿说,“我也常常在各大网站,周刊上看见他的访谈,发现他变了不少,性格不像以前那么沉闷了,应酬媒体也有自己的一套了。”现在提及程嘉烨,她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距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而那次是他特地来还她钱的,他除了再次郑重向她表示了谢意之外,没有多余的话。

何灿对他已经完全释怀了,彼此如平行线一样,再没交集的必要。

“当年他摔到了低谷,现在却站在了高峰。”何蔚子说,“人生就是这么有趣,几浮几沉,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

何灿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徐豫逗勋勋笑的声音。

徐豫抱着勋勋坐在铺着地板上,陪他玩堆积木和拼图。

勋勋沾着口水的手指指着两块拼板不知如何是好,徐豫很细心地教导他,他眨着葡萄般黑亮的眼睛,微微撅起了小嘴巴。

“所以这块必须放在这里。”徐豫声音沉沉,“这样就是一个三角形,三角形就是这样的,有三个尖尖的小角…”

何灿默默地笑了,放下手提包,走过去俯身说:“爷俩在玩什么呢?”

勋勋看见何灿后立刻笑了,伸出手臂要抱,何灿眨了眨眼睛:“妈妈去洗双手,换一件衣服再来抱你亲你。”

何灿去洗了手,换了居家服,回到客厅,抱起了勋勋,亲了亲他的额头,徐豫也起身,双手环住了何灿的腰,反问:“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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