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之愚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这是李沐庆幸的,她强忍悲痛,好好地送走了他,回家后摸出他大衣里的那条未吃完的巧克力,摸一摸,还带着他的余温,嗅一嗅,以及他熟悉的气味。
她轻轻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吃,依旧很甜,神色黯然,低头呢喃道:“你安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一年后的同一天,李沐因病去世,她走之前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年夏天,她坐在圆桌前对付数学题,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眼睛对上了年轻,英俊的何之愚,他笑容温和,比春风还要醉人。
女儿们按照她生前的意愿,将她的墓和何之愚的墓排在一起。
这世间,难得相逢,难得相爱,难得相守,难得相伴到老,难得生死相随。
生死契阔,我永远只与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伤感,我们都会和爱人分别,有一位作家说,所有感情都不是以“聚合”为结局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深爱就好。
何部长,李书记,再见。
94
叶斯承苏醒后费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能做到双脚落地。
对于他的苏醒,引发了四院众医生的争论不休,有人说这是奇迹,有人说ICRI自1977年建立后,就治疗了超过250例植物状态的患者,而且理论上认为持续昏迷超过12个月以上,才能被定义为PVS,叶斯承没有超过12个月,他那颗子弹是卡在脑壳里,没有穿透,避开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中枢神经,还有一个著名的例子,美国加州还有一名男子脑子中弹后,子弹一直卡在脑壳里,他最后活到了103岁…
醒来也是个麻烦事,需要继续监测生命体征,需要医生列出康复锻炼指标,需要护士精心护理,需要心理安慰和健康教育指导,改善病房环境…总体来说说,现在的叶斯承就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需要非常小心呵护和照料。
叶宝宝倒是不气不馁,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事实,很配合医生和护士的治疗。
因为大脑细胞的严重损害,叶斯承的记忆出现了一些短缺和紊乱,譬如他想不起昏迷之前和章泽骏的打斗,譬如他需要在大家的提醒下才想起母亲张莹兰已经去世。
医生说他这样的情况算是尚可了,没有大方向的丧失过往记忆就是幸事,有些人昏迷十多个月醒来后,记忆停留在二十年前。
何蔚子拎着汤水进入病房的时候,叶斯承正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在读,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瘦削的脸和身体显得越发单薄,眼眸倒是清澈明亮,整个人不失风骨,自成巍然。他这昏迷了近七个月,瘦了整整三十多斤,经过四个月,才慢慢长回了十几斤。
病房内的空气净化器散发出清新的橙子皮味道,叶斯承听到动静,侧头,缓缓放下报纸,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何蔚子出差了一趟,整整四天没有来医院。
“我去B市谈项目,昨天刚回来。”何蔚子说。
叶斯承顿了顿,收回视线,继续投向报纸,慢悠悠道:“所以,昨天也没有来?”
“我太累了,需要睡觉休息一下。”何蔚子反驳。
“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原因是?”
“我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整日围着你转的。”何蔚子打开保温桶,将鱼汤盛在透明的玻璃碗里,递过去给他,“喝汤了。”
“我今天的手,半点力气都没有,你看。”叶斯承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蹙眉,沉声道,“不知怎么回事,拿报纸都费力。”
“张嘴。”何蔚子不和他多废话,坐在床沿,握着勺舀了一口汤往叶斯承的嘴里送,他微微一笑,启了启唇,轻轻一吮。
喂他喝汤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她的脸,像是一道永久钉在她脸上的光,很亮很热。
“蔚子,这个汤真好喝。”叶斯承说,“是你自己煲的?”
“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为叶斯承煲汤?想都别想,她淡淡解释,“这是华浓大酒店行政主厨煲的汤,味道当然不会差。”
“你也喝一口啊。”叶斯承懒懒地微笑,声音有些哑。
“张嘴。”何蔚子又果断地喂了他一口汤,且身子微微向外挪了一下,因为不知不觉中,叶斯承的长腿挨得她越来越近,都贴着她的圆臀了。他喝汤速度非常慢,等喂完了,整整过去三十五分钟,何蔚子起身收拾了一下病床边的桌子,护士端着盘子进来给叶斯承推针。
叶斯承的左手,右手,双手手背上都是针孔,处处是淤青,小护士找了好久才往一处扎下去。
何蔚子侧头,正巧看见那个针头扎进叶斯承的手背,殷红的鲜血回流了一下,她有些紧张,因为本来就有些晕血,加上叶斯承出事后,她脑海里时不时浮现他血流成注的画面,现在看到鲜红色都会有阴影。
小护士推针结束后,立刻向何蔚子告状:“他这几天都没有做康复锻炼,懒到不行,你得说说他。”“好,谢谢你。”何蔚子微笑。
等小护士走后,何蔚子就冷下脸,严肃道:“为什么不坚持做康复锻炼?医生已经再三强调,一天都不能停,你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叶斯承拿起报纸,做认真看报状态,淡淡吐出几个字:“心情不好,懒得做。”
“…”何蔚子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拎着保温桶走出病房,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你怎么倒着拿报读?”
“我喜欢倒着读,比较有挑战性。”叶斯承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凝视报纸。
…
何蔚子回了公司,将工作行程上本上的一些社交应酬删除,又推掉了下周出差的计划,然后认真处理未完成的工作,等到结束后开车回家,经过最大的农贸市场,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车,进了市场,沿着摊位逛。
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多的是大妈大叔,拥挤得不行,何蔚子穿着精致,是一套淡紫色的套装,踩了一双棕色高跟鞋,拎着名包,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期间,她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洼,污水溅到她的腿上,显得很狼狈,又有一个讨饭的,流着鼻涕的小孩走过来缠着她要钱,她心生怜意,当下从包里拿出钱给他,还塞给他了一块糖果。
走到卖鳕鱼的摊位。卖鳕鱼的大嫂笑得很热情:“好漂亮的大妹子,没见过啊,第一次来这里?”
何蔚子笑着点头:“我想买鳕鱼。”
“好的。”大嫂很麻利地帮她挑了一条,看何蔚子点了头才放进袋子里往电子秤上一放,立刻显示了数据,她报了价格,笑得童叟无欺,何蔚子付了钱。
“大妹子,你穿得真好看,拎的包也很有档次,买鱼回去是做给老公和孩子吃的吧?我保证他们一定说好吃。”大嫂热情唠嗑,“以后多来我这里买鱼,我这家的鱼是最新鲜,最干净,价格也最实惠,不像别家,冰柜里放的都是死了好几天的鱼,还骗人说刚捕捞上来,死了没多久…”
何蔚子应对了那位大嫂后,又去其他摊位买了葱,芫荽,萝卜,白菜和绍酒,每走一个摊位,都会有人说“大妹子,你是第一次来吧,以前没见过啊?你穿得真好看,拎的包也很有档次。”
一头汗地出了农贸市场,何蔚子回家后上网,找出萝卜滚鳕鱼汤的做法,其实她之前就搜过,知道大致该怎么做,但想了想还是再认真核对一下。
结果发现煲这个“萝卜滚鳕鱼汤”有些难,她以前就不太下厨房,心血来潮的时候简单下个厨,炒个菜,做个红酒煎牛排,煲汤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隔天,何蔚子拎着保温桶去医院看叶斯承,他正在高级护理人员的指导下做室内康复锻炼,见她来了,立刻停下微笑道:“你来了。”“嗯。”何蔚子点头。
“今天做的不错,明天再接再厉。”护理人员笑着鼓励,然后在本子上做了记录,转身离去。
叶斯承额头上有些细汗,呼吸微急,面色倒比昨天来的要好,何蔚子打量了一番后,打开保温桶,将汤盛在玻璃碗里,递过去给他:“自己喝完。”叶斯承接过后喝了一口,微微蹙起眉峰,问道:“这个不是昨天那个行政主厨做的吧。”
何蔚子一怔,随即说:“对,这是我随便找了家店买的。”
叶斯承“嗯”了一声,然后喝了半碗就搁在一边,何蔚子问你怎么只喝这么点,他说得很直接:“这汤味道很怪。”
“什么意思?”“就是很难喝,喝不下去。”
“…”
说话间,好兄弟楚蔚然拉着儿子兜兜前来探病,一进来就嘴贱道:“哇,喝什么呢?满屋子的鱼腥味。”
何蔚子的太阳穴一跳。
“呀呀呀,斯承,你怎么还没长胖呢?”楚蔚然叹气,“我现在都不敢正眼看你,你这幅样子太惨了,瘦得和什么似的。
以前你虽然也不胖,但身上是非常有料的,优美的肌肉…”他说着笑着撇过头看何蔚子,“你比我更清楚。”何蔚子无语,低头剥指甲。
兜兜嗷嗷地叫,叶斯承想了想俯身抱起他,笑道:“兜兜,你胖了不少啊。”
“你也瘦了很多。”兜兜转着圆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又白又嫩。
楚蔚然笑着往沙发上一坐,拉了拉衣服,说:“蔚子,你得多喂喂他吃东西,让他赶紧胖起来,做事情也有力气啊。”
气氛有些微妙,没人接话,楚蔚然干笑:“扛个煤气,修个灯泡,这不都需要力气吗?”
兜兜在叶斯承怀里扭了扭,何蔚子见状立刻走过去接过兜兜,兜兜立刻往漂亮干妈的怀里钻,何蔚子只好抱住他,发现这小子真够沉的,兜兜满脸稚气地看着她,然后小肥手不经意间按住了她的胸口,叶斯承见状缓缓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轻轻地拉开了兜兜的手,和他握了握,像是逗他玩似的,整个过程异常流畅。
楚蔚然大笑:“楚兜兜,你这个小流氓,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见到一个女的就袭胸,别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做这么猥琐的事情!小心我踢你踢你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后的番外,风格稍微轻松一点,可以选择看与不看,不喜勿买。
无存稿,现写,所以大概是隔日更,%>_<%不要催哦,乖。推一个文,蛮好看的,轻松可爱风,可以去看看。
95章
在何蔚子第四次送来鳕鱼汤后,叶斯承发现了一个事实,这汤是何蔚子亲手煲的。
因为他看见淡色的汤里有一根头发,又长又软,黑黑的,纤细的一根,不是何蔚子的头发又是谁的?
发现这个事实后,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微笑。
虽然何蔚子煲汤技术很差,还爱在汤里放奇怪的药材,令人难以下咽,他每次都是强迫自己喝完的,但此时此刻,他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痛苦。
何蔚子接过锃亮的,一滴不剩的碗,反问:“今天怎么没剩呢?”
“蔚子。”叶斯承凝视她的眼睛,柔声说,“这汤味道很不错。”
“真的?”何蔚子挑眉,心想煲汤怎么可能难得到我,我学什么学不会,做什么做不好,区区一个煲汤,失败过三次,够多了,已经算是人生的一个耻辱了,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一直失败?这几天每天都熬夜看菜谱呢。
“明天我还想喝。”叶斯承说。
何蔚子点了点头,拨了拨头发说:“那明天我再去这家店买。”
“好。”叶斯承轻笑。
隔天,何蔚子拎着保温桶进病房,意外地看见了“客人”,楚蔚然和一个高挑,婀娜多姿的女孩正站在叶斯承的床边。
楚蔚然一见何蔚子来了,立刻干笑,凑过去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带朱大小姐来的,来的途中巧遇了她,她逮住我不放,一定要跟着我来医院看斯承,我没法子拒绝。”
何蔚子点点头,放下保温桶,很大方地和朱大小姐打招呼,笑着和她握手。
朱大小姐穿了一件香奈儿的黑白相间的连衣裙,公主领显得她尤为可爱动人,一双腿又白又直,因为年轻,身上散发出一股自然的花果香味,身材婀娜多姿,曲线很美,见到了何蔚子,微笑地侧了侧头:“久仰,我很崇拜你,你是我的榜样。”
这样的话何蔚子听多了,似乎圈内每一个年轻女孩见她都会说“你是我的榜样”。
朱大小姐性格活泼,笑声甜甜,和何蔚子说了不少话,何蔚子还削了一只菠萝给她吃,她吃完后,还拿出便携式的洗手液洗了洗白净的双手,又抹上乳液,那手白嫩得和豆腐似的,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
走之前,朱大小姐笑着看叶斯承,俏皮道:“叶斯承,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多吃点东西,不要偷懒不做康复锻炼,我会来看你,给你加油打气的~”
“谢谢。”叶斯承淡淡道。
走之前,朱大小姐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张美容卡递给何蔚子:“这是我爸爸投资的一家美容院,最近正在举行优惠活动,主题是针对熟女的皮肤保养,推出了不少针对紧肤,去细纹,还有美白保湿的产品,你有兴趣可以去尝试一下,或者推荐给其他朋友。”
何蔚子微笑地接过,说了声好,其实她何尝听不出朱大小姐话里有话,但无所谓,和这么小的女孩子计较什么呢?
叶斯承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朱大小姐袅袅婷婷地走了,何蔚子接了个电话后说了声“公司有事,我先走了,你自己喝汤”后,就直接出门。
楚蔚然双手插^着口袋,转过头来对叶斯承说:“蔚子好像不开心了。”
“有吗?”叶斯承微微侧头,伸手拿过床边的报纸,翻了翻。
“她大概在吃朱大小姐的醋。”
叶斯承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语气有些自嘲:“没有吧,她和朱大小姐聊得挺开心的,大方得体,哪里吃醋了?”
楚蔚然立刻递给他一个“你情商太低”的眼神,分析道:“蔚子又不是小女孩,怎么会将真实情绪摆在脸上?就算心里在吃醋也不会给朱大小姐难堪的,但是我看得一清二楚,蔚子对朱大小姐的态度不算亲近,她的神色淡淡的,像是面对客户…甚至有些排斥。”
叶斯承这才放下报纸,沉吟片刻后反问:“真的?”
“我不会看错的,我太了解女人了。”楚蔚然笑得得意,“女人是最会伪装的动物,观察她们要从各种细节入手,譬如一个皱眉,一个眼神,一个假笑,总之她们刚才的互动假到底了。”
“胡说八道。”
…
隔了三天何蔚子再来看叶斯承的时候,叶斯承刚做完康复锻炼,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汗,阳光下,他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要壮一些了,有些部位也结实紧绷了一些。高级护理人员离开后,叶斯承主动说:“我和朱大小姐完全不熟,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何蔚子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她挺可爱的,热情开朗,年轻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