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旸将车开进一个巷子里,停住,下车去买。姜越越打开音乐,车子里立刻流淌出很老的欧美乡村音乐。凌少旸一直喜欢欧美乡村音乐和一些很老的爵士,他是个念旧的男人。姜越越脑子里盘旋着那句他和她母亲说的话:越越没什么可挑剔的。是真是假?自然是假的,要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当初他为什么没看上她,而现在他的心又为什么不是全部系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怀疑,也越来越辛苦,这段婚姻像是一个易碎的水晶球,抱着捧着,怕磕着捧着,但本质还是水晶球,变不了实心球。
凌少旸买包子买了半个钟头,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大牛皮纸袋子。姜越越接过袋子看了看:“买了几个?”
“二十个。”凌少旸说,“本来想再买多点,但一人只能买二十个。”
姜越越咬了一个松松软软的包子,舌头碰到里面滚烫的咖喱酱,顿生一种满足感。很快吃了两个,又递给凌少旸一个,凌少旸在开车,不方便吃,姜越越就喂他吃了一个。
以前看过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写两个八旬老人在雪天窝在一天桥下吃包子,那老头子吃一口再喂老太婆吃一口,真正的相濡以沫,记者去探访他们时问了一句:“你们的孩子呢?孩子不赡养你们吗?”那无牙的老太婆笑眯眯地说了句:“我有他就够了。”他指的自然是那个两鬓白发的老头子。
姜越越心里突然生了一个问号,她会有那一天吗?看着凌少旸两鬓白发的那一天吗?他们会执手相老吗?
“想什么?”凌少旸问。
“没什么。”姜越越轻轻说。
隔了几日的一个中午,凌少旸来了电话,语气带着轻微的愉悦:“中午一起吃饭?”姜越越合上书,看了看时间,才九点:“你想吃什么?”“嗯,上次那家餐厅做的凤尾虾不错,能不能辛苦老婆大人?”
姜越越又在那家凌少旸喜欢的粤菜馆打包了几个菜,打车到他的公司。进大厅的时候便看见苗翘抱着一个纸箱子坐在电梯边的休息椅上。正巧姜越越走过去的时候,那箱子里掉出来一个东西,咣一声掉在她脚前。
是一个木质相框,姜越越垂眸看了看上面的照片。
苗翘将手里的纸箱子放在一边,俯身去捡那个相框,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那镶嵌的照片,然后抬眸看姜越越。姜越越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微微颤动,她用力去咬,再松开,露出一个小牙印。
姜越越绕过她而走。
“你…你满意了?”苗翘突然转身,哽咽道,“我不过是要一份工作,你何必如此阻扰?”
姜越越顿步,转身看了眼那木箱子,又看了眼她:“你被开除了?”
“你不用假惺惺的。”苗翘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倔强。
姜越越微笑:“我没有假惺惺,我…说实话,我的确不喜欢你这个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我接近姐夫…你想姐夫和我们断了联系。”苗翘一边红着眼睛,一边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你还阻扰姐夫插手妈妈的治疗。”
姜越越蹙眉,她看得出这姑娘今天心情很糟,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经过大脑思考,当下决定不去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再次纠正她:“你别一口一个姐夫,凌少旸不是你姐夫。”
谁知苗翘两眼怔怔地看着姜越越,面色越来越白,像是濒临情绪的爆发。但她没有爆发,她吸了口气,眼睛一直未离开姜越越的脸,慢慢说道:“我喜欢他,他是不是我姐夫,我都喜欢他。”
姜越越没多大惊讶,这点她本就有些预料到,可没预料到的是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他亲过我,这里。”苗翘指了指自己的唇,小脸上是不变的执拗,“我的第一个吻是给他的。”
姜越越看着她粉嫩饱满的唇,冷冷道:“你不觉得羞耻吗?”
苗翘也不甘示弱,冷冷道:“应该觉得羞耻的人是你吧,你不过是个家境好,要什么有什么的千金小姐,你知道他不爱你,你还偏要嫁给他。他心里没有你,你不过是靠着一些外在的条件将他捆绑在身边罢了,他现在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没有自由,这些不开心,这些束缚都是你硬给他的,你不觉得羞耻吗?”
姜越越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种粗暴的冲动,她想将手上袋子里的那碗汤泼在她脸上。
“他根本不喜欢做生意,他不愿意成为一个商人,以前姐姐和他在一起最常做的就是在院子里捏陶瓷,他说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而你,永远不能给他那样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有朋友留言说那些女人留下一堆灰尘,于是改了个标题╮(╯▽╰)╭
第三十八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1)
“你没什么话要说吗?”苗翘怔怔地看着姜越越。
姜越越的脑子短暂的一片混乱后,迅速收拾了一下,扯出一抹笑:“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人总得往前看,你说对吧,苗小姐?”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苗翘的眼神闪过一丝轻蔑。
“总之,他现在是我的。”姜越越说,“你姐姐也好,你也罢,都和你们没关系。”说完看了看休息椅上那只小木箱子:“好走不送。”
留下苗翘一脸不甘地站在原地,她死死盯着姜越越的背影,眼睛又酸又涩,终是忍不住眨了眨,掉下一串泪。
“苗翘走了?”姜越越一进去就直问。
“你看见她了?”
“抱着一只木箱子坐在一楼大厅,看起来还挺可怜的。”姜越越平静地试探道,“你让她走的?”
凌少旸点头:“帮她联系了一家销售为主的公司,也比较对她专业的口。”
“私人原因?”
凌少旸起身,走到姜越越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越越,我想向你证明,她不是我安排进来的,真的不是。”
姜越越笑了,手指戳戳他的左胸口:“你不觉得可惜了?有没有一点点懊恼?”
凌少旸苦笑:“我有什么可惜懊恼的?”
姜越越不接话,只是在他手背上使劲掐了掐,随即打开带来的袋子,拿出几盘菜:“吃饭吧。”
“她母亲下个月初开刀,我帮忙联系了一个主刀医生,在胃癌方面是个专家。”凌少旸边给姜越越夹菜边很自然地像聊家常似的。
“你?”姜越越的筷子顿了顿。
凌少旸微笑,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到她碗里,又挑走那根细刺:“你不是讨厌我隐瞒吗?我现在都和你报备。”
“的确,我不喜欢你隐瞒我。”姜越越低头吃鱼,“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隐瞒我?”
凌少旸放下筷子,正色道:“越越,其实没那么多事情。你知道的那些就是全部了。”
姜越越抬头看他:“是吗?那你是怎么看苗翘的?”
“嗯?”
“我问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姜越越的视线不离开他的眼睛半寸,“说实话,我不介意。”
凌少旸的眉轻轻蹙了下,幅度很小,眼睛也没有躲避姜越越,反而是带了一丝笑意,像是自嘲,像是无奈,又像是内疚。
“怎么?我的问题很好笑吗?还是,你在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好听点?”姜越越自然捕捉到他眼里那抹笑。
“苗翘。”凌少旸慢慢说,“对我来说,她只是苗川的妹妹,没有其他的。越越,你无须怀疑我和她之间有什么。”
“你没那么笨吧,应该看得出她挺喜欢你的。”姜越越索性挑明了重心,“好,我相信你和她之间没什么,那你有没有那么点得意?”
“得意?”
“毕竟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喜欢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姜越越也放下筷子,手摸着凉白开的杯沿,“你确定你没有点享受其中的感觉?”
凌少旸静静地看着姜越越隐忍着不悦的脸,喉头轻轻地动了下,沉吟很久后才开口:“越越,我说没有你相信吗?我最近有种感觉,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说实在的,我有点沮丧。”
“因为我以前太信任你了,你说什么是什么,而现在…现在我对你每一句话都忍不住怀疑,你到底在没在说实话,有没有骗我?”姜越越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两个字已经吞没入凝重的氛围中。
“我没有,没有你所谓的享受其中的感觉。”凌少旸正色道,声音微冷,像是非常客观冷静地阐述一个事实,没有带一丝个人情绪在里头,“如果真有你怀疑的那些,我不会让她走,应该千方百计瞒着你将她留在身边,我完全可以不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姜越越的心猛然一沉,被他最后一句话狠狠戳中。的确,如果他要偷情什么的,完全可以瞒得和个铁桶似的,也不会任由苗翘到处出旁敲侧击出纰漏,从这个角度看,他和苗翘的确没什么,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真的是永远不会将心底的事情告诉你。
“越越。”凌少旸坐到她边上,手覆盖住她的手,却被她推开,他不依不饶,直到将她的手完全握在大掌里,“我不会再和她们有联系了,她母亲开完刀就回乡下了,她也不会有机会留在这里工作,我保证。”他的语气越来越柔,像是要好好安抚她这段时间受的委屈,起伏不定的情绪般,紧紧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交,轻轻点了点她无名指,“我既然有了你,会对你负责,也会对自己负责。”
姜越越侧头看他,他的脸上没了刚才微微紧绷的冷,变得柔和许多。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不开心了,绝对不会。”他趁她未反应过来在凑过去含住她的耳垂。
姜越越轻轻推开他,轻声问:“你真的以后不会再和她们有联系?”她们指的还有他心里那个人。
“不会。”凌少旸笑,“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也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属于我,对我而言最重要,最不可失去的。”
“甜言蜜语。”姜越越为防溺毙在他眼神里,撇过头,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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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娥的手术安排在五号,她却坚持要在六号开刀,图个吉利。六号被送进了手术室,三个半近四个小时候被安然地送出来,手术很成功。当天,凌少旸回家,姜越越正在做水果捞,见他回来便问了句老太太的手术怎么样,凌少旸走过去将姜越越拉进怀里:“很成功,怎么,要不要找个时间和我一起去看看?”
姜越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想也不想便回问:“你要我去?”
“否则,你又要抓我辫子说我瞒着你去医院,所以还不如一起。”凌少旸捏住她的下巴。
没隔几天,姜越越和凌少旸一起到了国际仁爱医院的外科病房,探望黄小娥。这一次的黄小娥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精神显然没有之前那般清朗。苗翘则坐在一边端着一碗汤,用小汤匙舀着,见凌少旸带着姜越越来了,一言不发,低头咬着唇。
“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特比不舒服?”凌少旸问。
黄小娥皱着眉,没力气说话,苗翘接话:“已经排气了,医生说可以进食了,每次只能喝一点点,有口水还要吐出来。”
凌少旸拉着姜越越的手,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向黄小娥介绍了下:“这是越越,我太太。”
苗翘的牙齿又重重咬了一下唇,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舀着汤。
“哦,知道了,她之前就来看过我,我认识的,很漂亮很有气质。”黄小娥客套地笑,又看了看他们两人,“挺好的,挺好的。”
今天姜越越穿了件浅色的风衣,而凌少旸也穿了一件同色的双排扣大衣,两人从走进病房开始就手拉着手,旁人一看他们就知道是对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