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黎念笑着不答,指着面前崭新的车子:“又换了?”

韩道还是笑:“啊。昨天刚弄到的,叫你出来就是为了带你一块儿去试车。走吧。”

车子直接开向郊外,一路上一直绿灯倒算是顺畅,偏偏韩道的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他看一眼,摁掉,再响起再摁掉,最后索性关了机。

黎念瞧了瞧他:“急事么?要不咱改天再试吧,今天你先回去。”

韩道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车速却还是渐渐慢了下来。打了转向灯,看了看前方天色:“…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我还打算去趟附近的步行街,你在路边放我下来,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黎念坚持,韩道便在路边停了车。她正要推门下车,他却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小念,”他微微已笑,“其实前段时间我挺担心你为整垮了EM后悔跟自责,不过现在看你精神是真的不错,我放心多了。还有,我妈一直在我耳朵边提起你,我这两天估计没空回去,你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黎念一个人在步行街待到晚上商场打烊,阴沉天气让人心情也变得低落。咖啡厅内音乐漂浮,黎念有点儿心不在焉,九点半走出温暖的室内,一抬眼才发现已有雪花在纷纷扬扬地飘落。

因为并非周末,又是冬天傍晚,街上人群稀少,道路也因下雪变得有些泥泞。黎念站在路边很久,计程车一辆也没有打到。她拎着几个购物袋等得不耐烦,索性沿着街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泥水溅脏了靴子,天气越来越冷,她没有戴帽子,耳朵又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变得麻木。

这里离她的住处还很远,黎念抬头望了望,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大团白雾迅速散开,让人更加觉得寒冷。她已经冻得不行,决定如果五分钟内还没有打到车,那就去不远处的快餐店呆一晚上。

黎念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一辆深蓝色的流线型车子缓缓行驶到她身边,停下来,慢慢降下了副驾驶位的车窗。

露出了一张熟悉而久违的脸庞。侧脸棱角分明,眉眼依旧沉静。

安铭臣的声音在低低的引擎声中响起,很清晰,微沉而且悦耳,简单却又重重敲着她的耳膜:“上车。”

黎念在原地站定半分钟,见他脸色依旧淡淡的,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咬了咬下唇,把袋子扔到车子后座,自己打开副驾驶的侧门,上车。

她坐进去后直觉想说声谢谢,但突然想起每次她对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安铭臣都会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给她看,让她顿觉脊背犯凉,于是黎念的话溜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车内十分温暖,黎念从寒冷转入温暖太快,关上车门后就不自主打了一个喷嚏。安铭臣侧脸看了看她,抿着唇塞给她一盒纸抽。

黎念接过,仔细看了看,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谢谢,这是她待人惯例,遇上谁都一样。她用手心捂住冻得通红的鼻子,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给自己回暖。她本来就很瘦,皮肤也白皙,包裹在白色蓬松的羽绒服内,一眼看过去,除了一双乌黑的眸子格外打眼外,其他就像是已消失不见。

她垂着头安安静静,五根纤瘦手指盖住脸颊,眼神因雾气氤氲不清。安铭臣绷着脸不说话,见她又打了一个喷嚏,稍稍蹙了眉,腾出手把一边的保温杯递给了她。

黎念拿住那只水杯看了又看,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除了面无表情外没什么别的意思后,便很不客气地扭开杯盖,一口气喝下了大半。

一路无话。安铭臣一直阴沉着脸,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黎念从寒冷中缓过劲来后就一直对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发呆,她马后炮地心想,这可真不是一个适合外出的好天气。

终于到达目的地。车内气氛已经诡异到了顶点,黎念巴不得立刻离开。她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如蒙大赦,说了声“谢谢”正要下车,手腕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捉住。

她刚刚回过头,嘴唇就已被安铭臣封住。

她被他按在椅背上,双手被压在座位上,下巴也被捏住,仰起头被迫承受他的吻。或者更确切地说,倒不如称作是咬,因为这次太带有侵略性,黎念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意,尽管她不知这怒意从何而来。

他含住她的下唇,牙齿重重地磕上去,黎念疼得皱起了眉,想要挣扎,却被安铭臣束缚得更加紧,他的力道更加大,动作也并不温柔,激烈地吮吸,直到黎念感觉到刺疼,嘴唇那里弥漫出一股轻微的血腥味儿。

她一声不吭,也不再试图挣脱,直到安铭臣终于稍稍离开她的嘴唇,却依旧固定住她。他那双深秀的眼睛近在咫尺,声音贴着她的嘴唇发出来,几近咬牙切齿:“黎念,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他终于肯放她下车,而车门刚刚关上,黎念就感觉到一阵冷风,安铭臣的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黎念再次失眠,并且是失眠了整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她才精神不济地起床,端着水杯按照惯例去看新闻,在财经和股市版块顺便浏览了一眼,似乎是扫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于是又调回视线去看。

“‘恒道’控制人韩道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控制或将被公诉”。

黎念只觉得“嗡”地一声,险些拿不住水杯。

二十八

VIP包厢内,林子昭提着酒杯伙同一圈发小,言笑晏晏的模样正喝得欢畅。

年关将至,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尽情玩乐一次一向是个惯例。不过今年的助兴节目显然还有一个——前一晚韩道被拘让这群人有了一个聚会上讨论的新话题。

安铭臣从进了屋子就是被招呼的焦点。林子昭正同李唯正勾肩搭背,抬头看着他进来,“哎呦”了一声,笑:“哥们儿,半月不见清瘦了不少啊。最近瑞尔业绩是不错,但把你自个儿折腾残了也太不值当啊。今年年终分红怎么着也得多捞点儿,不然对不起自己,你说是吧?”

安玟歪在李唯正旁边,大眼睛扫了扫,傍住身边人的胳膊肆无忌惮地毒舌:“对啊,哪像子昭哥哥,这么长时间不见,净长膘了,把脸上的皱纹儿都给撑没了。”

顿时哄笑,林子昭也是咬着牙笑:“不敢当不敢当,你这是近大远小的错觉懂不?你子昭哥哥我这分明叫玉树临风清雅脱俗知道不?”

安铭臣微笑着坐下,顺便插了句:“哪里有脱俗?我看分明是世俗。”

安玟跟着不迭点头。林子昭“啧”了一声:“安玟你就知道跟着你表哥学坏水儿,就不知道跟着你老公学学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好好回答,”他指着自己的侧脸,“帅否?帅否?”

安玟嗤了一声,扬着下巴一扭头,学着李清照的词句跟他往下编:“惊跑一滩欧鹭。”

全场顿时再次哄笑。

人多而且相熟,偌大的包厢内十分热闹,但安铭臣明显不在其列。他只是安静坐在一边,垂着眼靠在椅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端着酒杯也只是偶尔随大众抿一口,大多时候都在观战,并不主动凑热闹。

林子昭碰了碰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通宵行乐去了?又没精神,又不怎么喝酒,你这可没意思了啊。”

安铭臣跟他碰了碰杯,敛起眉眼,话说得有几分心不在焉:“昨晚没睡好,中午喝得又有点儿多,现在有点儿困。”

林子昭盯着他的侧脸看,片刻后嘴角忽然慢慢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探过身凑到他耳边,冷不丁说了一句:“同志,你想黎念了是吧?”

话音刚落,安铭臣正准备喝下的一口酒顿时呛到喉咙里,接着就是捂住嘴一通猛咳。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林子昭就已跟发现了宝贝一样的兴奋,一边给他倒水一边接着问:“就我所知,你俩该有很久没见面了吧?俩月有吧?哎呀,这是不是该叫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滚。”

“你跟我承认没关系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俩那点儿事儿。”林子昭笑得格外不怀好意,“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漂亮的美女,敢于直面惨淡的单身。你这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正视也正视了,直面也直面了,滋味儿想必也体会了,不好受吧?和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呀。俩月前是谁跟我口口声声说和黎念没关系了啊,等看着人家被曝光了不雅照了,还不是急得连美国也顾不上去,直接从机场跑回来了?”

“我改签机票是公事,跟她没关系。”

“你看,来来回回还是这句话。”林子昭不以为意,依旧在笑,“你敢拿黎念未来的星途打赌,说你跟左迎分手跟黎念没关系?”

这次他只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安铭臣在前天晚上十分偶然地梦到了黎念。

他最近变得有些焦躁,处理公务的时候脾气有时会控制不住,连一向勤勉安分的助理和司机也能遭到他无辜的责问。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导致属下个个都胆战心惊又莫名其妙。

直到前天晚上他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里,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窈窕又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若近若远,隐隐约约仿佛在迷雾中一般让人抓不住。直到后来她终于遥遥开了口,拿捏出的语气却是黎念一向习惯的尾音上挑又柔柔软软的声音。

她明明就像是在眼前,可安铭臣伸手去碰触,她却又倏忽飘然不见。他一怔,随即从梦中清醒。

而这个梦让他在第二天愈发的不耐烦。开完早会坐在办公室听秦鹭的报告,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耐住性子和众位高层一起用完午餐,下午便再也呆不下去,索性拿了钥匙离开公司,开了车出去四处乱逛。

他自己也没想到车子会不由自主般一直开到了黎念的住宅小区。这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尽管他以前确实曾这样做过,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如此做了不下十余次。

安铭臣顿了一下,正打算旋转方向盘驱车离开,眼角余光却在后视镜中瞥到了一个纤细又熟悉的身影。

黎念正向着小区门口走过来,嘴巴藏在宽大衣领的后面,只看得到鼻子和眼睛。一双小腿被牛仔裤包裹,显得格外笔直修长,步伐安静又轻快,径直走到一辆车前。

然后他看着她站在车窗前同韩道笑着交谈,是神采飞扬不带疲惫的模样。再然后她上车同韩道一同利落离去,笑意狡猾眼神淡然,云淡风轻得仿佛以前所有事都已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安铭臣顿时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复杂情绪纷涌而至,挡都挡不住。

他把思绪收回来,抿着酒依旧不说话。林子昭看了看,继续刺激他:“哎,你这离婚都多久了啊,怎么看起来还整得跟刚失恋似的。当初你主动招惹了人家,现在怎么说也得负责到底对不对?服个软可得后半生安稳幸福,老三,其实这笔买卖划算着呢。”

安铭臣睨了他一眼,话轻飘飘地:“你以为就那么容易?韩道被咱们一伙半阴半损地请到局子里喝茶,我跟她估计又得重复以前的老戏码。”

林子昭的笑容略略收敛:“怎么?她还…”

安铭臣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一声:“我这两天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韩道以前说的一句话。”

“什么?”

“一有个风吹草动,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念在看到新闻后的一整天,都处于迷茫无措的状态。

她试图打韩道的手机,得到意料之中的关机回应。后又回想起韩道在前一天和她说的最后几句话,于是又打算去拨韩父的电话,但终觉不妥,于是又作罢。

黎念十分怀疑这事到底有没有人幕后推动。韩道回国接手恒道不过三年,对外做过的大手笔也只不过是对瑞尔和EM珠宝出手的那一次。他做事一向谨慎,处世也圆滑,没道理会这样突然被拘。

她把那则新闻又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文章简明赅要,话说得无懈可击,她仍旧挖掘不到任何对她有用的信息。

黎念在客厅里站立良久,下定决心给安铭臣拨电话。但十一个数字拨过去,得到的回复却是关机。

她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找出秦鹭的手机号,再次拨过去。

这次接通得很迅速,秦鹭的声音甜美而且礼貌:“你好,黎念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黎念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片刻,只说出了最关键的三个字,“安铭臣…”

幸而秦鹭反应灵敏,一点就通:“安董今天出差去了,大概后天可以回来。他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暂时不能接电话。你可以现在把事情告诉我,由我转达,或者也可以三十分钟后再试着拨过去,安董应该就会开机了。”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黎念听完愈发感到词穷,道了声谢便挂了电话。

没想到三十分钟后,她还没有打过去,安铭臣那边就已打了过来。

黎念看着那一串数字有一瞬间的发怔,而手指早已不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

安铭臣的声音隔着手机熨帖着她的耳朵,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你找我?”

“韩道被警方控制的事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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