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巧,克,力…”

“闭嘴。”

“承莫哥哥…”

“你喊一百遍也没用。”

“…那我给你剥松子吃?”

“再说话你就回你自己公寓。”

这回宋小西彻底清净了。我定定神,敲了门,很快就看到宋小西裹着石膏的一条腿痛苦地悬着,看到我,正做鬼脸的面孔收起来,咳嗽了一声,改为端端正正地坐着。

我离开的时候,无聊数着电梯数字一点一点增加,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正要往里走,没想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顿了一下,沈奕也顿了一下,然后我抢在他之前开口:“沈先生。”

沈奕的表情就像是吞了一个鸡蛋,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嗯。”

我进他出,然后我按了数字键,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关上,再然后他在彻底合上的前一秒忽然伸出了手。

沈奕把电梯硬生生扒开,脚踩在电梯口,看了我一会儿,无视电梯的延时警告,开口:“艾木,我们不需要这么生分吧?”

我淡淡地说:“我认为我们一直都是这样。那天是场意外,请你无视了吧。”

他笑了笑,说:“你能无视得了?”

我面不改色地说:“可以。”

他歪头,又看了我一会儿,说:“要是我无视不了怎么办?”

我说:“我想,至多一个月,以你的性格,你就会无视的。”

我趁他沉吟的时候踩了一下他的脚,在他吃痛收回的时候飞快按下闭合键,然后一边嘴角翘了翘:“再见。”

第三十九章

(二)

时间又晃过一个多月,零散的有关沈奕的绯闻传入了我的耳朵,与他的新恋情有关。据说是一位前段时间刚刚获得某国际奖项荣誉的模特,身段一流,长相甜美,是杂志封面的新宠,云云。

有同事在讨论沈奕钓人的技术越来越高杆,不过我只确认了他的谣传里没有出现有关我的任何词汇,接下去的话都没有再理会。我说沈奕是情圣,他果然是情圣。我说沈奕会在一个月内把那件事无视掉,他果然就在一个月内把那件事无视得干净彻底。

我觉得我哪天若是失业,或许可以考虑开个摊子去算算命。

不过很快细碎的讨论声就戛然而止,因为江承莫突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我的身上,声音虽然悦耳却清冽地开口:“艾木,晚上的酒会你跟着我去。”

我应声。等办公室门又关上,有人凑过来:“艾木姐,江董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我说:“长只眼睛就看得出来,这还用你说?”

她缩缩脖子:“江董到底怎么啦?”

我把前一晚我下班后我能想到的江承莫可能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最后在她眼中闪烁的殷切而热烈的八卦光芒下,含糊地说:“也许和昨天的晚宴有关。”

虽说我这位上司时常绷着脸不平易近人,且缺少耐心,然而他在工作中真正动怒的次数却罕见到几乎没有。即便是因一人的失误损失一笔不小的政府订单,或者是遭遇日本合作方突然且毫无理由的翻脸,他也只是皱一皱眉头,冷静地思索,冷静地一条条吩咐下去,冷静地主持紧急会议,冷静地力挽全局。他甚至极少会说重话。

然而也是我这位类似于无敌超人的上司,在面对宋小西的时候就又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会面无表情地指出宋小西脑子装载的是windows2000系统,会唠叨会微笑会动怒,还会在出差极度疲惫半夜回酒店的路上在电话里忍受宋小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废话。

有一次宋小西偶然驾临公司总部,我进去送文件,手指头还没敲在门板上,便从半开的门里看到江承莫站在坐着的宋小西面前,一张脸面无表情,那姿势似乎是要弹宋小西的爆栗,后者很有预见性地闭上眼,她闭得很紧,眼睛都皱出了小小的褶子,江承莫看着她扬着的脸,手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落下去。

我要迈进去的脚步最终又退了出来。随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瞧,探头探脑的同事偷偷指了指办公室里面,小声说:“艾木姐,你还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情深意重的兄妹之情么?”

我木着脸,冷声说:“什么样都不关你的事。快去工作。”

其实我自己也八卦地觉得,我这位几乎是礼仪模板的上司对宋小西的呵护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基本的照料范围。

我至今还能记得几年前宋小西正式通知江承莫自己的初恋终于建成时,我那位一贯沉稳淡定的上司的表情。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连在工作上极度不悦时也只是抬抬眼皮,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你,直到你自己低下头,灰溜溜地抱着东西重新整理。可那时候他读到宋小西答应对方交往的短信时竟然皱了皱眉,并且是对着短信读了半天,连不远处省委书记对他打的招呼都没有听见。

我不得不悄悄靠近一些,微微动了动唇,不动声色地低声说:“江董。”

我喊了两遍,他终于偏过头来:“什么?”

“韩书记正在同您打招呼。”

他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抿起了极清淡的笑意。我看看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低声说:“是右边。”

“…”

其实那天下午本来还有其他余兴节目,主办方还殷勤地提议带我们去附近的薰衣草花展看看,并且晚上在本地江承莫还有一场大学同学聚会,然而我那位上司只是淡淡地回:“不了。我还有点事需要赶回T市。多谢。抱歉。”

于是连续三天工作到半夜十二点半,平均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的我,因为宋小西的一桩恋情,以及江承莫的不知该被评为几分的操心,不得不跟着马不停蹄地又赶回T市。

在路上时,我忍着困意观察江承莫仍然一脸淡然的表情,想了想,兴许是生理期前的暴躁期作祟,竟然忍不住冒着砍头之罪不怕死地开了口。

我说:“江董。”

他从杂志里转头:“什么?”

我低声说:“宋小姐有自己判断是非的标准,您应该考虑给她多一些自由。”

他看看我,又低头翻杂志。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他看完一页,再过了一会儿,我都以为他要藐视我的建议的时候,他淡淡地开口了:“她还小。”

“…”

我除了无话可说,就还是无话可说。

这世上也许有兄长熟知妹妹的衣服鞋子乃至帽子的尺码,也许还有兄长会告知妹妹自己所有的电脑和银行卡密码,也许还有兄长对妹妹的脾气了若指掌以及纵容宠溺,也许还有兄长担心妹妹的每一桩恋情每一次感冒每一回生理痛,但是至今为止,就算我自认平时已然阅人无数,江承莫也还是我遇到过的兄长里可以把这些事为了一个无血缘的妹妹统统都做到完善无纰漏的第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兄长。

晚上酒会江承莫带我出席,在应酬完两位老总以后,我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沈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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