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两人的协议没能达成一致,杜若蘅没有什么好心情。周晏持不再撩拨下去,他适可而止,转身去了厨房片鱼。

到现在两人渐渐形成一种新的相处模式——杜若蘅在对待周晏持的时候很难维持十分钟以上的好脸色,而周晏持已经试着习惯她对他的不耐烦。他摸索着揣摩她的真实心理,尽量从她的那一角度考虑,慢慢也就看惯了杜若蘅对待他的态度。

周晏持炖好鱼汤出来的时候杜若蘅正望着窗外发呆,怀里抱着只抱枕,一边拧着眉心咬指甲。他说:“饭做好了。”

杜若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把她的抱枕抽^走,杜若蘅瞪着他。周晏持说要么这样,我们签另外一个协议。

“我所有财产转在你的名下,未来你拥有合法支配权。”

杜若蘅听懂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和普通生活的夫妻没有什么区别。严格意义上来说周晏持就变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自身不占有分文资产。大概手里只剩下杜若蘅给的零花。如果未来哪一天两人再次誓死不相往来,周晏持无疑就变成身无分文。

杜若蘅微微喟叹一声。她说:“我是你什么人,我哪敢拥有这么大权利。”

他看着她:“你希望是什么人?”

杜若蘅漫无所谓的口气:“清洁小时工就够了。”

周缇缇对两个大人之间的争执本来有些惴惴,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每天都是如此,并且其实也没怎么真正过火过,也就渐渐放心下来。她最近醉心于围棋,周末的白天跟着新拜的师父学习,晚上就和周晏持对弈。

小女孩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性格,晚饭后一连坐上四个小时都不动一下。她的师父夸奖她未来可成大器,周缇缇对着长辈躬了躬身,脆生生地说谢谢师父抬爱。

小模样逗得大人们都欢喜不已。

杜若蘅的棋艺不及周晏持,因此每天周缇缇都赖在周宅不肯走。到了十点的时候杜若蘅催促,周缇缇对着棋盘仍然舍不得抬头,一边说:“妈妈你再等一等嘛。”

如此三番地连着几天,都是到了晚上十一点杜若蘅才拖着恋恋不舍的周缇缇从周宅离开。夜里风大,折腾了不久之后周缇缇便感冒。管家看着孩子心疼,跟杜若蘅商量:“要么您带着周缇缇也在这边住下。房子大,再多住两个人没什么问题的。”

杜若蘅说不方便。

“也没什么不方便。您需要什么这边都有,衣服鞋子首饰还有护肤品。”管家搭着眼皮念出了几个杜若蘅常用的护肤品品牌,“是这些没错吧?”

“…”

周缇缇托着腮趴在桌子上望着她,嘴巴里还塞着支体温计,然后含含糊糊跟她说:“妈妈,一起住在这里嘛。行不行?”

“…”

杜若蘅能看出女儿的心意。她可以找出一千个离开周宅的借口,但周缇缇一心一意希望他们能和好。她制造出各种机会给两个大人相处,杜若蘅很难能一一都拒绝。

那天晚上她终于同意在周宅住一晚。

当天晚上整个周宅都喜气洋洋,墙角的蔷薇红得一塌糊涂,房间里更是灯火通明,比这几年过春节的时候还要热闹。周晏持一贯没什么笑容,在他的脸上很难能看出什么表情,但他在吃晚饭的时候看着杜若蘅的目光很温柔,几乎都要化掉的地步。

杜若蘅被他看得终于吃不下去饭。她跟周缇缇说去拿温度计过来。

周缇缇问怎么了。

杜若蘅正经严肃地说:“你爸爸被烧糊涂了。”

结果到了晚上周缇缇与父亲对弈,杜若蘅早早就睡在了客房。周晏持看见她的时间倒是比往日还少。他哄完周缇缇睡觉之后来到客房门口,对着门板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回房。接着第二天杜若蘅早起送周缇缇去上学,周晏持从卧室出来只捞着她开车离去的半个背影。

他从窗户往外看,直到车身拐出家门离去。管家站在他身后,打心底给了周晏持默默同情的一记。

这几年管家对杜若蘅的影响力越发不敢小觑。她远在S市的时候都能牵动周晏持的心念,更不要提近在咫尺的现在。假如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管得住周晏持为恶多端,也只有杜若蘅能当属。

周末的时候周缇缇要去水上世界,并且一定要和两个大人一起。小女孩走中间,一手拽着一个大人,那姿势像是杜若蘅跟周晏持才是被带出来散心的那个。排队买票的时候周缇缇遇到了以前的同桌习睿辰,小小个子夹在人群之中,清澈眼神之间带着英气。

他礼貌喊叔叔阿姨。杜若蘅问怎么就你自己。

习睿辰指了指远方的荫凉处,平静淡然地回答:“爸爸妈妈在那里。”

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对养眼夫妻。男子臂弯里挽着一件女士外套,两人挨得不近,却怎么看都是旁人滴水不进的亲密,举手投足间都是默契。

丢下小孩排队,自己在一边培养情趣。杜若蘅看得复杂,忽然被周晏持握住了手。他的力道不大,她却在小孩子们面前无法挣脱。隔着太阳镜警告性地盯了他一眼,周晏持纹丝不动。他低声说:“以后我们也会这样。”

杜若蘅低低哼笑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过了片刻对方夫妻看到他们,过来寒暄。习先生还记得杜若蘅的姓名,言语之间温和而客气。最后他同周晏持微微笑着道:“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寄给你。”

周晏持破天荒说了句多谢。

晚上回到周宅吃完饭,杜若蘅才问两人下午打的什么哑谜。

周晏持没有隐瞒。他说得轻描淡写:“我说过,有朝一日会让康宸穷困潦倒远在天边。”

杜若蘅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你让习进南收集的什么资料?”

他说得简单:“商业贿赂。”

这是刑事犯罪。杜若蘅没有再说话。

到了月底,杜若蘅又去了远珩一趟。这次是委任周晏持为远珩执行总裁的角色。众目睽睽之下周晏持说了句谢谢杜董,杜若蘅很客气地回了一句好好努力。

她没有听他接下来对几位高管的致辞直接走了。她还要开车去接周缇缇放学。

周晏持的演讲很简单,但比往年都要真诚一些。最后他特别感谢了一下杜若蘅,说这话的时候态度严肃,倒是几个高管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张雅然在底下听得抹眼泪,周晏持走出来的时候问她你又跟二秘打了什么赌约。

张雅然说您快冤枉死小人了,我什么赌约都没打呢天地可鉴呜呜呜。

周晏持说那你哭什么。

张雅然心里说就是因为什么赌约都没打我损失钱了我心疼啊!口头上说我感慨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男人嘛,我羡慕杜小姐还不行么。

这话她说得极端违心。说完了心里充满自我忏悔感。让她夸沈初大概都比夸周晏持要容易一些。

两天之后远珩有场庆功宴。实质上是一众高管与董事会成员之间的聚会。女性在其中很少,杜若蘅是唯二中的一个。虽然是她身为董事长,受到的恭敬却还是周晏持多一些,不管他走到那里,人人都屏息凝神。

杜若蘅难得见到这种场面,令她想起了老虎巡山。又觉得,大概就是这种气氛,曾经助长了周晏持不想悔改一意孤行的嚣张气焰。

酒过三巡的时候周晏持过来,跟她说康宸辞去了董事的席位。

杜若蘅漫不经心说已经知道了。

周晏持有片刻的默然不语。然后还是问了出来:“他自己亲口告诉你的?”

杜若蘅懒得回答他。大厅里太闷,她起身去了外面透气。

回去的路上周晏持有些沉着脸色。最后他先打破沉默:“我已经把康宸的相关材料锁进保险柜,如果不出意外,不会再拿出来。”

杜若蘅语气平平地问:“怎么想起良心发现改主意了。”

周晏持半晌不开口。他的面色不好看,显然这个决定违背他的心意。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真的喜欢过他?”

苏裘发过来短信问杜若蘅哪条裙子更好看,杜若蘅给她回过去,一边随口说:“野花总是更香一点,跟别的女人暧昧比和妻子在一起更有感觉,是吧?”

她的话戳到了周晏持的短板。接下来车子里没有再发生一句交谈。回去后周晏持跟周缇缇下围棋,他心不在焉,直到被周缇缇一举占领半壁江山。

周缇缇被管家领着去洗漱上床,周晏持跟杜若蘅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半晌。他才开口:“刚才是我的失误。不该问那种问题。”

杜若蘅平淡说:“你知道就好。”

第五十七章

前两天杜若蘅逛商场回家的时候路过聂立薇的心理诊所,进去拜访了一趟。对方顺便给她做了个复诊,最后告诉她状况良好,没有复发的征兆。

杜若蘅说可是我最近很有些睡不着,失眠症状严重得不得了。

聂立薇双手捧着水杯,一副跟她谈心的姿态,笑着安抚她:“可能是刚回到T市不太习惯,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杜若蘅拧着眉心求助于她:“那要适应到什么时候才为止?”

聂立薇柔柔道:“就算我们以前是同桌,你也不能让我回答这种问题呀。我不是诸葛亮,无法夜观天象。”

“…”杜若蘅半晌才说实话,“我是真担心我以后会后悔。”

聂立薇微微笑看她:“不用想那么多。既然已经决定回来了,不妨试着放下。什么原则和阻碍都尽可能少地去考虑,那样只会为自己添烦。生活总要有舍有得,你说呢?”

杜若蘅托着腮,半晌长长叹了一声气。

周晏持不知情杜若蘅与聂立薇的这次交集。他只隐约觉察到杜若蘅的态度比刚回来T城时有了一些软化。这是好事,但他不能得知原因。他倒是很想问,然而杜若蘅一副猜死你也不会可惜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

从另一方面,自庆功宴的那一夜起,他们开始对往事默契地有所避讳。伤疤不能大白于天下,会影响市容,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周晏持其实不了解杜若蘅在这方面的底线,但他轻易不敢试探。他唯有将自己的底线设得高一些,这是最不伤及感情的办法了。

他们之间现在其实还很脆弱。杜若蘅肯再次回来T城,一大半都是看在女儿周缇缇的面子上,还有一部分是经过了重重考量,这其中未必不包含个人未来利益最大化,只有一小部分才是念及旧情。

周晏持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愿去深想。可能只有含糊着才能过得下去。而从一方面,他已经将两人的情分透支过一次,这次的信誉额度便格外低。

半个多月后,杜若蘅正在健身房中跑步,接到索艺娱乐打来的电话,对方说有人想高价收购她手里的股份,问她是否有售出的意向。

杜若蘅所持有的索艺股份不多。这本来是周晏持的东西,而周晏持之所以会得到这个,则是有人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转赠到他手上。杜若蘅只参加过一次索艺的年会,那时她刚从周晏持手里拿到股份,索艺给她寄来邀请函,她觉得新鲜便去了,结果只能说艺人果然是艺人,每个人都保养绝佳,男的帅女的靓,随便一个都能吸引路人百分之百的惊艳目光。

杜若蘅却在中途就离场。她只是想来看一看索艺究竟有多妖娆,结果发现果然比她想象中更为蚀骨销^魂。

到现在她已经不愿承认当时她从周晏持手里夺过股份,绝大部分是出于嫉妒与报复的心理。那个时候她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周晏持与这些漂亮女子绝缘。她有多厌恶他,也就同等地有多嫉妒。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这一行为真正可笑,想要管住周晏持,区区一家索艺起的作用其实相当渺小。

杜若蘅没有多加思索便同意了双方协商。她在第二天上午过去索艺那边,阳光晴好,在一楼大厅她意外看见了蓝玉柔。

对方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一把骨架。一个人神色憔悴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眼角那颗印象深刻的泪痣,杜若蘅肯定不会认出她来。

等到她站定脚步,蓝玉柔显然也看见了她。然而她的表现远不如杜若蘅镇定,刻意将脸扭到一边,加快脚下步伐离开。

杜若蘅许久没有关注过娱乐圈的消息。半小时后她跟负责人谈完事情,对方送她出来,她问得无意:“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蓝玉柔还是索艺旗下的艺人吧?”

对方的脸上便有了一些意味深长的模样:“杜小姐怎么想起她了?”

杜若蘅笑了笑:“刚才在楼下看见了她,似乎样子不太好。”

对方也笑了笑:“您果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蓝玉柔已经被公司雪藏了一年多。”

“…”

对方压低了声音同她说:“她因为主动与某位高层暧昧不清的缘故,得罪了高层的原配夫人。确切来说,正好是今天想买入您股份的那位,蓝玉柔不小心得罪了这样一个人,所以这一年多一直不太好过。听说最近好像是得了厌食症,而且资金还出现了问题。”

杜若蘅听得眉目不动:“还有机会复出吗?”

对方又笑了笑:“您若是指娱乐圈,那就算了。如果指的是酒吧弹唱或者等等,她如果厌食症治好了,那可能也说不准的。”

杜若蘅在附近的报亭找到一本娱乐杂志,出版日期是几个月之前。上面写着被蓝玉柔因丑事败露被雪藏云云,旁边一张素颜憔悴的全身照片。杜若蘅看了一会儿,把杂志丢进包袋里带回了周宅。

周晏持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客厅,问她刚才电话怎么打不通,杜若蘅不想理会他。她过来是因为管家前一晚邀请她今天中午到周宅来吃酸菜鱼。另外杜若蘅还想从周宅挖几盆盆栽到公寓,连着带水土和花盆一起。周宅不知什么缘故,养出来的植株比花市上的都要水灵娇艳。

管家问她打算要哪一种,吊兰蔷薇还是绿萝牡丹。

杜若蘅说吊兰就可以了,好养。

管家说:“几盆全在书房里,您要几棵我给您分。”言罢又悠悠补充道,“想想家里这些吊兰还是六七年前您栽下的,这几年少爷一直精心照料,我一会儿给您端来,您就知道它们长得有多旺盛。”

杜若蘅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温婉笑了笑,有意无意道:“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管家顿时没话说了。

午饭的时候周晏持有些食不知味。等到管家帮杜若蘅将吊兰搬到车上,她要走的时候他才搭住她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杜若蘅于是停下来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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