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又半晌都没说下去。杜若蘅等了没了耐性,她说:“你翻了我的包。”
周晏持解释:“杂志露出来一角,我只看了杂志。”
杜若蘅无意追究这个话题,她问:“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
周晏持看着她。他很难解释,既定事实他否认不掉。杜若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觉得为难呢,就不要强行说出来。总之你也不能让时间重来。”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最终两人以不咸不淡的态度将有关蓝玉柔的所有篇章都无声揭了过去。她像是对他过去的那些旧事都看得淡然,然而如果从杜若蘅的角度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又是不可能的事。
反过来是康宸的话,周晏持一定自始至终都希望能蚀骨剥皮。
当然两个人的立场不一样。他不能指望现在的杜若蘅像他一样产生深厚感情,更不能指望她会宽容大度地谅解他。但与此同时,她确实又做了一些不符合她本性的,原谅他的一些事。
周晏持无法合理解释这个现象。
周缇缇放暑假期间两个大人带着她去W市玩了一趟。周晏持一路自动担任脚夫,服务生,导游,以及刷卡机等多种角色。到达酒店的时候两个大人带着小孩,办理完手续后前台人员给了他们一张房卡,杜若蘅温温婉婉开口:“麻烦再开一个房间。”
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收回有点探究的目光又开了一个。
晚上周晏持一个人住套房,杜若蘅跟周缇缇住在隔壁。明明房间隔音很好,但周晏持这边太安静,让他总以为能听到隔着墙壁那边的欢闹声。周晏持洗完澡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他去了隔壁敲门。
杜若蘅握住门把手,不动声色挡着他。廊灯晕出模糊的轮廓,有几分温柔意味,他低下头来瞧着她,声音也是轻柔的:“我睡不着。”
杜若蘅看了他一会儿,她在思索。然后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简单说:“要么回去,要么睡这里。你自己选。”
最终周晏持来W市度假的第一个夜晚是在酒店的沙发上睁着眼到天亮。
W市地处中国最南方一带,天空晴好,日光奔放而热烈。他们下榻的酒店前面不远便是沙滩,上午的时候杜若蘅带着女儿去海边。周晏持本来也一起,结果被张雅然打来的紧急公务电话绊住,只能站得远远地远离人群讲电话。
张雅然请示完他的意见之后跟他邀功:“您昨天住得还好吧?考虑到各种因素,我自作主张只帮您订了一个房间…”
周晏持至今脖子酸痛。他揉着眉心冷冷打断她:“闭嘴。”
第五十八章
他遥遥看到杜若蘅跟周缇缇在海水里玩得很开心。周晏持没了再跟秘书闲谈下去的兴致,他挂了电话。同一时间他看见杜若蘅被海浪冲了一下,几欲绊倒,幸而被旁边的年轻男士顺手一扶。
那个景象衬着碧蓝的海水,很有几分亮丽的韵味。周晏持差点摔了手中的电话。
他走过去,对方还没有要离开的想法。几步之外便听得到那个年轻男士的问话:“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是杜小姐的女儿?”
连姓氏都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打听到。杜若蘅浅笑回答:“是的。”
对方长长噢了一声,仍然没有退却的意思。再接再厉道:“您是哪里人?”
“T市。”
年轻男子眼前一亮,笑着说:“那还真是有缘。我住在Y市,正好与T市相邻。听说T市有座世纪钟在…”
话没说完一道身影插^在两人中间。周晏持蹲下^身,将杜若蘅脸上的一点沙子抹下去,傲慢的眼神淡淡看向陌生人:“请问你是?”
年轻男子终于离去。走了几步之后还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周晏持握着杜若蘅的手一直没松开,她等人走远了,才说:“你有完没完?”
周晏持说得温和:“玩累了没有,要不要回酒店?”
杜若蘅瞅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他拉着她的动作被她轻轻挣了一下,周晏持握得愈发紧。
杜若蘅没有再进一步出声警告,她最终选择了默许。
到了傍晚时分,三人才从海边回去酒店。周缇缇玩闹得累了,回去的路上她抱住父亲的脖子,趴在肩膀上睡着。周晏持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杜若蘅,慢慢往回走的同时被夕阳拖出长长倒影。
能有这么静谧的一刻,已经难得。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现如今的周晏持已经有些被磨得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意味打算就此放弃,而是渐渐消失慢慢来的耐性。杜若蘅已经出现了态度软化,他便希望用愈短的时间更进一步。
他想要的原本就不止现在这样的这么简单。牵手,拥抱,相互信任,以及更进一层的各种事,还有复婚。他没有把握再回到从前,却觉得至少可以做到现在的最好。周晏持原本认为自己会不吝于最大的耐心,花费大量的心血与良久的时间,将这些慢慢一点一点付诸实践。然而真正的事实是,他已经经不得她半点的撩拨。
甚至这些撩拨从未出自刻意。杜若蘅挽着头发在他对面吃饭都足以引发绮思,更不要提现在的朝夕相处。他能感觉到他与她发生肢体碰触时她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最终她没有推开他,就给了他莫大的可能性。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W市呆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截止到离开的前一天,周晏持与杜若蘅的进展仅限于牵手。他一直睡在沙发上,卧室的床够大,他不动声色地试探提出过一次,却被杜若蘅敏感察觉,同床共寝的建议随即被毫不留情地驳回。
连周缇缇都有些同情他。她在早餐的时候为父亲额外端来了两只煎蛋和一杯牛奶,说这几天爸爸一定没睡好,需要补身体才行。
周晏持两手捏着餐具,衣冠楚楚面色不变地说谢谢。
周晏持获得意外之喜是在离开W市之前的晚上。
杜若蘅在从海边回去酒店的路上不慎崴了脚,被周晏持一路背了回来。他随即去给她找红花油,可是周缇缇不喜欢这个味道,两个大人便只有去了隔壁周晏持的套间。窗帘没有拉上,夜幕垂下来,外面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杜若蘅坐在床边,眯着眼享受周晏持给她按摩脚踝。她在怀胎十月的时候将周晏持的这一技能调^教得很好,他的手法很老道,让她渐渐放松,直到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他的动作变得轻而舒缓,按摩的已经不止是脚踝。她的一只脚心被他握在手里,指腹轻轻摩挲着附近的敏感地带。直到最后小腿也被他捏住。
他在图谋不轨。
房间中特殊的药物味道在此刻仿佛有了某些催动的效果。杜若蘅觉得有些心慌,她睁开眼看他,两人对视,他的目光温柔,有些不言而喻的情感在酝酿。她咬住嘴唇,目光里带出一些自己未能察觉的水意,对越来越微妙的气氛感到气短。
最后她终于打算出声让他走开,却在张口的同一瞬间被他察觉,继而被封住嘴唇。
所有的呜咽都被压回到喉咙里。她的身体发软,无法推开他。唇齿之间短兵相接,每一寸都是足以迷惑人的缠绵。在这方面杜若蘅向来才疏学浅。在肢体接触之前,一切都是她主宰。然而等真正近身纠缠,她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突然关掉了房间中的光线,遥控掉落到地上。黑暗中触觉愈发昭显,彼此的呼吸,以及簌簌的衣服摩擦声音,杜若蘅的手都握不住,她在他的试探与追逐中终于忍受不住,说开灯。
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手腕被他握住,用指腹在那里摩挲诱哄。他一直没有出声,动作却始终坚定。
周晏持暂时离开,去隔壁房间查看周缇缇的情况。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告知她,杜若蘅侧着身,闭眼一动不动。他在她发间轻吻一记才离开,关上门的时候杜若蘅拿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片刻周晏持便回来。他从身后将她揽进怀中,声线温存而低沉,说缇缇睡得很好。杜若蘅默不作声,半晌之后仍是安静得不同寻常。这让他疑心她有其他反应,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却被一口重重咬住了手指。
杜若蘅花了毕生力气,不留余地。周晏持本来没有做声,后来仍然闷哼一记。
杜若蘅却没有要因此放过的迹象。一直到她没了力气,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然后她将所有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上,挪动到离他最远的床边睡觉。
两个大人在第二天起床之后都有些狼狈。早饭周晏持执筷的时候食指上一圈黑紫,这是他重新遇见杜若蘅以来第一次负伤。杜若蘅则因为失眠而神色倦怠。周缇缇打量了他们两个一会儿,问是不是又吵架了,杜若蘅说没有。
周缇缇不肯轻易相信,便要去闹母亲,被周晏持拽回到自己怀里:“好好吃饭。”
回T城的路上杜若蘅没有什么精神。不止是对待周晏持,连周缇缇她都应对得心不在焉。这不免让人觉得她是有些尴尬,或者其他心理作祟的缘故。不管是哪一种,周晏持都不希望放任她胡思乱想,他逗她回神说话,接着两次之后果然招致了很大的不耐烦:“你闭嘴行不行了?”
如果不是密闭性无法改变,她一定希望能把他从飞机上推下去。
第五十九章
周晏持对杜若蘅的任何反应都相当包容。事实上他更多的是被前一晚愉悦到的情绪,这种心理充斥全身,让他很难像之前那样能深入揣摩设想杜若蘅的念头。他将她一路上不停抗拒的行为解释得理所当然且简单,直至杜若蘅在飞机降落到T城后情绪终于变得平静冷凝,也没有详细思索这个问题。
接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并没能因为W市的同处一室而有大幅改善。杜若蘅反而变得对周晏持比以前更冷淡一些,她对他大部分的行为都采取了视而不见,肯点头光临周宅的次数也变得寥寥无几。直到一个星期后他们各自收到相同一场婚礼的请柬,分别来自新郎与新娘,邀请他们于半月后前往某五星级酒店的婚礼请宴。
周晏持邀请杜若蘅一同赴宴,这回她幸运地没有拒绝。
前一个晚上她住在周宅,与周晏持分室而居。第二天周晏持叫她下楼吃早餐,敲门进入的时候杜若蘅正站在镜子前面,努力想要拽上裙子后背的拉链。
他关上门走到她身后,帮她完成这个动作。杜若蘅说了句谢谢,周晏持却一时没有动。他的目光定在她耳后,带着一点灼烫温度的打量。然后他微微低头,温软的触感印上她的后颈。
杜若蘅因此而颤了一下。他的手握在她的腰肢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温柔摩挲。曾经杜若蘅喜欢被这样对待,他从后面拥抱,乃至轻轻摇晃的时候两人紧密相贴,容易让她觉得安稳,她以前不排斥这样的亲昵,是最信任的依赖。
周晏持不指望现在的她能够像以前那样反应。然而事实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意外之喜。她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却含着水光,像是春日里宁静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所有一触即发的感觉自此燎原。周晏持的手滑向她的后背,打算重新拽下衣裙拉链,被她有些微弱地发声阻止。他从后面咬她的嘴角,安抚说:“不会有人进来。”
杜若蘅带着微微喘息:“停下来。”
他恍若未闻,她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一丝恼怒:“我说停!”
杜若蘅猛地推开他,往旁边倒退两步。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眉心拧起来看着他,面孔上恼火的情绪远大于其他。周晏持的手还悬停在空中,他慢慢放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杜若蘅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说出排斥两个字。避开眼神跟他对峙了一会儿,最后自己走了出去。
到了婚礼现场,两人的表面功夫都做得不错。周晏持要来握杜若蘅的手,她任由他这么做了。后来他们一起与前来搭讪的人闲谈,杜若蘅在一边静静看着周晏持的侧脸听他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脸孔上找不出什么不耐烦。
她在外人面前其实从未折损过周晏持的自尊。以前便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不管旁人的眼光如何,但凡她站在周晏持身边的时候,向来都是支持与维护他的那一方。只是两个人一起出现让很多人感到了意外,认识杜若蘅的人频频错眼打量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杜若蘅左边坐着周晏持,右边是一位以前在T城素来交好的朋友。后来周晏持出去接电话,杜若蘅被好友拽了拽衣角,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又和好了。
杜若蘅笑了笑,说了句算是吧。
“以后不打算再找别人了?”
这话问起来有几分奇怪,听着像是有好几层意思在里面。杜若蘅想了一会儿,回答得模棱两可:“应该是这样。”
对方哎了一声,没说话。杜若蘅笑着说:“你这是几个意思?”
对方稍微迟疑,还是说出实话:“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会原谅婚内不忠的男人,不管什么原因。”
杜若蘅始终维持的笑容淡了一些,思索之后才回答:“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也觉得不可能会原谅。”
“那现在怎么又原谅了?”对方问她,“因为宝贝女儿?”
她没有否认:“有一部分是这方面原因。”
很难同别人解释清楚现今两人的状态,况且解释了也未必会相信,也就没有必要解释。如今的杜若蘅依然在意外界的眼光,只是学会了不主动去想而已。她若是稍微想一想,便猜得出现在有些人对于他们两人的说辞。无非是周晏持已经给她戴过那么多顶绿帽,她花费了大力气与他离婚,现在却又重新同意与他在一起。戳她后背的那些指指点点全有关于她身为一个女人的尊严与骨气。
别人的谈资曾经是杜若蘅生活中最在意的一面,她患上抑郁症也有一部分的因素在这里面。那时候聂立薇曾开导她不说不听不想,不得不说心理医生的话总是有一些效果,再加上杜若蘅在S市独自生活五年,心境已经大有改变。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有活得很透彻,顿悟与参透更是与她无关,杜若蘅只是开始试着学习如何接受现实。她曾经在意结局在意圆满在意流言蜚语,当然这些细节与未来她现在也仍然在意,只是最在意的事变成了当下而已。
杜若蘅在回去的路上翻出婚礼上拿到的巧克力,含在嘴里一颗,听见周晏持说:“给我一块。”
他在开车,于是她剥了一块喂进他嘴里。
周晏持咬住了她的手指,很轻柔的吮吸力道。他蓄意而为,杜若蘅的手指一松,巧克力差点掉下去。
他在开车的空当里看了她一眼,眼角有点笑容。周晏持不常笑,每一次却都十分有魅力。眼角化开浅笑的那一瞬间别有韵味,是他这种年纪的成熟男子才拥有的味道。而又因为性感与脸庞,愈发令人神魂颠倒。
若是远珩的女员工在这里,一定已经激动得晕过去。杜若蘅也有些盯着他看,直到他笑着问她道:“我们什么时候复婚?”
“…”
他兀自说下去:“你希望我们以什么样的形式复婚?高调一些,还是更低调一些,或者是宴请朋友,还是度假旅游?按你的喜好。”
杜若蘅像是受到巨大冲击。她瞪着他,没有所谓一丝喜悦,反而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那一种。周围静滞半晌,周晏持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他在红灯的时候停下,转目看向她:“你不想复婚?”
杜若蘅淡淡说:“结婚做什么?”
两人好不容易和缓的气氛随着这个话题重新变得僵持。他的目光动了动,最后轻声说:“我们总要复婚。”
杜若蘅不说话,然后没什么表情:“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传统的一面。结婚做什么?难道你是对我拿着你巨额财产的行为感到了后悔,所以想用婚姻来拴住我,等到以后放松警惕,再慢慢把财产套回到你手上?”
周晏持因为她的话而目光转冷,他看她半晌:“你怎么会这么想?”
杜若蘅冷着脸不说话,气氛紧绷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变得无可奈何:“你想得太多了,我只不过觉得这样才像个完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