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养眼了。
她过了好半天才费劲地把眼球从他身上移开,问:“几点了?”
“九点半。饿了么?我刚刚叫了外卖。”
霍希音蓦地睁大眼:“九点半?你这么早起为什么不叫醒我?我上班迟到了!”
纪湛东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嘴角竟然还有一点笑:“我叫了,可当时你的回答是转了身继续睡。”
霍希音不理他,她的衣服倒是都已被整理好了放在床头,但是其中少了一件外衫怎么都找不到。霍希音急得七手八脚四处乱翻,纪湛东把手卷成卷儿,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把她的枕头拿到一边,提着那件被压了一晚上的衣服,勉强忍住笑问:“是不是这件?”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邪恶,霍希音只觉得一股气在心里四处乱窜,咬牙切齿地从他手里抢过来,然后直奔卫生间,其间还不忘撂下一句话:“你去死!”
第七章
七、
纪湛东的公寓在T城住宅区的黄金地段,闹中取幽,环境怡人,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离霍希音工作的地点不远,她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单位。
霍希音一坐下就被肖君丽敲了敲桌子:“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这都九点半了。”
“领导刚刚来过了?”
“没,但是你错过好戏了。”肖君丽一脸的神秘,一只手指在她面前摇个不停,“想知道是什么吗?想知道吗?快叫我肖美女。”
霍希音意思意思地配合她:“是啊,肖大美女,请您快说吧。”
霍希音眯起一双星星眼,抚着胸口,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还记得陈遇的那个叫什么夏什么央的女朋友吗?她今天答应陈遇的求婚了!”
霍希音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肖君丽对她的表情十分满意,连声音都在不自主放大:“没想到吧没想到吧?好像陈遇前段时间就求婚来着,但是今天女主角才答应。于是今天咱们的陈遇大人从上班到现在都一直处于梦幻状态,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估计就算今天跟他借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你。”
“嗯,确实没想到。”霍希音终于回过神来,顿了顿,说,“陈遇结婚,你为什么会高兴?”
“因为我人格伟大啊,我觉得美男就应该寻求到真爱,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不过,咱们办公室可有好几位美女心碎了,你现在去茶水间看看,估计会在地上发现很多水,那可不是寻常的水,那是美女的眼泪。”
霍希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耍宝吧你就。”
霍希音今天背运背到家,早晨上班误了时间不说,中午和肖君丽逗趣的时候还被人不小心泼了一手臂的番茄鸡蛋面,下午又被比她还恍惚的科长寻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在延迟了半个钟头才下班的时候,霍希音的脾气已经如同濒临爆破边缘的气球,再经不起半点的招惹。
她一边在办公大楼前面等着计程车,一边无聊地想,也许她今天真应该考虑一下早晨纪湛东在她走的时候对她说的那句话。
当时她正急着上班,偏偏纪湛东在一边还不紧不慢,先是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后来又提出要送她去上班,最后竟然还来了一句:“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不如直接请一天的假,好好睡一觉,周一的时候再去。”
霍希音当时顺手就把手边的抱枕扔了过去:“这话等下辈子我成了老板你再说吧。”
纪湛东把抱枕稳稳地接过去,在她后面依旧笑得从容又淡定:“这辈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现在霍希音想起来,才发现纪湛东的话是多么正确,她今天一天都不怎么顺,也许还真不如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
而当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旧人的时候,就更加后悔,她今天早上为什么没有采纳纪湛东的话。
夏未央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她,身形微微一顿,随即不确定地问了一声:“霍希音?”
霍希音在心里暗暗地叹,她和夏仪真不愧是母女,连见面打招呼的口气和句子都是一模一样。
接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夏未央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撑着一把阳伞,步子有点急,但依旧自成一种风情和优雅。
记得沈静曾说:“我就见过夏未央两面,但是一次话都没说过。不过,她那张脸还真是让我难忘,气质也和你像,尤其是扬起下巴来的时候,更像。不过希音,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我不得不公正地说一句,她笑起来,可比你乖巧恬静多了。”
这话霍希音也同意。她和夏未央似乎也只见过两面。第一次便是两年前在霍家大宅,夏未央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和夏仪毫无风度的争吵,第二次便是现在。
她也无法忘记她的脸,竟然也是继承了霍长清绝大部分的容貌,竟然会和她如此的像。
夏未央在她面前站定,霍希音看着她,淡淡地笑:“你有事吗?”
纪湛东能装会笑,霍希音跟着他混久了,这点技巧好歹也跟着磨练出了不止一点。
夏未央神色有点复杂地看着她,声音柔软:“你今晚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霍希音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大楼,陈遇那间办公室的灯光还在亮着,她转头冲着她微微地笑:“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要见我吧?你就这么把陈遇晾起来跟我去聊聊?”
霍希音这番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心虚,她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她发现她终究还是没能有纪湛东那样高级的段数。她最多也只能作出冷静的模样以及冷静的回复,至于他的那些宽容大度和从容,她无法成功复制。
回头她一定要问问纪湛东,他在装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么难受和不自在。
夏未央沉吟了一下,说:“你等一下,先不要走,我打一个电话,马上就好。”
她离开几步给陈遇打电话,霍希音无意要听,但是断断续续的柔和的女声还是混着微风传了过来:“对,很难得…谢谢你,陈遇…不用了,我一会儿打车回去就好…嗯,谢谢。”
接着她走回来,冲着她微微歪着头,嫣然一笑:“走吧。你是要喝茶还是什么?我知道有几家茶座,还是挺不错的。”
假如夏未央不在她眼前,而只是在电话里,或者就像那天是陈遇来给她代言,霍希音估计自己都能干脆利落地回绝掉。但她最头疼的就是这种坚定又温柔的态度,无法拒绝,偏偏自己又并不甘愿,纪湛东这么对付她的时候她从来应付不了,现在夏未央也照样戳中了她的软肋。
两人在一家茶座相对而坐,一开始就有轻微的冷场,霍希音打定了主意不主动开口,后来夏未央问:“在这里工作顺利吗?陈遇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人还是不错的。”
她点点头:“挺好的。”
尽管霍希音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有点回不过神。夏未央这么一副温柔的知心姐姐的模样,实在让她有点难以接受。她既不能用对付夏仪的那套毒舌来对付她,也不想就这么配合着她说下去,她有点僵硬地坐着,无法撒谎也无法冷脸,于是只好微笑。
“我出去几年,回来还是觉得T城好。”夏未央偏着头对她温柔地笑,“听说你订婚了是么?”
霍希音笑了笑:“是。”
“恭喜你。”
“同喜。”霍希音觉得这种对话实在是太累,她不想失了风度,又不想讨论过多话题,此刻觉得时间分外难熬,“听说你今天接受了陈遇的求婚,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替你们高兴。”
“为什么?”夏未央问,随即又反应过来,带着一点恍然大悟,但依旧是一副得体的笑,“明白了,上司心情好,你们也跟着轻松。”
霍希音静静地笑。
两个人终于有了交谈后的第一次冷场。霍希音端起茶杯低着头抿了一口,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她现在宁愿冷场也不想假笑,她没纪湛东那么好的本事,假笑都能做到完美无瑕惟妙惟肖。
清茶入口的感觉涩而微苦,虽然余韵悠远,但霍希音并不喜欢。喜欢喝茶的是纪湛东,关于茶的一切东西他基本上都能如数家珍。霍希音观赏过好几次他沏茶的情景,眉目沉静,手法纯熟仔细,与他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大不相同。
夏未央也同样抿下一口茶,再次开口:“我回来做记者,虽然现在只是在实习,但是上司也挺不错。不过有朋友说记者太辛苦,所以建议我做做编辑或者别的什么。”
霍希音说:“自己喜欢就好。”
她笑,声音依旧柔柔的:“你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样。”
霍希音抿着唇笑了一下。
夏未央静默了一下,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对于我母亲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很抱歉。她这些年也很辛苦,心里总是想不通。但是她那么对你,也总归是不礼貌。前两天似乎和你说话有点冲动,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霍希音抿了抿唇,依旧是官方的笑:“谁怎么做都有自己的权利和方式,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替她道歉。”
多么冠冕堂皇又避重就轻的回答,她说的时候自己都差点要鄙视了自己。
夏未央握了握茶杯,又说:“公司快要垮了,她这两天很焦躁,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公司就这么没了。不管怎么说,她那些冲动的话,还是希望你别介意。”
她说得很慢,看来这种道歉方式她似乎也并不擅长。霍希音被她的第一句话打得猝不及防,猛然抬头看她,夏未央却好像已经预料到,竟然冲她笑了一下,虽然有一点勉强。
霍希音镇定下来,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弱肉强食,很正常。”
她的话一句句带刺,夏未央估计也快撑不下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再次轻轻吸了一口气,嗓音倒还是轻柔依旧:“总之,还是祝你幸福。”
官方的祝福一定要配上官方的回答才算完美,霍希音也是微笑:“谢谢,你也是。”
周日的时候纪湛东拖着霍希音去打网球,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位纪湛东的好友。在场的除去纪湛东和另外一位男士,其他人都带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伴。
霍希音对那位不带女伴的男士很有点印象。和纪湛东一样的举止有度衣着妥帖言谈得体,脸上常有浅淡的笑意,在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之间似乎很是低调,却同时又有着很强的存在感,一看就知道是不好对付的主。纪湛东当时对他的介绍是:“习进南,性别男,最会打哑谜,典型闷性子,万事不说型,一撞南墙不回头,后退几步继续撞,循环不止,周而复始,简直就是现代版西西弗斯,唔,不对,也许移山愚公更恰当。”
当时的习进南也不理会他的故意挖苦,依旧是笑得清浅,如同薄酒沁人心脾:“那你是什么?没事找事型?”
似乎纪湛东的好友个个都是这样,打哈哈和忽悠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被这些人玩得炉火纯青,寥寥数语说出来,偏偏就能变了味道。话里藏话是家常便饭,霍希音一直都懒得去深究,既然话题大部分都与她无关,那她索性就关了耳朵直接过滤。
后来男士们去打球,霍希音和另外几位女子坐在阴凉的地方闲聊。美女们穿着运动装都依旧美得千娇百媚千姿百态,没想到话题却依旧还是一成不变千篇一律的八卦。
“周笑非今天带来的那个女伴怎么不过来和我们聊天?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还和她说得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没影了?”
“似乎是有点中暑,正在车上休息呢。对了,可容姐,今天你老板怎么没有带染青出来?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亲爱的,你的消息真是太不灵通了,”另一位说,“习进南的老婆怀孕了,自然不会到这里来。哎呀,今天紫外线真强,我的皮肤都快晒红了。我的防晒霜忘车上了,希音,你带防晒霜了吗?”
霍希音把防晒霜递给她,忽然听到另外一个人说:“希音,我认识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呢。”
霍希音没想到自己也能被扯上八卦,只好冲着她微笑:“是吗?”
“嗯,眉毛和鼻子都很像,气质也像,简直就像是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姐妹。”
霍希音淡淡地笑,而那位女子还在说:“回头有空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脾气很好,你们肯定能合得来。”
霍希音的笑容开始变得不自然,忽然旁边的另外一位女子笑着说:“我要去那边拿瓶水喝。你们渴不渴?要不要我一并取过来?”
霍希音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也是微笑:“我跟你一起去吧。”
第八章
八、
她们去取水的时候路过网球场地,纪湛东正和习进南拼杀得不分胜负。习进南完全没了平时清浅的笑意,此刻微微抿着唇,球拍挥得凌厉果决,动作精准而利落。而纪湛东也与平时漫不经心的调笑态度大不相同,眼睛微微眯起,扣球的动作也一样做得干净而漂亮。
霍希音高中的时候曾经学过网球,但只是皮毛。后来纪湛东半诱哄半激将地和她打过一次,纪湛东把球发过来,明明看起来离她不远,但是她十次里照样还是有十次都接不到。
开始的时候纪湛东只是不可置信,到后来他完全认命:“既然学了,为什么不坚持练下去?明明看起来还有模有样,怎么真碰到球后却又没了形?”
他还不如直接说她是绣花枕头。霍希音累得气喘吁吁,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只觉得刚刚的自己就像是《猫和老鼠》里的那只永远捉不到老鼠的猫:“我当时只是觉得网球动作优雅,是球类运动里最漂亮的,学了之后才知道它挥起拍来竟然会这么累。”
纪湛东把她从草地上拽起来:“明明是你自己不锻炼,协调性差体力也不好,现在倒是…”他在她如飞小箭的眼神里再也说不下去,于是很识时务地立刻了改口,“嗯,现在倒是不晚,还有时间,好好加油。”
“…”
后来楚尘和周笑非上场,后者败得简直一塌糊涂。周可容坐在霍希音身边,此刻笑得眉眼弯弯:“周笑非的女伴没有在这儿真是太对了。”
周笑非狼狈不堪,非常狼狈不堪。他站在那里,楚尘在对面笑得志得意满,手里的一只网球拍转得比周笑非手里的网球还要快:“我说你今天状态也太差了吧,连发球都失误,搞什么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春风得意?”周笑非没好气地看过去,拍球的动作却在一刹那间定住,接着球拍一扬,忽然指着楚尘的身后对他说:“楚尘,你看看你后面是谁?”
楚尘在对面依旧安然自得地笑,手中的球拍转了转,堪堪指向霍希音和周可容的方向:“别想再骗我,我后面没人我知道,她可是在…”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脸色一变,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立刻连球拍也“刷”地一下收了回去。
顿时全场静默,两秒钟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霍希音眼角余光瞥向中场休息的纪湛东和习进南,那两个人平时连大笑都不见一个,此刻竟然也笑得连肩膀都在抖动。周笑非在对面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我的天…我受不了了…”
天气太热,霍希音连网球拍都没有碰。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直接从网球场转去聚餐,因为这次人数众多,聚餐也就更加热闹。
有周笑非的地方就绝对没有规则。也不知是谁开的先河,一向都注重优雅清贵形象的绅士们此刻竟然纷纷放下矜持,纷纷互相揭起对方的短。
纪湛东修长的手遥遥一指,对住周笑非:“小时候我和这家伙总是比着背东西,我背《百家姓》,他就背《三字经》,他背《庄子》,我就背《道德经》,总之我俩选的东西都会力争比对方的难度大,而且还要彰显自己的渊博。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在隔壁大院里喊着人之初性本善,我就在这边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不止比谁背得快,还要比谁的声音大,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你当初可不觉得幼稚。”周笑非笑,“有习进南和楚尘作证,你当初就因为《楚辞》背错了一句,而我把《诗经》背完了而且背对了,你就赌气了一整天,早饭午饭晚饭都没吃,现在想想是不是觉得更幼稚?”
话题大都无伤大雅,但九成九都涉及隐私。到后来问得越多,尺度也就越大,周笑非今天最是倒霉,话题指向他的次数最多,连初恋和身高都被揪了出来,若不是估计在场女士的面子,话题估计会更加的恶趣味,一群优雅贵公子就这样悲哀地在不知不觉中沦落成了八卦狗仔队,并且还是自甘堕落的那一种。
后来连女伴都参与了进来,周笑非的女伴经过一下午的休整,精神恢复得不错,此刻拽了拽周笑非的袖子,想了想,说:“我都不知道该揭什么了,要不就说说你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