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纪湛东本来正一只手搭在霍希音的椅背上,姿态懒散地松松揽着她,听到这儿突然嗤了一声:“别问他这个,他初吻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幼儿园老师了。”

顿时全场哄笑。周笑非也是笑,不过显然是咬牙切齿地笑:“纪湛东,厚道点儿,成不?”

到后来群魔乱舞到了极致,周笑非被八卦完了,于是开始一个个地揭露别人:“习进南小时候话最少,坏水却最多。我们每次爬树或者登高他从来都是鼓动大伙儿去的那一个,但每次都能躲过惩罚,因为他在看到苗头的时候就提前溜了,只剩下我们在树上被老爷子瓮中捉鳖。”

“纪湛东从小最喜欢碰女孩子,女孩子最禁不得男孩子碰这谁都知道吧?所以纪湛东有句特别经典的名言:某某,你是含羞草变的吗?为什么一碰就哭?”

“楚尘最会招蜂引蝶,初中高中收到的情书跟雪片儿似的,满抽屉一大堆,还带着香味儿,熏得一群后排男生头疼。喂,楚尘先生,请问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说的不对?”

“…”

后来人群散去,霍希音在回家的路上都还笑个不停:“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明明知道周笑非会在被消遣了以后会消遣回来,还要这样招惹个不停。”

“我们不消遣他也不会放过我们。前两天我们几个打过赌,他输得一塌糊涂,周笑非今晚是铁了心要拖我们下水,不让他得逞尽兴这聚会估计现在都散不了。”纪湛东歪着头想了想,笑,“不过这样多有意思,从小时候我们几个就总是这么互相消遣。”

他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闲闲地撑住一边的车窗,食指屈起放在唇边,车外暗淡的光线将他的半个身体隐在黑暗里,纪湛东的唇角微微抿着,下颌线条美好流畅,而眉目间则是自始至终的从容。霍希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倒还真有自恋的资本。

不知过了多久霍希音才回过神来,终于发现自己是在犯花痴,立刻收回视线,却不小心正和他那兴味盎然的眼神交汇住。

霍希音大窘,立刻扭头看窗外,纪湛东在她身后愉悦地笑,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耳朵,被她挣脱后,他在她背后说:“我又没说什么,你至于…咝…”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霍希音恨恨地拧住了胳膊,外加一个抱枕扔了过去,纪湛东疼得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哎,你干嘛,快绿灯了,我还在开车呢…停停停,我认输好吧,快把抱枕扔到后面去,都挡住我视线了。”

纪湛东最近似乎清闲得很,不仅周末的时候亲自指点霍希音去郊外学车,甚至还心血来潮地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而且晚上应酬似乎也变少,甚至一周里能有一半的时间都和她一起窝在家里。有一天霍希音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的公司快要倒闭了?你这几天怎么这么有闲?”

纪湛东和她歪在一张沙发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连语气都是懒懒地,“我只是在合理休息。前阵子太忙,过一段时间估计又要忙,总要抽个时间休息一下。而且,”他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来看着他,歪着头,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似乎真的是十分以及非常的认真,“我发现前阵子陪你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现在打算弥补弥补。”

“…”霍希音被他最后一句话碜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此再不敢问他此类的话。

一天晚上纪湛东还和她一起玩了五子棋——霍希音最擅长的棋类运动就是五子棋,但是她照旧还是玩不过他。后来纪湛东去了阳台接电话,霍希音趁他不注意迅速把棋盘上的一对黑白子调换了位置,调换完毕后又发觉不对,于是再次调换回来,而她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纪湛东正歪着要捏着手机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霍希音被他的眼神看得直发毛,伸出手去遮他那双笑得不怀好意的眼,但是纪湛东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的手心里一直刷个不停,痒痒的感觉让霍希音不得不放开手,转而去挑他的下巴,纪湛东被迫抬起脸,勾勒出脖颈性感美好的线条,霍希音把他摁倒在沙发上,挑起眼角看他,俨然一副山大王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纪湛东竟然也不动作,任由她胡闹。

后来连霍希音自己都觉得情况有异:“你怎么这么乖?”

他眉目不动,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守株待兔。”

她没有听清:“什么兔?”

后来霍希音终于明白了。她的自主权握在手里没多久,便已经笑得气喘吁吁没了力气,纪湛东就像一位精明的猎人,这才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接下来便是不紧不慢的撩拨加逗弄,霍希音求饶和反抗都没用,很快就失掉大片的疆土,她在他的手下哭不得笑不得,当天晚上一直被修理到濒临崩溃边缘纪湛东才终于肯罢手。

第九章

九、

霍希音觉得最近似乎每个人都反常地有点不可思议。陈遇大概因为好事将近,脾气竟然好到爆,每次去办公室都见他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整个人容光焕发,话也是格外的好商量。不仅如此,连纪湛东也反常得有点不像话。他明明平日里最讨厌购物,却竟然在周日拖着她去了步行街。

出发之前霍希音仔仔细细地瞧着他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还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最近没事吧?这是几?”

“我不认识,谢谢。”纪湛东把她的手指拿下来握在手里,直接拖着向车库走。

男装店里导购小姐的微笑十分赏心悦目。霍希音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双臂看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纪湛东,不得不承认,美男果然是美男,即使性格装模作样,这副身材倒是真材实料。平淡素净的一件丝质衬衫,穿在他身上竟然比穿在模特身上还要来得有味道。

霍希音撑着下巴,很实事求是地点点头:“挺好看的。”然后又伸手指向橱窗里的另外一件灰色男衫:“你再试试那件?”

接着导购小姐便取了相应的号码一路小跑过来,再接着纪湛东便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去换。

不过一会儿纪湛东便穿着那件衣服走了出来。这人倒真是有衣服架子的本钱,即使是最低调的灰色衬衫,竟然也被他穿出了一种内敛的气质。霍希音在心里暗暗地惊艳了一把,见他朝着她走过来,伸手去拽他的衣领,纪湛东很配合地俯下身,霍希音低声说:“纪湛东,以后你破产了可以考虑改行当当模特,绝对是男模中的佼佼者。”

纪湛东嘴角一勾,送给她一个微笑:“我破产了你能有什么好处?想夸我就直接说,这么拐弯抹角干什么。”

霍希音深吸一口气,放开他的衣领,又指着另外一件:“那件看起来也不错,你也试试吧。”

纪湛东再次进去试衣间的空当里,霍希音转头对着笑容可掬的导购小姐说:“你们家的衣服真是不错,看起来很低调,穿起来却是别具一格。”

专卖店里明明很清凉,导购小姐却是笑得一脸红晕:“您的先生身材好,所以穿哪一件都会很好看。”

“嗯。”霍希音撑着下巴想了想,对着她又笑了一下,“还是你们家店的衣服好。”

纪湛东再出来的时候依旧笑意湛然,竟然连半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找不见。霍希音看着他,实在是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点匪夷所思。

在她的印象里,纪湛东对购物这种活动一向都是嗤之以鼻。这家店霍希音曾经跟着他来过一次,那次纪湛东的效率高得让她印象深刻。霍希音从没见过那么干练利落的购物方式,进店后用眼神环视了半分钟,很快就点下几件,再接着就是报上号码,连试都没有试,纪湛东刷卡后直接拿着衣袋走人。

霍希音当时看得简直瞠目结舌。

纪湛东在镜子里对她微微一笑,霍希音回过神来,再次点头,“这件也不错。”然后扬手又指了一件,眼神里带着十足的诚意,“不过我觉得那件好像也挺适合你的,你再去试试吧。”

纪湛东的嘴唇抿了抿,意味深长地飘过来一眼,竟然很听话地再次拎了衣服进去换。

他再出来的时候笑容从容依旧,霍希音走过去,低声对他说:“你的笑看起来一点都不真诚。”

纪湛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慢悠悠地:“霍希音小姐,再不真诚也比你笑得那么不怀好意要好吧?”

霍希音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无辜:“我只是看到那位导购小姐从你进店后眼神就一直停在你身上,你不多换两件对不起她。”

纪湛东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

霍希音头皮有点发麻:“嗯,其实是刚刚那位导购说,你如果买五件的话,可以送一份十分精美的礼物,我心动了。”

纪湛东再次高深莫测地飘过来一眼,忽然唇角扬起一个笑:“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摆明了就是在折腾我,看我吃瘪的模样你会特开心是吧?”

“…”

“真可惜,我就是不让你如愿。”纪湛东笑得漂亮极了,接着他回头,对导购小姐指了指刚刚换下的那几件衬衫,“那几件,加上我现在穿的这件,劳驾买单。”

等他们出了店门,霍希音说:“其实我觉得刚刚那件灰色的不大适合你。”

纪湛东低头,挑眉看着她:“不适合你刚刚还说好看?”

“我又没说好看的是你,我说衬衫好看不行啊?”

“是么?”纪湛东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没关系。你前两天不是说我那公寓里缺了条围裙么,回头这件衣服给你当围裙使也可以。”

“…”

“还有,”纪湛东冲着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你确定你对这份小礼品挺喜欢?我刚刚问了一下,它是一把剃须刀。”

“…”霍希音持续无语外加咬牙切齿,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地掐着他的胳膊内侧,字一个一个地向外蹦,“纪,湛,东!”

纪湛东眉目不动,笑得依旧清爽,腾出手去反擒拿,霍希音用另外一只手去挡,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前方的人来人往,却突然停住了手头的动作。

夏未央和陈遇正站在他们对面,而他们的旁边则是一家有名的婚纱摄影城。

霍希音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僵硬还是在微笑,她只知道纪湛东似乎在旁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这家的婚纱摄影你喜不喜欢?”

“没感觉。”

全场反应最迟钝的大概也就是霍希音自己。她在回答纪湛东的时候对面那两人已经主动走了过来,夏未央在她面前站定,两手束在身前,微微歪了头冲着她笑:“真巧。”

巧得不像是真的才对。霍希音看着她那张明媚动人的笑脸,她绝对不相信夏未央见到她能有这么高兴。

不过,她自己或许跟她也是半斤八两。霍希音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扬起来,眼睛也跟着弯起来,然后是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应:“是呀,真巧。”

而那边纪湛东和陈遇早已谈得十分热络,表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这两个人装的本事比她俩要高超得多,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此刻看起来竟然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纪湛东问:“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陈遇笑,手指一动,婚戒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最迟年底吧。具体什么时候还没有定,到时候你们可要来喝喜酒呀。”

纪湛东颔首一笑:“一定。”

霍希音看着他,觉得纪湛东嘴角的那点笑,实在不像是出自真心。他漫不经心打电话或者心不在焉交谈的时候,露出的总会是这种略带不耐又有点无所谓的招牌笑容。既漂亮又官方,还带着一点懒散,像是并不在意,又像是已掌握了一切。

陈遇又说:“前两天听未央说你们订婚了,恭喜。”

纪湛东淡淡一笑:“谢谢。”

夏未央本来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这时却伸手挽住了陈遇的手臂,靠过去,软软地开口:“阿遇,你说得好像有点久了呢,万一打扰了他们逛街的兴致该怎么办。”

纪湛东侧头看了一眼霍希音,霍希音抿了抿唇,扭头去看旁边的路灯,打定主意不说话。他掉转视线,对着夏未央和陈遇微微点头致意,笑容优雅,声线悦耳:“既然这样,那就改天再聊吧。”

霍希音听着夏未央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回忆着刚刚夏未央柔软的声音,仰脸问旁边的某人:“你喜欢棉花糖么?”

“嗯?”纪湛东本来有点若有所思,这下微微一怔,“不喜欢,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霍希音停了停,说,“我也不喜欢。”

当天晚上霍希音睡得并不安稳,半夜却又突然接到沈静的电话,开头的一段炮轰把霍希音搞得晕头转向:“靠,什么人啊!整天摆出一张要死不死的深沉模样给谁看啊?好像他多大度我多小气他多理智我多弱智似的,去死吧周臣,明明是他出差没人影没电话没留言,现在我打电话过去问一下还有错了?闷声不吭,无动于衷,他去给观音菩萨当弟子去吧!头个电话跟我说在开会,第二个就说在应酬,第三个是不是就该说在上床了?好像他多忙姑奶奶我多闲似的,他随便哄一句不就万事大吉啦?至于有板有眼照本宣科实事求是么?男人们不说谎也照样可恨!”

霍希音终于在她的怒喝中明白过来,这一对又在冷战,沈静的气无处可发,于是挑了她当发泄口。生气中的沈静口才会格外的好,盛怒中的沈静更是有当哲人的潜质。霍希音睁开半只眼看了看时间,凌晨2点20分。

正是晨曦将至,万籁俱静的时间。

而沈静还在恨恨地说:“受不了了我,不会哄人,说句好话总可以吧?一句甜言蜜语会死啊?说一句‘哦,我想你了’不比两个人吵一百句要好啊?”

“表姐,”霍希音按了按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声音困到有气无力,“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在变相地撒娇。”

“谁跟他撒娇!我真搞不懂他,每天在家嘴巴紧得跟个守门员似的,稍微露点风能怎么样啊?我是他老婆,做出那么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给谁看呢?如果纪湛东这么对你,霍希音,你敢说你不郁闷?”

霍希音在床上坐起来,闭眼点了点头:“还行吧。其实我是真觉得,让表姐夫说句甜言蜜语可能真的会比较难,那不是他的风格你也知道。”

“臭丫头,你帮谁说话呢?跟他吵架搞得我跟个泼妇似的难道就是我风格啦?”

霍希音在心里叹气,她这炮灰可做得真冤枉:“不是。”

“靠,今天晚上气死我了,气得我胃都疼。”

“多喝点水吧,要不吃点东西。”

沈静又说:“天下男人一般黑,放眼世界都一样。坦白的前提就是曾经不坦白,这话是谁说得来着?怎么这么废话又这么精辟。”

“嗯。”

“周臣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没什么区别。靠,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我还把纪湛东介绍给了你,我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嗯。”

“哼,你倒还真是够淡定。”

霍希音又重重躺回枕头上,关了灯在黑暗里静静地笑:“表姐,知道得越多,劳心得就越多,好奇心可是会杀死猫呢。耳不听为清,眼不见为净,小姨教育你的话我都记得,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电话那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沈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希音,我最近看你,是怎么看怎么有点心惊肉跳。再看你跟纪湛东,是怎么看怎么诡异。你老实给我个话,你告诉我,我这担心多余不多余?”

于是霍希音就老老实实地给她回了个话:“嗯,其实是挺多余的。”

霍希音一直觉得,纪湛东除了比周臣话多一点,随和一点,其他地方倒是都差不多。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似乎是有问必答,看起来也如水一般清澈透明,可就是摸不到底。

就像是观镜中花水中月,猜不通透也让人看不明白。

她知道他对食物苛刻,对酸和蒜排斥;也知道他只偏爱一个牌子的衣服,中意一个牌子的网球拍;浅醉之后会很安静,会照样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去睡觉;晕血。

不过似乎除此之外,她似乎都不晓得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纪湛东总是有本事把情绪不动声色地掩饰得十分好,好到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和爱好。笑,微笑,微微笑,甚至在见了血之后,纪湛东都依旧能保持着那点千年不变的微笑冷静退场,风度依旧涵养依旧,连点苍白的神色估计都找不见。假如他不说,别人根本瞧不出来。

她最近忽然有点想不通,她怎么就会和他混在了一起。明明交集从开始就一直不咸不淡,不见得多讨厌也不见得互相会有多好感,但偏偏就是在不断纠缠,可在不断纠缠的同时,又似乎总缺少了什么东西。

霍希音被自己的这一通胡思乱想弄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将薄被拧成麻花状后,终于感觉到外面透进来的隐隐的光亮,于是叹一口气,翻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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