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怡贞也不是真傻,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又赶紧道:“嫂嫂,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我只是…”
卫蘅笑道:“你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那我还得感激你,不然我哪能嫁给你哥哥呢,咱们上京城的姑娘得知我和你哥哥定亲的消息时,肯定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陆怡贞捂嘴一笑,“那是一定的,哥哥定亲之后,我出门做客的时候,你不知道多少人来向我打听,哥哥为什么和你定亲呢。”
卫蘅也来了劲儿,“哦,你怎么说的?”
陆怡贞脸一红,“我也去问过哥哥。”
卫蘅眨巴着眼睛急切地看着陆怡贞,陆怡贞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看着,忽然生出一丝甜甜的优越感来,“我哥哥说你生得好看,以后生的侄儿侄女就会好看。”
卫蘅不太相信陆湛会这么说,“你不是忽悠我吧?”
陆怡贞“咯咯”地笑出声,“嫂嫂你真聪明,我哥才不会说呢,你不知道当时我问他的时候,他多严肃,就说这是父母之命。其实我知道,哥哥是骗我的,母亲明显更喜欢杨顺姐姐,现在想起来,肯定是哥哥自己看中嫂子的,不然他不会打发掬霞的。”
“你老是说掬霞,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卫蘅问。
陆怡贞想了想才道:“她和映月是从小跟在哥哥身边伺候的丫头,当时曹嬷嬷的儿子想娶掬霞,哥哥都没同意。”
曹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大红人,他的儿子求娶掬霞,其实是一桩很好的亲事,陆湛没有答应,想来是早就收用了掬霞。
“后来哥哥从宁夏卫回来后,大病了一场,也是掬霞和映月衣不解带地伺候他的。哥哥待她们也不一样,映月姐姐和掬霞姐姐都是好人,嫂嫂,你能不能别撵掬霞姐姐?”陆怡贞问,“她也是个可怜的,以后还怎么嫁人?”
卫蘅垂下眼帘,“不是我撵掬霞走,是你哥哥做的主,我想你哥哥一定知道什么是对掬霞最好的选择。”
“是哥哥?映月姐姐她…”陆怡贞惊呼道。
卫蘅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映月的事情,她还没料理这人呢,这就开始蹦跶了,卫蘅道:“其他人肯定也是这样误解的。不过既然你都知道掬霞对你哥哥的不同,那你觉得你哥哥是会因为我闹腾就送她走吗?”
陆怡贞摇了摇头,正是这样大家才惊讶。
卫蘅和陆怡贞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她是害怕陆怡贞即将出嫁,别被带歪了,以后苦的还是她。“我的确不喜欢你哥哥碰其他女人,我尽心尽力伺候他,以后也会为他生儿育女。你哥哥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所以将掬霞送了出去。你以后若是到了杨家,性子也不可过于软和了,咱们女人家费神费力,生孩子跟过鬼门关一样,为什么还要受其他女人的气,你嫁过去若是喜欢姑爷,也可以拘着他,这男人都没有自觉性,你要是自己不管着他,他自己是管不住自己的。”
陆怡贞完全没想到卫蘅会说出这种话,可是她听了又不觉得卫蘅错,毕竟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想着自己的夫婿也会有通房、妾氏,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不过她是没想过自己还可以管束丈夫的。
陆怡贞不由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可不像做第二个她母亲那样的人。
卫蘅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陆怡贞送了卫蘅离开,自己靠在榻上出神,心里又羡慕卫蘅。
陆湛这一次进宫,好几日都没回来,卫蘅每日照常去清川如镜,楚夫人练字的时候从没跟她说过话,可是这日却不同,在她换笔练大字的时候,居然对自己道:“听说,你把掬霞撵了出去?”
卫蘅这几日听这样的话都听多了,谁都觉得是她撵出去的,不过她不介意背这个黑锅,谁让她心头乐意呢,坏人她来当就好了。
所以卫蘅闻言,就点了点头。
楚夫人上下扫了卫蘅一眼,然后仿佛屈尊降贵一般地道:“你现在得意,可仔细今后三郎找你的不是。”
说过这句话之后,楚夫人就开始练字,摆了摆手也不许卫蘅说话,卫蘅心里却对楚夫人有了新的看法。别人或者会觉得楚夫人这是幸灾乐祸的话,可是卫蘅一般不会将人往坏了想,她反而觉得这是楚夫人在点醒自己,像楚夫人这样的人喜欢不喜欢都摆在脸上,没什么弯弯肠子,断然是说不出寒酸带刺的讽言的。
所以等楚夫人练完字,卫蘅感激地笑道:“谢谢母亲指点我。”
楚夫人又扫了卫蘅一眼,没想到她居然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即使这样,楚夫人也懒得搭理卫蘅。
不过楚夫人不知道,卫蘅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更何况她近日还被楚夫人鼓励了一下,所以第二天卫蘅就带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去了清川如镜。
卫蘅进去的时候楚夫人正在练字,卫蘅也不傻站着发呆了,转头轻声吩咐海棠道:“劳烦姐姐替我摆一摆。”卫蘅把装了笔墨纸砚的提盒递给海棠。
海棠看了一眼楚夫人,见她没说话,就将卫蘅的笔墨纸砚摆到了榻上的小几上。
卫蘅心里松了口气,幸亏海棠没拒绝她。卫蘅看着站在窗边紫檀大案前练字的楚夫人,自己跪坐到榻上,也开始练字。
楚夫人虽说在专心致志地练字,可有时候提笔蘸墨的时候总难免台一抬头,这就看到了卫蘅的那一套工具。
首先入眼的就是卫蘅的那支笔,管问先生制的玳瑁笔,楚夫人认得也见过,她的眼睛眯了眯。
等楚夫人练完字,“无意”间经过卫蘅的小几旁时,看到卫蘅用的砚台、墨锭和纸张时,脸色更是变了两变。
砚台是顾二娘制的端砚,顾二娘是难得的女性砚工,所制的砚台件件精品,多为名家收藏,轻易都不肯出手,因为难得,所以珍贵。不过市面上顾二娘砚台的赝品也多,但卫蘅这一方,温润如澄泥,是端砚中也罕见的精品。
墨锭卫蘅用的是徽墨中歙县制墨名家程一卿的墨。
还有那纸,虽然是仿制的澄心堂纸,可也是前朝最出名的如意馆仿制的,几乎能以假乱真,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几乎可称得上“触月敲冰滑有余”了。
楚夫人发脾气时虽然也有糟蹋澄心堂纸的底气,可是那毕竟是少数,她一年里能得的澄心堂纸,也不过小半刀。至于这种如意馆仿制的澄心堂纸数量也是不多的。但是卫蘅就能拿来练字。
卫蘅被楚夫人眼里的那种炽热光芒给惊了一跳,赶紧搁了笔,抬头看向楚夫人。
“你这笔是三郎送你的?”楚夫人问。得知陆湛手里有这样一套笔的时候,楚夫人难得地低下身段问自己儿子要过,但是她的儿子居然一点儿都不婉转地就拒绝了,这会儿楚夫人在卫蘅手里见到,如何能不介意,如何能不生气。
卫蘅却是不知道其中的关窍,“不是,是我娘家二姐夫送的。”
楚夫人愣了愣,又道:“管问先生的笔,你居然用来练字?就你这字,也不怕糟蹋管问先生的心血!”
卫蘅的脸一红,不过楚夫人的话还是和缓,比当初的孤鹤先生可好多了。“是我的错。”卫蘅站起身,将写的字捧到楚夫人跟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知道自己的字不好,所以想请母亲指点指点我。”
楚夫人扫了一眼卫蘅的字,就转身走了,抛下一句“你回去吧。”
卫蘅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太多,她转身自己收拾笔墨,海棠赶紧上前来帮忙,卫蘅看着海棠,冲她笑了笑,“多谢姐姐。”
用过午饭,卫蘅在园子里散步,见清川如镜的牡丹和海棠正往这边来,她领了念珠儿刚想上去打个招呼,结果牡丹和海棠没看见她,转过身进了另一条道。
卫蘅听见海棠道:“三奶奶多好一个人啊,夫人这般对她,只怕伤了今后的情分。”
牡丹道:“夫人说三奶奶孝敬她,不过是为了博个孝顺的名声,并不是真孝顺。还说日久见人心。”
两个人渐行渐远,后面的话卫蘅就听不清了,不过她实在没料到楚夫人会这样说她,当然卫蘅也不算冤枉。上慈下孝,对于楚夫人这种人,卫蘅实在是难以视她为母亲,就连陆湛也让她过一个月就不用再去献殷勤了。
陆湛虽然那样说,可卫蘅却不能真那样做,她虽然不喜欢楚夫人,却也觉得她直言直语的性子也不算坏,很多事情她都看得通透,只是说出来的话伤人而已。
卫蘅对楚夫人多少有点儿爱屋及乌的意思,心想着咱们就日久见人心吧。
卫蘅正低头想着事情,就见南慧远远地快步走了过来,“三奶奶,三爷回来了。”
卫蘅已经好些时日没见到陆湛了,听了南慧的话,就开始往回走,哪知道陆湛像是比她还着急一般,卫蘅刚走到梅岗就遇到了从旁边绕进来的陆湛。
陆湛逆光走来,暖橘色的光晕在他周围,让人看着就舒心。只是走近时,卫蘅才发现陆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带着一丝疲倦。
“怎么大中午的在这儿逛?”陆湛问。
“刚吃过饭,想着园子里的茶花应该开了,就出来走走。”卫蘅道。
“我陪你走走。”陆湛走上前,回头吩咐念珠儿等人不用再跟着。
“要不然回去休息吧?也到午睡的时辰了。你用了午饭吗?”卫蘅关心地问。
但是陆湛却没怎么说话,只是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卫蘅也就不敢再多言了,哪怕看到陆湛不是往茶花圃去,她也没吱声,想着陆湛肯定是想事想入神了,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往梅岗的深处走去。
梅岗蜿蜒连绵,奇峻处有一线天、飞流瀑,映着阳光,射出一道彩虹卫蘅拉着陆湛的手,一起从一线天的峭壁下走过,抬头刚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飞流瀑。
第93章
卫蘅想往前去,却被陆湛拉着锁在了双臂和峭壁之间。
“想我了吗,珠珠?”陆湛的鼻尖在卫蘅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卫蘅最近已经掌握了陆湛的某些习惯,譬如他总是在欺负人的时候喊她珠珠,也或者是猪猪,但是她又觉得光天化日之下,想来陆湛也就是吃吃豆腐而已。
只是当陆湛的手开始探入卫蘅的衣领时,卫蘅死死拽着领口,恐慌万分地拒绝,“这儿不行。”
“为何不行?”陆湛含着卫蘅的耳垂问。
“这里是外头呢。”卫蘅缩了缩脖子。
“傻孩子,就是外头才别有滋味啊。”陆湛抬头细细地抚摸着卫蘅的脸颊,“还记得如意林吗?当时我就想,你肌肤那样白,躺在虎皮上一定格外的美。”
卫蘅以为自己好歹嫁给陆湛之后,能不那么容易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结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陆湛的手指在灰色的峭壁上点了点,“这个颜色,想来也衬你的。”
卫蘅猛摇头,低下头想从陆湛的腋下逃出去,结果反而被陆湛拉着转了个方向,面朝峭壁。
“我们回去好不好?”卫蘅颤抖着声音道。
“等不及了。”陆湛轻声道。
二月末的春光已暖,卫蘅爱美,早早就穿上了单薄如夏裳的春衫,两个人这样贴着,卫蘅都能描摹出陆湛的体型。
“别在这儿,我不行。”卫蘅都要哭了,万一被人看见了,她可就没法儿活了。
“你还欠我一次,有字为证的,记不记得?”陆湛的手轻轻搁在卫蘅的腰上,“你知道不守信用会如何吗?”
当时卫蘅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今日就成真了,卫蘅只能恼怒地吼道:“你别撕坏我裙子,别弄脏了,我等会儿怎么出去啊?”
“事儿真多。”陆湛呢喃一句,俯低身子替卫蘅解起裙子来。
两个人回到兰藻堂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卫蘅是迷迷瞪瞪地被陆湛半搂着回的屋子,一觉醒过来已经傍晚。
卫蘅趴在床上,想起陆湛对她做得事情就恼怒,亏她还以为他是真疲倦,结果根本就是为了引她上当故意装出来的,哪里有一丝疲倦在里头,怕是才喝了鹿血酒还差不多。
卫蘅觉得自己傻透了,她正捶着床,就见陆湛撩起了床帘,“醒了就起来用晚饭吧。”
“把字据还给我。”卫蘅虽然吃了亏,可现在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得先把那自作自受的纸条给拿回来才是正理儿。
陆湛倒也没有耍赖,从荷包里掏出了纸条还给卫蘅,卫蘅细细地看了看的确是自己那日所书,这才起身将纸条放到灯罩里烧了。
只是卫蘅行路艰难,也怪她自己作死,没事儿用那什么紧蕊方作甚,吃亏的反而是自己,她穿裳艰难,好在不用出门,就随便裹了袍子,可是用饭时一坐到凳子上就屁、股疼,卫蘅都不知道下午时陆湛下了多大的狠手折腾自己。
陆湛俯身在卫蘅耳边道:“去榻上趴着吃吧,我喂你。”
卫蘅有心回一句“不要你假好心”,可又觉得木已成舟,跟陆湛赌气也没意思,便拿手圈了陆湛的脖子,由他将自己抱到次间榻上,但是依然意难平,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轻些啊?”
陆湛亲了亲卫蘅的脸蛋,“已经够轻了,是你自己太嫩,一掐就是一条红痕,比花还娇气。”
“你还掐我了?”卫蘅瞪大眼睛问。
陆湛摸了摸鼻子,严肃地道:“吃饭吧。”
卫蘅伸出手在陆湛身上掐了一把,“臭流氓。”
陆湛轻笑出声,盛了汤来喂卫蘅,卫蘅趴在软垫上,小腿翘起来在空中交叉,烟紫色薄纱撒脚裤就滑落到了膝上,露出莹白纤细的小腿来。
陆湛只觉得眼花,“把腿放下,别瞎折腾。”
卫蘅“咚”地放下腿,狠狠瞪了陆湛一眼,这人自制力太差,反而怪自己瞎折腾。用完饭,卫蘅赖在陆湛的腿上,让他给自己揉头发。
“你是猫儿还是狗儿,还让人给你顺毛?”陆湛好笑地道。
卫蘅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舒舒服服地躺着就是不起来,陆湛也奈何她不得,本来想去前院的和气堂处理一点儿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咦,对了,今天我跟着母亲练字,她看见我那套管问先生的笔,还以为是你送我的。你也有一套吗?”卫蘅问。
“我那套当初送给你二姐夫了。”陆湛道。
虽然卫蘅问心无愧,但在范用这件事上多少有点儿心虚,闻言只轻轻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