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会儿阴森凶狠,一会干脆利落,还要“明天再来”,傅庭筠觉得她快要疯了。

偏偏一大早陈妈妈叫了绿萼去:“那些素菜包子都哪里去了?”

绿萼也不知道,却维护着傅庭筠:“九小姐让我们喂了狗。”

陈妈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喝茶,山雨欲来的沉闷的气氛让她小腿直颤。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樊妈妈进来,在陈妈妈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绿萼不由竖了耳朵听。

虽然站在陈妈妈的面前,可樊妈妈的声音太低了,她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府里来信”“大太太说”,“过几天就回来了”、“让您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没等樊妈妈说话,陈妈妈就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说了几句“现在华阴的米价都涨到了三两二钱银子一石,你们不要由着九小姐的性子胡来,该劝的时候还是要劝劝”之类的话,让绿萼退了下去。

绿萼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飞般地朝傅庭筠住的正房跑去。

第9章 挫折

府里来信…大太太说…过几天就回来…让您小心谨慎…

这是什么意思呢?

信是谁写的?大伯母要陈妈妈干什么?谁要回来?为什么特别叮咛陈妈妈小心谨慎?

傅庭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焦急、烦燥,还有隐隐的愤怒。

两个丫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九小姐,我们怎么办?”

傅庭筠停下脚步。

事情拖得越久,就会对她越不利。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望着寒烟,毅然地道:“你今天中午就走。”

“啊!”寒烟和绿萼都惊讶地张着嘴。

傅庭筠点头,低声道:“这次绿萼陪樊妈妈她们在厅堂里说话。要是有人问起寒烟,你就说被我叫到了内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万一陈妈妈像上次那样要进来看看呢?”绿萼看了寒烟一眼,担心地问。

“我会出面应付的。”傅庭筠眉宇间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妈妈把她们盯得这样紧,寒烟不见了,想瞒过陈妈妈是不可能的。一旦被陈妈妈发现了,势必翻脸。反正是要翻脸的,喉咙的不适,这些天苦心的策划,陈妈妈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而且事情闹得越大,陈妈妈做为主事之人就越不能轻易脱身,正好为寒烟争取些时间。

只要能见到母亲,事情就会有转机。

绿萼重重“嗯”了一声。

傅庭筠又嘱咐寒烟:“狗都在院子里…从东厢房的窗户爬出去…万一被发现,就丢几个包子喂狗。我曾听乳娘讲过,乡下人就是这样对待恶狗的…那树我爬过,很结实,伸到了围墙外,你带几条汗巾,到时候系在树梢上,顺着汗巾爬下去,就能出碧云庵了…出了碧云庵,就是条驿道,不时有马车路过…不要吝啬银子,赶紧回城…我这边,最少也能拖上一个时辰…我乳娘有个干姊妹,在外院做粗使婆子,姓米,也曾受过我的恩赐…你不要直接回府,先找米婆子问问家里的情况,实在不行,就让她想办法给我母亲带个口讯。母亲自会想办法接你进内院的…我再写封问候家中长辈的书信,你带在身上,要是万一…”她沉声道,“有书信为证,免得被冤枉是逃婢!”

寒烟有点意外。

九小姐考虑很真周详,特别是还写了封信让她带在身边。

她微微有些感动:“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到五太太的。”

傅庭筠颌首。

绿萼去了厨房,让厨房午膳的时候上一碟素菜包子。

寒烟找了几条结实的汗巾结成了一长绳。

傅庭筠写完信后用块素色的帕子把所有的银子都包了起来,大约在五、六两的样子,又从镜奁里找了一对银手镯,一副银耳环,一起给了寒烟:“万一银子不够,这些镯子、耳环也能派上用场。”

寒烟仔细地收好了,大家沉默地用了午膳。

饭后,樊妈妈几个如往常一样借口要吹穿堂风,坐在厅堂里说闲话。绿萼端了茶水过去,很自然地坐到了她们中间。傅庭筠则和寒烟退到了内室。傅庭筠帮寒烟从东厢房的窗棂翻了出去,然后掩了窗户,静静地坐在床上,等陈妈妈来。

那天,傅庭筠一直等到酉时,陈妈妈才姗姗来迟。

她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衣衫凌乱,神色委靡的寒烟。

傅庭筠神色大变,面孔瞬间变得煞白。

“九小姐,”陈妈妈面沉如水,眉宇间有不掩饰的怒气,“您可有什么话跟我说?”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

傅庭筠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带冷峭地看了陈妈妈一眼,问寒烟:“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

声音有些嘶哑,却满是关切。

陈妈妈还以为她情绪激变,所以声音有些变化,并没有放在心上。

寒烟却眼泪夺眶而出:“小姐,奴婢没用。”

“没事!”傅庭筠安慰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然后打量着她,“到底伤着哪里了?可别忍着不说,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糟了。”

寒烟摇了摇头,低声哭泣起来。

傅庭筠吩咐绿萼:“让樊妈妈打些水来帮寒烟梳洗梳洗,再去跟果慧师傅说一声,就说寒烟受了伤,请她过来看看。”

果慧师傅懂些医术,夏天会制了六花汤,冬天会做繁木丹都会送去傅家。傅家的下人夏天中暑就会向主母讨些六花汤吃,冬天受了风寒发热,会用些繁木丹。

呆若木鸡的绿萼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瞥了陈妈妈一眼,怯生生地拉了拉同样傻站在那里的樊妈妈:“您,您帮我们打点水来吧!”

樊妈妈面露犹豫,朝陈妈妈望去。

傅庭筠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强势地道:“你用不着看陈妈妈,她再大,也是我们傅家的仆妇。除非我们傅家要败了,要不然,这上下尊卑总是要守的。”然后看着陈妈妈,“陈妈妈,我说的这话可有道理?”

陈妈妈没有做声,细视着她的眼睛。

傅庭筠坦然地与她对视。

沉默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樊妈妈等人都不安地换了换站姿。

傅庭筠的目光越见锐利。

陈妈妈眼神微黯,垂下了眼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慢慢曲膝,行了个福礼,低声说了句“九小姐,您好自为知”,转身离开。

樊妈妈忙唤人去打水。

绿萼长松口气,朝果慧师傅住的院子跑去。

傅庭筠颓然。

寒烟已跪在了她的面前。

“九小姐,都是奴婢坏了您的大事。”她泪如雨下,“我下山的时候摔了跤,结果崴了脚,好不容易下了山,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马车…结果耽搁了时间,刚走出栖霞山就被陈妈妈拦住了…”

“我们都尽力了。”傅庭筠携了她,“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寒烟沮丧地“嗯”了一声。

樊妈妈等人打了水进来,随后果慧师傅也赶了过来。

寒烟崴了脚,还有些皮外伤,果慧师傅用井水给寒烟敷了敷,留了几块膏药:“贴上几剂就好了。”多的一句也没有问。

此时天色已暗,静月堂的屋檐下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

绿萼送了果慧师傅,过来服侍傅庭筠用晚膳。

傅庭筠哪里吃的下。心里却想着,这个时候,大家只怕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更要镇定从容不乱分毫才是。

她勉强自己喝了一碗粥,吃了些咸菜,然后去看了寒烟,问了问她的病情,这才回屋。

怎么办?

事情败落,以后陈妈妈对她看守会更严了。

家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她一直住在碧云庵,就是陈妈妈带信回去说可能会遇到流民滋扰也没有让她回去的打算…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屏住了呼吸。

他们并不怕她遇到危险…

不,不,不!

她出生的那一年,春天来的特别的晚,直到三月中旬,风吹到脸上才没有了寒意。

祖母屋里养着株姑母从南京送来的寿礼紫玉兰结满了花苗,就是不开花。

它第一次开花,就从京都传来了父亲高中会元的消息,后来嫡长曾孙诞生,祖母久病痊愈,大伯父、父亲升迁,都在花期。祖母一直把它当成祥瑞。

祖母不免嘀咕:“是不是得罪了花神?”心里却暗忖,难道是元寿到了?

不仅派了黎妈妈亲自照料那株紫玉兰,还到九仙观求了黄表符咒,还请了果慧师太去做道场。

紫玉兰依旧不开花。

祖母人渐渐消沉下去。

过了端午,已经不能起床了。

花却一夜之间全开了。

花姿如莲,大小似盏,紫瓣红焰,芳香四溢,比往年艳丽三分,浓烈三分。

祖母大喜。

小丫鬟进来禀道:“五太太添了位小姐!”

那天是五月十八。

姊妹里,她排行第九。

天道以九制。

“难道它是在等九丫头降生。”祖母在心里思量。

从此待她与其他姊妹都不一样。

还有母亲。

生了四男四女,只长大了长兄庭筀和她。

长兄比她大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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