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来过几次!”赵九爷含含糊糊地道,“我记得那村子离驿道不远。”
阿森则欲言又止。
又是秘密!
傅庭筠撇了撇嘴。
赵九爷推着小推车离开了驿道,上了旁边的一条土路。
有人推着小推车跟在他们身后。
赵九爷不动声色,加快了步子。
那人也加快了步子。
赵九爷慢下来,那人也慢下来。
傅庭筠好奇地朝身后瞥了一眼。
推车的是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敦厚汉子,车上坐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大约两、三岁的孩子。
一看就和他们一样,是逃难的。
“你坐好了!”赵九爷突然低声嘱咐傅庭筠,猛地转身,神色森冷地站在那里盯着对方。
那汉子显然没有想到,满脸的错愕,脚步一顿。
可能感觉到了异样,坐在小推车上的妇人抬起头来。
傅庭筠看到张娟秀的脸庞。
妇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忙低下头去。
赵九爷把小推车朝后让了几步,示意那汉子在前面走。
那汉子黑红的脸膛闪过一丝尴尬,慢吞吞地推着小推车从他们身边走过。
赵九爷停在原地没有动,一直到那汉子推着小推车拐进了一旁的田埂上进了东边的村落,他这才推着傅庭筠重新上路。
“这人要干什么?”傅庭筠有些困惑。
“不知道!”赵九爷漫不经心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下一句他没有说。
第28章 狭路
土路的尽头就是东安村。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看样子也都逃荒去了。”傅庭筠低声道。
“像李家凹那样的村子毕竟是少数。”赵九爷不以为意地道,“大多数的村子都没有他们那样有利的地势。”
傅庭筠点了点头。
阿森已找到了落脚的屋子:“爷,您看我们歇这里行不行?”
两人走了过去。
黑漆镶着铜环的大门,石块砌成的高墙,进去是个大院子,三间的正房全是砖瓦房,穿过正房,后面还有个小一点的院子,三间的厢房,厢房后面是天井,厨房。很气派。
“我们就歇在后面的厢房。”赵九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有人闯进来,隔着两个院子一间正房,他们也有应变的时间。
阿森高声应喏,把厢房的东间收拾出来给傅庭筠住。
傅庭筠看见厢房前的院子一角枯死的葡萄架下有石桌石凳,道:“九爷,我们就在外面吃晚饭吧?”赵九爷对这些细节都不是很讲究,她也只是招呼一声,说完拿出吃食开始摆放。
赵九爷神色一凛,突然转身朝外走去,不过两三步就到了正房堂屋的后门。
傅庭筠大吃一惊,赵九爷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正房的堂屋,随后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阿森从东厢房支开的窗户探出头来。
傅庭筠放下手中的碗筷就出了院子。
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黑红脸膛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倒在地上,被赵九爷扣住肩膀,那面目娟秀的妇人拉着孩子跪在一旁苦苦求饶:“…只是看着这院子的围墙最厚实,想必最安全,这才进来的。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求壮士高抬贵手!”一边说,一边按着那孩子给赵九爷磕头。
傅庭筠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何必拿着孩子做筹码!
可见这对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悄悄地退了回去,和阿森碰了个正着。
“怎么了?”阿森问她。
“没事!”傅庭筠道,“有人也看中了这院子,九爷正和他们交涉呢!”
阿森没有起疑。
傅庭筠道:“东厢房都收拾好了?要是收拾好了就准备吃饭。”
“早收拾好了!”阿森笑嘻嘻地道,赵九爷大步走了进来,“阿森,再去找间屋子。我们换个地方住!”
阿森一句多的话也没有问,高声应了声“好”,就要出去。
赵九爷却道:“从后门走!”
阿森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很快就转身出了后门。
傅庭筠忙收拾吃食:“九爷,我们要把地方让给那人住吗?”
“不是!”赵九爷道,“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傅庭筠对他的决定自然是深信不疑,很快将东西收拾好了。
阿森也回来了:“隔壁第三家也挺不错的,就是小了点。”
赵九爷没有说话,朝着傅庭筠使了个眼色,推了小推车,傅庭筠跟在他身后,去了阿森说的那一家。
折腾一番吃完晚饭,已是繁星满天。
阿森叹道:“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没想到你还懂星象。”傅庭筠很喜欢和阿森说笑。
“是爷告诉我的。”阿森望了一眼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吃馒头的赵九爷,“爷还知道织女星在哪里,牛郎星在哪里。玉成哥还会讲织女、牛郎的故事。”
“那你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没有?”傅庭筠笑着问他,“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我当然听过。”阿森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玉成哥还会讲《单刀会》呢!你知道《单刀会》吗?是讲关二爷的故事,可好听了。要不,我讲给你听听?”
傅庭筠哈哈大笑,随即暗叫一声“糟糕”,九爷对他的事讳莫如深,她这样和阿森说他的同伴,他会不会生气啊!
眼睛就朝他睃去。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望着他们,清亮的眸子如身后夜空中那满天的繁星,璀璨而静谧,让人一眼望去,心就随着他变得安宁起来。
傅庭筠一下子呆住。
…
半夜,傅庭筠被阿森推醒:“姑娘,醒醒!”
“出了什么事?”为了方便,她这些日子一直是和衣而睡。
“爷听到马蹄声。”月光下,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怕是有土匪掠村!”
“怎么会这样?他们难道也不用个探子?这村子里的人早就跑的没影了!”嘴里啰嗦着,手脚却一点不慢,很快穿了鞋,随着阿森跑出了东厢房。
赵九爷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看见傅庭筠和阿森,指了院子东北角的一口大水缸:“你先躲一躲!”
“怎么躲?”那水缸早就没水了,而且早就破了个大缺口。
她支起耳朵,夜空中安静如昔,什么声响也没有。
赵九爷轻轻松松地把水缸倒扣在了地上:“你藏到水缸里。”然后吩咐阿森,“把姑娘的包袱、水囊和馒头都拿过来,一起藏在水缸里。”
傅庭筠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森应声而去,很快将赵九爷说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你用包袱垫了坐在地上,”赵九爷说着,掀开了水缸的一角,示意她快钻进去,“我不来,你不要出来。听清楚了没有?”最后一句,问得严厉。
傅庭筠连连点头,笨拙地爬了进去,阿森把水囊和馒头、烙饼都塞了进去。
赵九爷和阿森上了厨房的横梁上。
逼仄黑暗的空间,寂静无声的环境,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
傅庭筠有些害怕。但出于对赵九爷的信赖,她一动不动地猫身藏在水缸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火光地从水缸破缺的地方射进来。
“赵九,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粗犷的嗓门大声地喊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你我既然有缘见面,你我之间的帐,是不是该算一算了?我可是做梦都梦到你呢!”话说到最后,已是阴恻恻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说躲马匪吗?
怎么躲出赵九爷的仇家来?
傅庭筠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偏偏她躲在缸里什么也看不到,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冯老四,我也一直想找机会把你我之间的帐算一算,”宁静的深夜,赵九爷声音缓缓响起,渐渐离傅庭筠越来越近,“既然你今天这么有雅兴,那我们就好好地算一算好了!”她知道,赵九爷已经走了出来,站到了院子里,“不过,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曾经说过,说话也好,吃饭也好,都是靠拳头的。我想,我们今天不妨用拳头来算算帐好了!”接着,傅庭筠就听见“砰”地一声,男子的怒吼声,马匹的嘶鸣声,还夹着女子惊恐的叫尖声,纷乱地响起,一片喧嚣。
赵九爷看见站在冯老四身边的那个娟秀的面孔时就知道,他今天只能大开杀戒了——这妇人见过傅庭筠,冯老四知道他还带着妇孺孩子,定以为是他的家人,恐怕会千方百计生擒了和他谈条件,到时候就麻烦了!至于这妇人怎么会和冯老四在一起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身如闪电,提着齐眉棍直奔冯老四而去。
冯老四没想到赵九爷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朝他奔来,忙策马后退。
缰绳勒得很紧,马嘶鸣了一声,赵九爷已一掌按在了马头上,那马哼也没哼一声,轰然倒地。
冯老四大惊,在赵九爷的手按在马头上时就知道这匹马在劫难逃,没等马倒地,他从马背上跳下,“锵”地一声拔刀,护在了胸前。
谁知道赵九爷根本没有理他,而是手指一扬,空中骤然间划过一道灿如流星的白光。
“这是我第二次杀女人!”赵九爷喃喃自语,站在冯老四身边的妇人猛地瞪大了双眼,在火把的照耀下,鲜血慢慢从脖子上浸出来…
所有的人都策马朝后连退了几步。
那女人瘫在地上。
“赵九爷的柳叶刀,果然是名不虚传!”冯老四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妇人,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也用刀,不过,我用的是大刀!”说话间,雪亮的刀锋如波浪般向赵九爷涌去。
赵九爷朝后退了一步,齐眉棍挡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