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倍觉有面子,也不和二小姐计较了。
傅庭筠看着十分有趣,抿了嘴笑起来。
黎娘进来:“傅姑娘,冯氏姨娘经走了。”
傅庭筠跟着黎娘去了厅堂。
王夫人正指挥小丫鬟重新沏茶,见她进来,颇有些感慨地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低声下气的冯氏。”然后留她用午膳。
“家里还请了道士驱邪呢!”傅庭筠感谢王夫人帮她打听赵凌的消息,婉言谢绝了王夫人的好意。
“来日方长!”王夫人没有和她客气,“你以后没事就来家里坐坐。”送傅庭筠出了门。
走出总兵府的时候,傅庭筠总觉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回头一看,身后又空空如也。
阿森撇了撇嘴,道:“姑娘,您不用回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小婆子跟在我们的身后。这婆子我见过,那次冯氏去陌将军家,身边就跟了这个婆子。”
活在这世上,谁也不可能做到人人喜欢,但知道了哪些人特别不喜欢自己,起码能防备一下。
听说是冯氏的人,傅庭筠释怀,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善宁道长的法事已经告一段落,郑三正好酒好菜地招待着道长和两个小僮。
傅庭筠让郑三娘去街头杂货店买了几盒糕点,她提着去了戚太太那里。
戚太太被鲁家的婆子打破了头,正缠着布带子在家里一边呻吟,一边骂着鲁氏,见傅庭筠提了东西来看她,激动得热泪盈眶,挣扎着就要起来:“邻里邻居的,还是傅姑娘有情有义。”
傅庭筠忙按了她的肩膀:“戚太太,您快歇了!”然后解释道,“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我吓得半死,要不是今天一早王夫人那里有了九爷的消息,我还不敢出门,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不,我一听说您受了委屈,就来看您了。”
“多谢你了,让你破费了。”戚太太说着客气话,又把鲁氏大骂了一顿,扬言等陌毅一回来,她就要去告状云云。
傅庭筠既不劝阻也不怂恿,一直安静地听着。
好不容易,戚太太觉得心里的气恼消了些,立刻又八卦起来:“我听说,赵总旗救了鲁指挥使,是真的吗?”
傅庭筠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说。
戚太太听得眉开眼笑:“这就好,这就好。”又道,“赵爷升了官,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我们家。”
“看您说的。”傅庭筠谦虚道,“能保住性命不就错了,这升官的事可就不敢想了。再说了,他就是升官,也不过是在下面卫所里当差,哪比得上你们家戚大人,在总兵府管库房,又清闲,又安全,还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把个戚太太说得心花怒放,要留傅庭筠用午膳。
傅庭筠谢了又谢,推了又推,这才得以脱身。
到了下午,善宁道长又做了一场法事,郑三陪着用了晚膳,事先讲好的是四两银子,但按着傅庭筠的吩咐,他包了五两银子给善宁:“道长,真是对不住,我们家老爷不在家,姑娘又是女流之辈,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道长多多包涵。”
善宁觉得这户人家行事十分规矩,心里很是舒坦,笑着道了谢,让郑三有什么事以后直管找他,领着两个道僮走了。
郑三娘有些担心:“姑娘,这位道长以后会不会时不时地来打打秋风…”
傅庭筠解释道:“他们这些人走家串户的,认识的人多,惹得不高兴,几句胡言乱语说出去,说不定就坏了我们的名声,能不得罪,就尽量别得罪好了。”
郑三娘颔首。
傅庭筠就吩咐他们俩口子:“从今天起,大门紧闭,没事就不要出门,等九爷、颖川侯回来了再说。”
王夫人既然安排了人去颖川侯那里告状,这等涉及到颖川侯官威的事,想必颖川侯会有所安排才是。
郑三几个恭声应“是”,从此以后只说傅庭筠受了惊吓,闭门谢客。
鲁氏几次来探望,都被郑三拦在了门外。
而颖川侯的反应比傅庭筠想像的来得快多了。
五月中旬,西宁那边刚刚传来鲁指挥使生擒乌合尔部落首领之事,五月底,就有御史至张掖——刘副总兵被弹劾妻妾失序,杖责四十,免去一切职务,甘肃副总兵一职,由原分守庄浪卫的参将王义担任。陌毅升任西宁卫分守参将,陕西都司经历司经历吕荣调任庄浪卫分守参将。
傅庭筠匆匆赶往王夫人处。
王夫人那里已坐满了前去道贺的人。
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王夫人看上去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她和傅庭筠寒暄了两句,就让黎娘把傅庭筠带去了后面的退步。
满屋子的太太、奶奶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背影上,傅庭筠觉得背后好像有把火在烤似的。
不一会,王夫人来见傅庭筠。
傅庭筠笑着朝王夫人福了福:“恭喜,恭喜了!”
王夫人在傅庭筠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受了她的恭贺,道:“从三品到正三品,不知道有多人就止步在了从三品上,我们老爷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再不动,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了。说起来,这都要感谢颖川侯!”然后道,“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恭喜我吧?”
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也没想瞒着王夫人,道:“我是想问问,那个吕荣,和颖川侯私交如何?”
王夫人笑道:“吕荣和颖川侯私交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吕荣和我们家老爷私交甚好,他们是同一科的武进士。”
傅庭筠大喜:“这样一来,西平侯不足惧矣?”
他们也就安全了。
王夫人微笑着点头。
黎娘进来:“冯姨娘求见。”
王夫人挑了挑眉:“前两天不刚给了她一瓶金创药的吗?”说着,沉吟道,“难道是因为刘大人削官为民,她怕我不再给她金创药了不成?”
为了羞辱冯氏,王夫人每次都只给她一瓶金创药,有一次还借口福建那边的药还没有送到,拖了半个月。
“不是!”黎娘笑道,“总兵府知事要他们今日天黑之前搬离总兵府,冯氏是来求情的,想让总兵府宽限两天。”
王夫人面露讥讽:“这是官衙的事,哪里轮到我一个深居内室的妇人说话。她还以为人人都像她似的,什么事都敢管,什么事都敢说,把男人的前程官位管掉了说没了就安生了。”
黎娘听了笑道:“那我去把冯姨娘劝走吧!”
王夫人微微颔首,待黎娘转身,又改变了主意:“我还是去见见她,也好叫她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
傅庭筠见状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等你有空再来看您!”
王夫人没有多留,在众位太太、奶奶的目光下,黎娘送傅庭筠出了总兵府。
回到家里,有赵凌的信。
自他平安抵达颖川侯营帐后,他每隔十五天就给傅庭筠写封信,只是简短地报平安,其他的,一概不提。
郑三娘有些嘀咕:“多写一句话,说说战事,我们也可以放心啊!”
“战事是机密,不能随便说的。”对此傅庭筠倒是很理解,“人平安无事就好。”
赵凌此次的来信却比往日多一句话:“…家中可平安?是否有事?”
傅庭筠给他回信:“一切安好,九爷勿念!”心里隐约觉得赵凌对冯大虎的事有所察觉。
第97章 见面
五月下旬,刚刚升迁副总兵的王义王将军随颖川侯回到了张掖,王义留守张掖,颖川侯在张掖停留一天,做了些行政军事上的部署,然后领着甘州五卫所的兵力一路北上,前往嘉峪关支持已与吐番激战两月有余的肃州参将彭大人。
颖川侯在张掖停留的那一天晚上,金元宝突然回来了。
“鲁指挥使见九爷武艺高强,就让九爷做了斥侯,鲁指挥使被围攻的时候,九爷在离他三百里开外的陈家坝,杨玉成跟着他的百户在一百里开外的高家寨,九爷当时觉得情况不对,力排众议,带了愿意跟着九爷的六个人往鲁指挥使那里赶,杨玉成则是在他的百户接到了鲁指挥使的求救之后,跟着他的百户赶过去的,路上大家遇到了,杨玉成的百户在救鲁指挥使的时候死了,鲁指挥使伤势过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当时职位最高的就是九爷了,九爷又杀敌勇猛,让那些人佩服,自自然然就尊了九爷为主事的,”金元宝笑眯眯地坐在西厢房郑三内室的太师椅上,一面喝茶,一面讲着当时的情况,“之前九爷就觉得鲁指挥使此次行军太过轻敌,只是九爷当时人微言轻,鲁指挥使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果如九爷所料,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里。我跟着我的百户被打散后,想着九爷曾说过,天梯山地势复杂,既适合藏匿,又适合埋伏,就在心里琢磨着,要是九爷被那个鲁指挥使连累战败或是受伤,多半会往天梯山去,没想到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带着鲁指挥便往天梯山去的九爷。”
他神色间全是庆幸与感慨,大家却听得心潮澎湃。
“元宝哥,那后来颖川侯为什么又收了你做随军文案呢?”
这次金元宝能回家一趟,是因为他做了颖川侯的随军文案,即将跟着颖川侯前往嘉峪关。
金元宝脸色一红:“后来我们见到了颖川侯,安顿好了鲁指挥使,颖川侯就招了九爷去问话。九爷就向颖川侯推荐了我和玉成,说我精通算术,有调拨管帐之能,玉成武技高强,有气拔山河之勇,颖川侯就问九爷:‘那你有何才能?’九爷笑着说:‘我不过是对兄弟们有忠义之情而已!’侯爷听了就笑起来,把我留在身边做了文案,让玉成跟了九爷一起待在鲁指挥使的身边,还问九爷:‘你可知道为何?’九爷说,‘君辱臣死,上锋亦然!’侯爷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九爷带着玉成去了鲁指挥使那里,我就跟着侯爷身边一位姓展的师爷做些登记造册之事。”
“哎呀,元宝兄弟,”郑三娘有些后知后觉地惊呼,“那你岂不是升官了?”
“没有,没有!”金元宝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我还拿小旗的俸禄,不过是在颖川侯手下当差罢了。”
“那也很好啊!”傅庭筠笑道,“跟着侯爷,以后机会总是多一些。”
金元宝有些不安地道:“不管怎样,我总是九爷带出来的,要认,也是要认九爷的。”
世事变幻,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可这一刻,傅庭筠相信金元宝说的是真心话。
傅庭筠若有所指地说了句“兄弟齐心,其力断金”的话,就转移了话题:“你可有三福和石柱的消息?”说一千道一万,谁也挡不住时光流逝所带来的改变。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金元宝相信自己不会改变,也就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结,他神色微黯:“三福还没有消息,石柱腿受了伤,如今正在天梯山养伤,过两、三个月应该能好了。”
三福没有了消息…傅庭筠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敦厚朴实的面孔,不禁默然。
其他的人也跟着沉默起来。
傅庭筠见气氛有些不大好,道:“知道九爷现在在干什么吗?”
金元宝闻言精神一振,笑道:“鲁指挥使的性命是九爷救的,他可以说对九爷信任有加,战略部署、粮草调配,都要问问九爷的意思,这次能生擒乌合尔部落首领,也多亏了九爷的骁勇擅战。鲁指挥使现在对九爷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那为什么你都升了官九爷还没有升官?”阿森听了很是不满,嘟着嘴质问金元宝。
“打完了仗才能论功行赏。”傅庭筠笑着揽了阿森的肩膀,“不懂就不要乱说。”
金元宝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被傅庭筠他们误会。
傅庭筠已笑着问他:“你今天晚上能在家里过夜吗?明天什么时候走?”
金元宝他们的房间就在阿森隔壁,这些日子,她一直歇在阿森屋里,就这样,有时候还觉得害怕,郑三娘时常过来陪她。要是金元宝在家里过夜,房子就成了个问题。
“今天恐怕不能在家里过夜了。”金元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侯爷见过总兵府的诸位官吏之后,晚上还要召集千户、百户商议出兵嘉峪关之事,展师爷让我等会帮着做记录。”又道,“明天早上颖川侯祭了天地、忠祠就走,定的是巳正时分出城。”
“那我给你做点吃的带上吧!”傅庭筠道,“如果不方便带着路上吃,分给身边的那些同僚尝尝也好,是家里人的一片心意!”
金元宝是精通世事之人,没有拒绝,而是笑着道了谢。
大家就忙活起来,金元宝和傅庭筠单独在屋里说话:“九爷交待过我,等战事一完,我就会找个借口进京,还请傅姑娘耐心等些日子。”
如果心中没有那种期盼,这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可现在…她却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留,有些事,能够不必去仔细地思量。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盅上那艳丽的牡丹花,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
金元宝心中却另有计较。他沉吟道:“傅姑娘,我看正屋大门紧闭…您没有在正屋歇息吗?”
王夫人并没有同意冯氏的要求,冯氏为此大闹一场,披头散发地坐在二堂的门口大骂撒泼。好在王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搬进了副总兵的公署才算是副总兵夫人,由着她去闹,自有巴结新上任副总兵夫人的人去和冯氏周旋。结果是冯氏在前堂和那些去催她搬家的人吵闹,原副总兵刘大人由两个心腹抬着,带了儿子,背了细软,竟然从后门溜走了。待冯氏回去找刘大人为她出头的时候,公署后堂只留下了奄奄一息的冯大虎和满屋的狼藉。
冯氏发了疯般地从总兵府往城门口跑,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到了城门口,哪里还找得到那位刘大人的影子。
她揪着守城门的将士衣襟追问刘大人的下落。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何况她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妾。
大家看在西平侯府的份上,没有人为难她,可也没有人去理会她。
冯氏就蓬头垢面地坐在城门口望着东南方向发着呆。
进出城门的人不免都多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