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过是做些针线。”傅庭筠笑道,“这眼看着都要仲夏了。”

“我们家两个丫头天天盼着你去家里告诉她们绣花呢!”

舅舅一家是去年八月份遇难的,算算日子,这个月要行除服礼了。

傅庭筠笑道:“要不,让她们过来我这边玩吧!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夫人那边的事也多,如果两个小姑娘有傅庭筠帮着照看,她也很放心:“行啊,到时候你别嫌她们吵就是了。”

两人说了会闲话,眼看到了中午,王夫人还要服侍王大人午膳,起身告辞。

傅庭筠送她到了门口,却看见戚太太在自家门口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的,看见王夫人,她讪讪然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王夫人和她客气了几句,坐上轿子走了。

戚太太拉住傅庭筠:“我看见陌将军回来了!”站在门口说着话。

陌毅的祖母九月份寿诞,算算日子,他也应该起程了。

“可能是来接鲁姨娘的。”傅庭筠笑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戚太太。

戚太太听着目光转动:“这么说来,那个鲁氏马上就要做姨娘了?”

“应该是吧?”傅庭筠含蓄地道。

“哦!”戚太太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道,“那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家做午饭了!”

傅庭筠和戚太太分了手,吃了午饭,正要歇下,郑三娘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附耳道:“我看见戚太太去了陌将军家!”

她想到戚太太头上依旧缠着的白色帕子,猜测道:“应该是去告状了!”

郑三娘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

待傅庭筠歇下,她支了耳朵听。

隔壁传来陌毅不耐烦的低语声和戚太太颇有些尖锐的质问声,其中还夹杂着鲁姨娘的哭声。

她微微地笑,哄临春睡午觉去了。

不一会,陌毅过来,要见傅庭筠。

傅庭筠很是惊讶,想了想,请陌毅到厅堂里坐下,梳洗一番,去厅堂。

陌毅比她还要惊讶:“你怎么没有住在正房?”

“住在东厢房里方便些。”傅庭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道,“九爷不在家,不知道陌将军来有何贵干?”

陌毅听着,就尴尬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道:“我一回来,戚太太就来告状,说被我们家的丫鬟、婆子打了…打人本不应该,可这戚太太想必你也知道,一向喜欢道人是非…”

他是想向她打听关于鲁姨娘偷人的事吧?

陌毅人长得五大三粗,却有颗敏感而多疑的心,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因为赵凌来历不明就逼着他站队了。

傅庭筠柔声地道:“陌将军是想问关于鲁姨娘的流言蜚语吧?”

不用去叙述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细节,陌毅大松了口气:“正是,正是。”心中生出一丝感激来,觉得傅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上个月,我屋里闯进了贼人,还好有郑三,亲手抓了几个贼,及时报了官。”傅庭筠柔声道,“官府在这里查了大半夜,破晓才走,结果看热闹的邻居发现有两个陌生男子从你们家院子里翻墙跑了。街坊邻里的,就传出了鲁姨娘…的事。”她说着,笑道,“陌将军不会信以为真了吧?”

陌毅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道:“鲁姨娘虽然出身寒微,也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虽说见识有些浅薄,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何况陌将军出身高门,性情豪爽,能征善战,是西北鼎鼎有名的少年将军,不知道令多少人仰慕,鲁姨娘既有兰香,又怎会去就那烂泥?将军就算是不相信鲁姨娘的品行,也应该相信自己才是。”话说到最后,已带几分笑意。

说得陌毅脸色一红。

“戚太太那里,将军也不要责怪。”傅庭筠继续劝他,“无风都起浪,何况是大家亲眼看见,有些闲言闲语也是正常的。谣言止于智者。只要将军坦坦荡荡,时间一长,大家也就知道错了。”

陌毅微微颔首:“傅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赵老弟能娶到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语气十分真挚,一听就是真心话。

傅庭筠赧然地向陌毅道了谢。

陌毅起身告辞。

他们说话期间进来奉茶的郑三娘听到只言片语,有些忿忿不平:“您怎么不把实情告诉陌将军?您的心也太慈了些。像她那样的人,您顾念着她,她未必顾念着您…”

“你急什么?”傅庭筠不慌不忙地打断了郑三娘的话,“陌将军这个人,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可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不过是骤然听到关于鲁姨娘的传言,震惊之余有些失了方寸罢了。一旦等他清醒过来,他自会仔细思量。我们家怎么会突然进了贼人?左边是他们家,右边是戚太太家,戚太太家离巷子口更近,那贼人为何偏偏躲到他们家去?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半夜,大家都被惊动了,那贼人为何能在他们家一躲几个时辰都无人发现?”她说着,朝着郑三娘笑着眨了眨眼睛:“我们和鲁姨娘墙挨着墙的住着,陌将军到我们家来的事,她肯定会知道的吧?你说,要是陌将军查出她与我们家进贼的事有牵连,鲁姨娘会如何?”

郑三娘还是不明白:“那鲁姨娘还不把您给恨死了!”

到底是老实人!

傅庭筠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这些也好。

“我们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吧?”傅庭筠索性不和她说这些事了,“说不定王家的两位小姐很快会到家里来做客了!”

郑三娘见傅庭筠不说,亦不敢多问,高声应“是”,先把院子里打扫了一遍,第二天,向戚太太借了把稻壳,用碱水泡了,把厨房里的铁锅、锡壶拿出来清洗,第三天,把傅庭筠屋里擦了个遍,落地柱都没有放过。

有人“嘭嘭”地拍着大门,一边拍,一边哭道:“傅氏,你为何要冤枉我?”

是鲁氏的声音!

郑三娘在心里打了个哆嗦,不敢开门,正要去喊郑三,郑三和阿森已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正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外门突然传来陌毅沉闷又带着几分隐忍着怒气的声音:“你给我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人家傅姑娘什么也没有说,还劝我不要捕风捉影…可见你这人实在是心胸狭窄,没有半点容人之量!”

门外的鲁氏好像被陌毅的这句话给镇住了,半晌没有出声,等再听到她的声音时,已经隔得远远的,几不可闻:“我,我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将军怎能这样冤枉我,分明是那个傅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郑三娘不由舒了口气,郑三也笑着对脸绷得紧紧的阿森道:“回去,回去,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抬头,看见傅庭筠正站在东厢房的屋檐下,朝着他们微笑。

阿森高兴地跑了过去。

傅庭筠揽了他的肩膀,脸的上笑容却渐渐敛去:“你们准备准备,六月初十我要去大佛寺做场法事,然后行除服礼。”

欢乐的气氛一扫而空。

郑三肃然地朝着傅庭筠躬身行礼:“是!”

到了掌灯时分,陌毅来向傅庭筠辞行:“…明天一早就走,过几天,鲁家会派了人来照顾鲁氏的,不知道傅姑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的?”

傅庭筠大吃一惊,错愕地望着陌毅。

他不带鲁氏回鹿邑了吗?

陌毅脸上,隐隐透着几分落寞!

傅庭筠欲言又止。

这样也好,以鲁氏的性情,就是进了陌家,只怕也不会安生。

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由苦笑。

他哪里是来向她辞行,分明是给来她一个交待!

第100章 冯大虎

隔壁的鲁氏在一个傍晚时分悄悄地搬走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戚太太少了一个嚼舌根的对象,有些不习惯,傅庭筠却有些怅然。

陌毅成了赵凌的上司,以后赵凌依仗陌毅的地方还多着,她和鲁氏撕破了脸,如果继续留鲁氏在陌毅身边,谁知道她会对着陌毅吹些怎样的枕头风,水滴石穿,又有谁敢保证陌毅会始终对赵凌心存好感。

她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些,傅庭筠硬起了心肠。

赵鸣受了赵凌之托,给她带了些米、面粉、糖和一封信。

信中,赵凌问起解老爷的除服礼,还说,他刚到碾伯所,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不能脱身,让她就在家里举行除服礼,等他回到张掖,再陪她去大佛寺为解老爷全家做法事。

傅庭筠把信收起来。

晚上,郑三娘服侍她沐浴时说起赵鸣:“他主动跟着我们家九爷去了碾伯所,如今已是碾伯所的佥事了。您是没见着这个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言语间不经意的还透着几分倨傲,如今却全然不一样了,不仅和我们家那口子称兄道弟的,听说阿森是老爷的义弟,还给了阿森约莫二、三两的碎银子,说是给阿森买笔墨纸砚的。”

这是人之常情。

傅庭筠怏怏地道:“那阿森收下了没有?”

“没有!”郑三娘笑道,“阿森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谁知道这赵鸣要做什么。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接,还说,这是姑娘吩咐的。”

傅庭筠笑起来。

阿森跟着赵凌倒学了些质朴的道理。

她问郑三娘:“赵鸣有没有提起九爷?”

“怎么可能不说!”郑三娘帮傅庭筠把洗澡的香胰子、帕子放到澡桶旁,笑道,“一直在吹我们家九爷和他怎样怎样的好。也说起碾伯所的事。说吴家在碾伯所有三、四代人了,吴英死了,没有子嗣,他们商量着要把一个远房的孩子过继到吴英名下,然后到京都想办法,让那孩子袭职。又知道让九爷暂代碾伯所千户是颖川侯的意思,只等着九爷再立军功就会正式接任碾伯所千户之职,因此一直在背后给九爷捣乱。不过,赵鸣也说了,九爷手段了得,行事雷厉风行,又有颖川侯在背后支持,吴家最多翻出几层浪花来,想把九爷打倒,那是不可能的。还说,颖川侯的父亲辅国公前些日子封了太子太保,皇上圣眷正隆,所以颖川侯一封信写到京都,原来的刘副总兵就立刻被人弹劾,武选司的人也按照颖川侯的意思让王大人做了副总兵。”她说着,也跟着欢喜起来,“姑娘,您说,我们家老爷跟了颖川侯,会不会也能做个副总兵?”

“你很想一直待在张掖吗?”傅庭筠脱了衣服,笑着问郑三娘。

郑三娘眼角瞥见傅庭筠如山峦般曲线起伏的雪白身子,有片刻的恍然,顿了顿才道:“姑娘不想待在张掖了吗?”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动人心魄的美景,语气里还透着三分的心不在焉。

她想和赵凌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

傅庭筠把脸枕在垫着帕子的澡桶沿子上,半晌没有做声。

她听了赵凌的话,在家里给舅舅举行了除服礼,悄悄拿下了扎在青丝间的白色头绳,却依旧穿着白色的银条纱衫和靓蓝色的马面裙子,加上出了冯大虎的事,她就更不愿意出门了。这些变化很细微,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或者是鲁氏搬走了的缘故,王家的两位小姐隔三岔五就会来家里玩,偶尔还会留在家里过夜。

傅庭筠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偶尔指点她们一下,有时候也给她讲佛经里的故事,告诉她们背诗,阿森做完了功课也会过来帮傅庭筠劈线或是扯料子,二小姐就会笑阿森,阿森就出言反驳,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的,十分热闹,就是临春,坐在门槛上也不肯走,家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的。

她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失落,无人的时候常常会坐在炕上发呆。

郑三娘是过来人,隐约猜到点傅庭筠的心思。眼看着到了七月,她问傅庭筠:“盂兰节,我听戚太太说,很多人都会去弱水河放河灯,到时候我们也去吧?”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傅庭筠有些心动,又怕惹上什么麻烦,有点踌躇。

戚太太跑了过来。

“傅姑娘,傅姑娘,你听说了吗?”她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前几天有人闯进了西平侯府位于凉州城外的田庄,用箭把冯大虎给射死了。”

“你说什么?”傅庭筠骇然地站了起来。

“真的,真的!”戚太太有些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两声,“有十二天了。据说那人穿着件黑色的衣裳,戴了顶斗笠,大家只看到他的下巴。他单枪匹马,直奔住在西平侯府田庄的冯家而去,朝着冯大虎连射三箭,然后纵马而去。等西平侯家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西平侯世子爷派了家将带了五、六百人把凉州附近搜了个遍,连那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西平侯雷霆震怒,带了二百多家将亲自来见颖川侯,请颖川侯出面调动凉州卫所的人马缉拿凶手。如今西平侯还在总兵府没有出来呢!”

单枪匹马…戴了顶斗笠…穿着黑色衣服…不知道为什么,赵凌的影子不期而至地浮现在傅庭筠脑海里。

她顿时觉得口干舌燥:“除了冯大虎,这人可还伤了其他的人?”

“没有!”戚太太摇头,“只杀了冯大虎一人。据说事后也有人去拦他,他只是用马鞭把人卷到了一旁,未曾伤及一人。”她语气里透着感慨,“如果颖川侯不同意西平侯调动凉州卫的兵马该有多好啊!这个冯大虎,早就该杀了!”说到这里,她颇有些困惑地道,“这人之前为什么不杀冯大虎啊?为何非要待冯大虎回了西平侯府再出手?他跑到人家家里去杀人,难道不知道会触怒西平侯吗?就算西平侯没把冯大虎当回事,可他这样打了西平侯的脸,西平侯怎么着也不能咽下这口气啊!现在冯大虎都是废人一个人,他却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杀冯大虎,可见和冯大虎是有血海深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傅庭筠的身上,“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之前不知道与他结仇的是冯大虎?现在知道了,所以才不管不顾地非要置冯大虎于死地不可?这冯大虎最后一次,可是想害你啊!”

“我,我,我也不知道!”傅庭筠的心砰砰乱跳,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去,让她的脸色胀得通红,“我们家的人都在这里,也没有谁出远门啊?”

“也是。”戚太太道,“现在赵百户以百户的品阶坐实了千户之职,谁都知道赵百户是颖川侯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冯大虎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赵百户说一声,如今不敢掠颖川侯锋芒的西平侯肯定会把冯大虎五花大绑地送到赵百户面前给赵百户赔罪的,何必要派人跑到西平侯府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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