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喜悦
在傅庭筠的心目中,赵凌武艺高强,三五个壮汉等闲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她。
赵凌被她轻轻一推竟然跌坐在了地上,她不由愣住。
赵凌苦笑:“今天高兴,喝得太多了,到现在脑袋还是晕晕的,刚才又一直蹲在地上,脚有些麻…”
傅庭筠又好笑又好气,心底倒还是心疼他,忙去扶他:“快,快起来!”
赵凌趁机握了她的手。
细腻柔和如润玉,他的拇指情不自禁地在她手背上细细地摩挲。
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他心里惦记着和傅庭筠的事,想着今晚散席后好好和她谈谈,司百户等人敬酒的时候他只喝了几杯就装做醉了,要不然,傅庭筠哪里会来看他?他哪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更别说因为假装跌倒就让傅庭筠立刻原谅了他之前的孟浪…说到底,还是因为傅庭筠心中有他…
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骤然间就出生万缕柔情来,哪里舍得放手。
傅庭筠顿时面孔羞得通红,心中暗骂赵凌登徒子。
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等模样,给他三分颜色就想着要开染房。又想到他刚才那番什么“不同意我就跪在大门口嚷着要娶傅家九小姐”的泼皮话,真是哭笑不得。
傅家对外已称她病逝,他跑去求亲,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得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把她爹爹气得半死。
不过,也许爹爹碍着傅家的颜面,说不定会无奈地答应这门亲事。
只是这样一来,到底落了下乘,以后翁婿相处,只怕会生出许多的怨怼来。
“你这无赖!”她不禁娇嗔道,“得寸进尺…你再这样,我,我从今以后都不理你了!”旋即又想,莫非是因为每次都是自己先放不下他,每次都是自己先迁就他,所以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因而才会这样轻怠自己不成?
心里就涌出无数的委屈,泪盈于睫。
赵凌只盼着傅庭筠高兴,怎看得她有半点的伤心。忙用衣袖帮着她擦着眼泪,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哄着她:“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就差没说买糖你吃的话了。
傅庭筠见他慌里慌张的,眉宇间有几分惶然,哪里还有平日半点的镇静从容,知道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由转嗔为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笑容,因出自心底深处,竟如那百花齐放,艳光四射。
赵凌痴痴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傅庭筠从头到底都没有真正的责怪他,只觉得满心都是莫名的欢喜,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囡囡,你再也莫要生气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乐都去。”
他贴着她的耳朵喃喃低语,鼻间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身子瞬间变得滚烫如火。
“谁,谁和你回乐都去?”她羞涩地推他,“我,我明天一早就回张掖去。”
“为什么?”赵凌双手扳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
她还没有原谅他吗?
傅庭筠被他认真而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不敢直视。
她垂下眼睑:“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你既然好好的…阿森还有家里…还有郑三娘,带着临春…”
这样拙劣的借口,赵凌怎么会相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傅庭筠心中越发的慌张,又有怒气涌上来。
要怪,全怪他,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都是你啦!”她别过脸去,“好端端的让唐小姐住在衙门里,惹得外面一片闲言闲语,还和她同桌吃饭,让我误会…”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我,我丢死人了…哪都不去…我要回张掖。”
赵凌明白过来。
她纵马出镇,总有人看见,她这是怕去了乐都被人笑话。
想到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赵凌心中满是柔情,几乎就要抑制不住溢出来。
他温柔无比地她地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着她如丝般顺滑的青丝,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好囡囡,我自有主张,定不会让人笑话你。你只管跟了我回乐都。我这边事忙,走不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多住几天。”说着,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让我好好看看你!”呢呢喃喃,有种让人心跳的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就想到了河边她浑身湿透时他看她的目光,还有马车里让她自己也觉得眩目的雪白身子,又羞又气,面孔忽而胀得通红,扬着黛眉瞪着赵凌嗔道:“什么囡囡,囡囡的,我叫傅庭筠,小字荃蕙,胡乱喊些什么?”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一丝笑意在赵凌的眼中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而且越来越大,直流淌到他的眼角眉梢:“‘庭筠’,松筠之节,好名字!至于荃蕙,”他沉吟道,“‘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我猜猜看…嗯…辛夷又叫紫玉兰,在江南,它二月间就开了花,但陕西的春天要来得晚一点,花期通常在三、四月间,莫非你是三、四月间出生的?而且出生的时候正好是紫玉兰盛开,所以小字叫‘荃蕙’?”
赵凌再沉稳,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年,在心上人面前不免想做些惊人之举好让她另眼相看,讨了她的欢心,自然要力求语出惊人了。
傅庭筠果然瞪大眼睛。
赵凌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混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就转得飞快,他们的事却木讷得像榆木疙瘩。
傅庭筠看着心中气恼,忍不住反驳他:“你猜错了,我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
“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啊?”赵凌听了很是意外,正色地沉思起来,片刻后道,“那你一定是五月份出生的?”语气很是自信。
傅庭筠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赵凌笑了起来,“你既然不是三、四月间出生,陕西又不可能二月天气就转暖,也不可能过了五月份还寒风刺骨,那就只能是五月间了。而且你出生的那年肯定天气有些反常,紫玉兰迟迟不开,因而你出生的时候才会被视为祥瑞…”他亲昵地低声问她,“那你是初几出生的?”
她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再把出生年月告诉他,他岂不是连自己的生庚八字也都知道了!
说来说去,全怪见着他低声下气就忍不住心软。
傅庭筠恼羞成怒,娇嗔道:“关你何事?”
“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赵凌理直气壮地道,“你如今也除了服,我现在暂代碾伯所千户之职,颖川侯和王副总兵、鲁指挥使俱倾力相助,等到明年春天播了种,我们就去京都…要是到时候令尊一句‘八字不和’,你我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岂不是要劳燕分飞?这样煞风景的事自然是要早早筹谋。”他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促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逍遥洒脱,“我是壬子年九月初九生的,乳名就叫九哥,后来流落江湖,我怕辱了先父,人前只称赵九。你是初几生的?我们得先找个精通易经的老先生看看八字才好。”说完,他做出副苦恼的样子,“万一不行,那就只好我改个生辰八字了!”
这八字岂是能胡改的!
如若她父亲不答应,就算是八字相合也没有用;如若她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是八字不合,请了精通易经的大师做解,一样可以平相无事。
傅庭筠知道赵凌是想哄自己开心,虽然不想让他太得意,强忍着板了面孔,可那直抵眼底深处的笑意地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满口胡言。”她咬了咬红唇,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了他,“我是戊午年五月十八日生的。”
她声若蚊蚋,赵凌这个有心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些懊恼地道:“你为何不早说?也好给你过个生辰!”又道,“要不,让郑三娘给你煮碗寿面,我也就知道了。”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粗心,没有早点交待郑三娘。
“又不是什么大事。”傅庭筠忙道,“每年都有。倒是九爷,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生辰…”寻思着给他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好。
赵凌心念微转,笑道:“那你给我做几双鞋吧!”说着,把脚伸出来,“你看,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武胜镇买的靴子,破都破了个口子…”
武胜镇在庄浪卫的西北,靠近凉州卫。
“你去武胜镇做什么?”她想到冯大虎的死,想到自己来的初衷,不由身子微震,急急地道,“冯大虎的事,可与你有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凌在傅庭筠面前就感觉到从未曾有过的放松和舒适,有些话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
傅庭筠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谎,可让他当着傅庭筠的面承认他为了她千里走单骑杀了冯大虎,他又说不出口…唯有沉默。
就知道是他!
傅庭筠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苦,心乱如麻,只知道呐呐地叮嘱他:“你千万要小心,别走漏了风声让西平侯府的人知道了,西平侯已说动颖川侯,调动甘州卫的兵马缉拿杀死冯大虎的凶手…”
第107章 无惧
“那又如何?”赵凌道,眉宇间一片冰冷,傅庭筠被宵小觊觎,最后要逃到王夫人家里躲避才得以脱身,是他平生奇耻大辱,若不杀冯大虎,他无颜再见傅庭筠。转眼看见傅庭筠满脸的担心,他不由得神色微缓,露出个笑容,希望借此能缓解傅庭筠的情绪,但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解释道,“我从前不过是顾着兄弟情份,想为杨玉成、金元宝等人谋个出身,这才带着他们投身军营的。可现在不同,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小家,定会打起精神来小心周旋的。”他说着,紧紧地握了傅庭筠的手,目光没有了之前温情脉脉,而是平添了股肃然,“囡囡,请你相信,我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羞辱。”他的声音不大,表情却是那么的郑重,语气是那么的真诚,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认真。
傅庭筠不由自主地点头,眼眶湿润,很快模糊了视线。
…
第二天,一阵马嘶声打破了司百户家的宁静。
“我就说,如果太晚了,赵大人肯定会在民和镇司老兄这里歇脚的,”赵鸣洪亮的声音中略带着几分得意,“怎么样,郑三兄弟,被我猜中了吧?”
郑三笑着恭维道:“赵佥事不愧是行伍出身。”
迎出来的司百户听了哈哈大笑:“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什么事能逃得过我们赵兄弟的法眼?”然后大声叫着小厮牵马、给马喂上好的草料,朝着郑三拱手:“这位兄弟是…”
“赵大人家的管事郑三爷!”赵鸣忙给两个引荐。
“幸会!幸会!”司百户笑得更热忱了。
“不敢,不敢!”郑三寒暄着。
喧哗的谈笑声把傅庭筠给惊醒了。
和赵凌的一席话让她一直半悬在空中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一夜好眠到天亮。
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只见屋子里亮堂堂的,新娘子正梳装整齐地坐在炕边纳着鞋底,不由得一个激灵:“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午时了。”新娘子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去给傅庭筠端了洗脸水过来。
傅庭筠心中暗喊糟糕。
平时她都是天亮即起,怎么今天却在别人家里睡起懒觉来。这让司家的人怎么看她?
忙向新娘子道了谢,急急忙忙地起身。
新娘子看着,就想到昨天晚上在门外听到的动静。
傅姑娘话里略带几分不快,赵大人就会想着法子哄她笑起来…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冷漠威严的赵大人在未婚妻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不过,赵大人和傅姑娘跟他们俩口子倒是很像,如果她生起气来,相公也会哄她开心…她再看傅庭筠,就觉得多了几分亲切,善意地安慰她:“我婆婆说,您昨天受了惊吓,能多睡一会最好,要不然,得去大佛寺收惊了。”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
昨夜她和赵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完似的。要不是新娘子被夜风吹得咳嗽了两声,他们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昨天晚上赵凌送自己回屋里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顿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问新娘子:“赵大人醒了吗?”
“赵大人也只是刚醒。”新娘子笑道,“来看过姑娘,知道姑娘还睡着,让我们别把您吵醒了。由我公公陪着去了厅堂。”
傅庭筠脸色微红,想到刚醒时听到的喧哗,忙问道:“是谁来了吗?怎么闹哄哄的?”
新娘子就出去看,回来的时候端了碗搓鱼儿。
“是赵佥事和贵府的郑三爷来了。”她把搓鱼儿端到炕桌上摆好,“说是和赵大人等人分头找您,一直找到了大通河边。赵佥事琢磨着姑娘不可能过了大通河,就和郑三爷在驿站歇了一夜,今天一早往民和镇来,一进镇就听说昨天晚上赵大人和您歇在我们家,就找了来。此时正和赵大人在厅堂里说话。”又指了指炕桌上的大海碗,“姑娘先垫垫肚子,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
傅庭筠赧然。
自己一时任性,却让赵鸣、郑三等人四处奔波…
她喃喃地向新娘子道了谢,坐下来正要吃了搓鱼儿,郑三过来给她问安。
郑三见傅庭筠容光焕发,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但还是忍不住委婉地道:“还好赵大人特意留了两匹性情温顺的马给姑娘用,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傅庭筠红了脸,有些不自在。
郑三看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问起了其他的事:“九爷说,我们用了午膳就回乐都…”心里却想着那位唐小姐也在乐都,他有点拿不准傅庭筠对这件事的态度。
傅庭筠点了点头,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和郑三说清楚,不然大家也不知道怎样对待唐小姐:“昨天九爷和我商量过了。唐老爷去世了,还有些旧帐未了,唐小姐想请九爷帮助出面做个中间人,九爷现在不方便出面沾惹这些事,可看在唐老爷的面子上,于情于理都不能撒手不管,唐小姐恐怕还要在乐都住些日子。远来的是客,待我和唐小姐打声招呼,我们就回张掖去。”
郑三在路上不止一次听赵鸣提到这位唐小姐。说唐小姐人长得漂亮,父母双亡,留下万贯家财,又无兄弟姊妹,谁要是有幸娶了唐小姐,真可谓是财色双收。又道,唐小姐千里迢迢来找赵大人,分明是对赵大人很是仰慕,要是唐小姐愿意委屈做妾,谁又能拒绝这样的好事?
郑三仔细一想,觉得赵鸣的话很有道理。
他不由替傅庭筠担心起来。
婚姻,除了结两姓之好,还要繁衍后代,昌盛家族。
他知道赵凌是诚信守诺之人,可如若唐小姐真的愿意委屈做妾,傅庭筠虽然漂亮贤淑,和赵凌又有患难之情,可听赵鸣的口气,唐小姐也不丑,加上愿意委屈做妾,有万贯家资的私房钱傍身,再生下一男半女,时间一长,傅庭筠就算是再漂亮,再贤淑,只怕也难以镇得住唐小姐。一个主母镇不住妾室,那这个主母也就有名无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