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傅庭筠被吵醒的时候赵凌正在嚼着茶叶。

“出了什么事?”她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怎么说了这么长的时间?”

“没什么事。”赵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身上淡淡的茶香里和着些许的酒味,“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调整五军都督府的人事,陌氏有从龙之功,又家大业大,肯定是各有各的想法,陌毅也颇为无奈。”

这倒是。

世家子弟,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同时也需要对家族有所贡献的,风光的背后也有苦涩的无奈。

傅庭筠不由搂了赵凌的脖颈:“还是我们好!虽说没有人相帮,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们自己赚的,用着也安心、踏实。”

赵凌无声地笑。

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柔和了他的表情,如冬日阳光般的温暖。

第二天,赵凌还没有回来,林迟来了。

听说赵凌没有回来,他有些惊讶,道:“那好,我等等他。”

砚青这些日子和安心住在一起,又见赵家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禁卫军的将领,胆子渐渐大起来,行事也就越来越有章法。闻言请了林迟到南屋的厅堂坐下,奉了茶,上了点心,去报了傅庭筠。

看来这次皇上的动作挺大的啊!

傅庭筠寻思着,让厨房准备晚膳。

晚上,赵凌到了戌初才回屋。

傅庭筠见他又喝了不少酒,打趣他:“你人缘还不错啊!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你说。”

赵凌做了个“那是当然”的表情,道:“你相公的人品是很不错的。”

逗得傅庭筠哈哈直笑。

赵凌就趁机涎着脸凑了过来:“今天我们睡一个被子,好不好?”

傅庭筠红了脸,道:“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我们各睡各的吗?”

“那我不是怕忍不住吗?”赵凌理直气壮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傅庭筠想到他没事就抱着自己亲,娇嗔道:“那你现在就忍得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凌说着,掀了被子就钻了进来,咬着她的耳朵道,“一个人睡太冷了。”

傅庭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冬天都过去了,这个时候才喊冷…”

“主要是因为我明天开始又要到宫里值夜了。”赵凌嘟呶着,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傅庭筠心里一软,握了他的手。

赵凌把她散落在腮边的青丝拂在了耳后,柔声道:“快睡吧!过两天休沐,我们回去看岳母。”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理智,淡然镇定,反而让傅庭筠有些受不了。

他们去看傅夫人的时候,傅五老爷和傅庭筀都不在家。

送他们出来的傅少奶奶神色黯然,轻声地道:“前几天有人请公公写副中堂,公公原来准备利用休沐的时间给人家写的,结果一听说你们要来,就改口要去拜访朋友。”她说着,表情变得苦涩起来,“还有你大哥…公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说约了朋友出去赏梅,也出去了。”

傅庭筠冷笑,和赵凌打道回府。

谁知道陶牧正坐在他们家南房的厅堂里喝着茶。

“你们伉俪情深,这一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他迎出来笑着给傅庭筠行了礼,对赵凌道,“我可在你们家等了快一个时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人了。”

“失礼,失礼。”赵氏夫妻给陶牧还礼,赵凌笑道,“好不容易休沐,我们俩口子出去串门了。”对于去四喜胡同的事,他们既不会刻意隐瞒和否认,也不会主动去宣扬和承认。“好不容易休沐,你不在家里歇着陪老太太和嫂夫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和陶牧进了厅堂。

傅庭筠见珍珠已端了茶过来,由雨微扶着,进了垂花门。

陶牧留在家里用了午膳和晚膳,直到天黑才告辞。

好好一个休沐日,就这样结束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怎么?陶牧也要动吗?”

“这种事,谁说得准。”赵凌道,“反正一日不宣布,这事一日不能消停。”

傅庭筠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次日,让郑三娘做了青菜团子,又吩咐郑三带着去见辅国公府的简护卫——自那次简护卫护送他们来京,还热心地帮他们引荐买了这宅子之后,郑三和简护卫又都是豪爽的性情,两人渐渐地熟了起来。

“你问问简护卫,颖川侯调回京都后,是谁接颖川侯的手?”

“颖川侯要回京都了?”郑三大吃一惊,“可怎么外面的人都在传,颖川侯要升任陕西巡抚了呢?”

傅庭筠想到上次吴夫人说的,道:“我也只是听了个音。不过,颖川侯升迁到哪里也不可能升迁至陕西巡抚。陕西巡抚,是文职。”

郑三“嗯”了一声,去了辅国公府。

简护卫是颖川侯的人,赵凌又是得了颖川侯的推荐才有的今天,算是颖川侯的人马,郑三既然关心地问起这件事,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直言道:“我也听说侯爷要挪地方了。不过,我听说是在五军都督府都督和辽东总兵之间选一个。我听府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管事私下议论,好像国公爷的意思是想让侯爷回五军都督府,让四爷去陕西都司任个同知或是佥事,而侯爷的胞兄,辅国公府世子爷的意思,却是让侯爷去辽东…反正这里面的事挺复杂的,侯爷到底是去五军都督府还是去辽东,不到圣旨下来,只怕没有个定论。”

“辽东总兵!”傅庭筠听到郑三的话很是震惊。

几位总兵里面,辽东总兵最特别。他授征虏将军衔,管着整个东北防线,手下有协守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五人,游击将军八人,守备六人,坐营中军一人,备御十九人,领兵十万,有骑兵三万,离京都最近的卫所,四日疾行即可到达京都。

何况颖川侯在甘肃时一手建立了让蒙人闻风丧胆的追风营!

如果皇上对颖川侯有所防备,为何提出让他去辽东?如果皇上依旧信任颖川侯,那陌毅等人又有何好慌张的?

傅庭筠想到了陶牧。

他和赵凌说话的时候目光平静,神色轻松,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郑三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雨微却神色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太太,肁先生来了,说要见您。”

第161章 如此

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整洁、熏着淡淡楠木香的月白色细布素色袍子,赵凌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端起手边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

铁观音醇厚的茶香立刻充溢在他的唇齿之间。

他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对面懒洋洋窝在迎枕间的妻子,眉宇间露出舒适满足的神色来。

傅庭筠看着抿了嘴笑。

双眸明亮清透,目光深情专注,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中。

赵凌不由怦然心动。

他俯身隔着炕桌亲了亲她的面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声音柔得如同那掠过树梢的春风:“你这几天还好吧?”

他刚从宫里值夜回来。

“挺好的。”傅庭筠说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嘟呶他把自己的手给握痛了,而是举起手,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种带着谦卑的态度,让赵凌心如擂鼓,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偏生他骨子里是个冷静理智的人,神色微敛,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傅庭筠歪着头笑望着他,表情生动又活泼,透着几分狡黠,十分的俏皮,“我就是想仔细看看你嘛!”话说到最后,撒着娇儿,望着他的目光流露出痴迷般的缠绵来,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

赵凌有些不安。

他当然知道他的阿筠是喜欢他的,可她也是个颇能自制的人。而此时她却像…像是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满腔的柔情肆无忌惮地倾巢而出。

无缘无故的,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何况他心里一直有隐隐有人担忧,怕傅家的人利用母女之情来影响她…

想到这里,他索性挪到傅庭筠身边坐了,嬉笑着俯身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我送到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那含笑的双眸,宠溺的表情,嬉笑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傅庭筠突然心里一酸,泪珠儿就毫无征兆地籁籁落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陡然间就变成这样,赵凌心里一慌,忙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乖乖,莫哭,莫哭!万事都有我呢!我的乖囡囡…”怜爱地哄着她。

她却更觉得心痛,搂着他大哭起来。

赵凌不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不时吻一吻她的鬓角、额头,偶尔会“乖囡囡”地喃喃哄她几句…在他的爱抚下,傅庭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盈满泪水,肿得像核桃的杏眼哽咽地问他:“你冒着失宠于帝心的危险拒绝去贵州,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赵凌愕然。

傅庭筠已娇嗔道:“前几天肁先生来过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说有人建议把颖川侯和辽东总兵何福都调回五军都督府任都督,皇上不喜,正好那天晚上你当值,皇上随口问了你一句,你却道‘与其让两位不世名将调回都督府任都督,不如让两位将军换防’。皇上当时眼神一亮,这才有了肁先生向你问计之事。如今贵州群蛮叛乱,皇上欲任隆平侯李桐为平蛮将军出征贵州,想让你随征,兴致勃勃地跟你说,你却以才疏德薄为由婉拒了皇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捶了一下赵凌的肩膀,“还好皇上心胸宽广,是能容得下江山的人,要是换上其他的人,你只怕早已人头落地,你知道不知道?”眼泪又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柔声道,“我知道皇上的为人,他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他心里装的是国家社稷,黎民百姓。否则皇上也不会因为有人揣测皇上要‘飞鸟尽良弓藏’而提出将有从龙之功的颖川侯和何福调回京而心生不悦,我也不敢婉言说出不愿意去贵州的话了…”

他前些日子还说想回西安府,不过几个月,就改变了主意,除了因为她有孕在身,又没有个长辈照顾之外,傅庭筠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要不然,赵凌也不会在她生产的事上事事留心,处处小意了。

肁先生还说,皇上听了十分的失望,还曾喃喃自语:是不是朕德行不够,所以才没有贤臣跟随。

当时她吓得一身冷汗。

现在再看赵凌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显然肁先生并没有危言耸听。

傅庭筠就将皇上的喃喃自语告诉了赵凌。

赵凌迟疑道:“皇上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莲生如今已是乾清宫大总管,每日在皇上身边服侍,要是真有这样的事,他怎么也没来给我递个音?”说着,神色渐松,笑着安慰她,“多半是肁先生想让你来说服我而揣摩的圣意!”

就算是这样,也是件了不得的事,他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还敢这样说!”傅庭筠嗔怪道,“难道那陌毅等人也不知道皇上的性情不成?为何一个二个的都来劝你?”

她现在怀着孩子,赵凌最怕她动怒,忙道:“陌毅也被皇上丢到了贵州,林迟他们,是来为他说项的。有些事,你不知道。那隆平侯乃皇上表亲。当年皇上在潜邸时,曾多次得到隆平侯太夫人的照顾,就是皇上当年来京袭爵,也是隆平侯太夫人帮着走的门路。这次皇上派他去贵州,早已对隆平侯言明,他只佩平蛮将军印,其他的军务全由总兵官总督管,他不得插手。”

傅庭筠想到那天陶牧的神情,信了几分,面色微缓。

“话虽如此说,可我们都知道隆平侯为人优柔寡断,又喜欢指手画脚,推诿责任,在皇上面前,他自然是俯首帖耳,可一旦出了京,那就不好说了。”赵凌道,“陌毅这才念念不忘地要把我给捎上——他说他看不得隆平侯的那副嘴脸,让我直管和隆平侯去交涉,军功全算我们的,他一分也不要,只求不得罪这位祖宗,顺顺利利地把这仗打完,平平安安地回到京都。”他说完,语气一顿,道“那肁先生堪比张仪苏秦,不要说你了,就是那些阁老、翰林遇到了,也只有哑口无语的份。他既然登门,想来你已应诺了他…”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后悔地道,“我本意是不想你担心,谁知道最后还是惹得你不快。如今之计,只有请岳母过来照顾你了…”可一想到傅夫人的身体…赵凌又担心不已。

耳边就传来傅庭筠一声不满的冷哼:“我又不是那不懂得尊敬夫婿的愚妇,”她斜睇着赵凌,“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怎能受掣于深宅内院的妇人!肁先生特意来和我说这件事,心里只怕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来说服你改变主意,我又怎能让他如意?”

女人生孩子如走鬼门关。

虽然机会难得,可赵凌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若是傅庭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这世上又有谁来和他分享?

他听着心中一喜,眉眼间都飞扬起来:“你是说…”

“我听了肁先生的话,自然是诚惶诚恐地请他帮着说项了。”傅庭筠横了赵凌一眼,把和肁先生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凌:“我说,您和我夫婿从湖广一路到京都,我夫婿是个直爽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是军师,最清楚不过了。我夫婿决不是有意违逆皇上,多半是有口无心,还请肁先生在皇上面前为我夫婿辩解几句,求皇上不要责罚…肁先生就说,让我也劝劝你。”

“我自然满口答应,说,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曾写过,‘夫有恶事,劝谏谆谆’,如今夫君忤逆了皇上,我也有责任,自当殷勤劝说,请他放心。至于去不去贵州,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也曾写过,‘夫有言语,倾耳详听’,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织绩纺纫,煮水煎汤,这事关夫婿前程之事,却不是我能多言的…”

“答得好。”她的话音未落,赵凌已高声赞扬,哈哈大笑地捧着她那嫩滑如凝脂的脸“叭叭”地亲了好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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