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毅大叫:“这是多少银子的事吗?这是有没有脸面的事!我们禁卫军的人都叫人给顺了东西,这个场子不找回来,以后还不得让那帮给人收帐的泼皮笑死啊!”
秦飞羽不以为然地摇头,赵凌就解释道:“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丢的东西是拙荆母亲所赐…”
众人恍然,表示理解。
陌毅的小厮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大人,夫人带着几位少爷、小姐进了京。”
陌毅一听,立刻瞪了那小厮一眼:“是房子没找好?还是你不知道往哪里走?来了领家去就是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厮霜打了似的给诸位大人问安退了下去。
陌毅就有些得意地望了赵凌一眼。
秦飞羽和陶牧强忍着笑,低头喝了口酒。
赵凌却站起身来,连喝了三杯,笑道:“我家里还有事,得先走了。这三杯酒算是给诸位哥哥赔罪。”又道,“既然嫂夫人已经到了京都,秦兄也在,明天我们不如到陌兄家里讨杯水酒喝,大家觉得如何?”
没等陌毅开口,秦飞羽已点头:“如此正好!”然后道,“陌兄不做声,莫非是怕我等去了打扰?”说完,似笑非笑地望了赵凌一眼。
“没有,没有。”陌毅忙道,“明天一早,我在家里恭侯诸位的光临。”
赵凌回到家里讲给傅庭筠听,傅庭筠嗔道:“这个陌毅…只可怜了陌夫人,不知道要受他多少的气。”顿时觉得无比同情,叫了雨微进来,开了箱,把年前宫里赏下的几匹时新料子都找了出来,“我怀着身孕,一时也用不上,不如送了陌夫人。”
“你也别替陌夫人担心了。”赵凌笑着走了过去,“走的时候,秦飞羽拉着我跟我说,陌夫人的姑母,就是陌毅的伯母,陌夫人从小就在陌家进进出出的,两人青梅竹马,陌夫人娘家虽然比不上陌氏家大业大,可在鹿邑,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又只有陌夫人姐弟俩,陌夫人的嫁妆只怕比陌毅的家底还要厚实些。而且这个丈夫也是陌夫人自己选的。你别看陌毅在外面叫得凶,遇到了夫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的主,四个儿子全是嫡子。陌夫人也知道他的性子,不过是顺着他的性子随让他胡闹而已!”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傅庭筠神色一僵,抱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赵凌心头发慌,神色大变,“哪里不舒服?”打横抱了她,放到了炕上。
身上一阵阵的疼。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赵凌满头大汗的样子,傅庭筠心里却突然冒出“还好找了个身高体壮的夫婿,这要是个文弱些的,哪里抱得动自己”的念头。
雨微也慌起来。
那吕婆子说了的,虽然说预产期是四月二十八,可这提前几天或是推迟几天都是正常的。
“我,我去喊吕婆子。”她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内室。
傅庭筠忙安慰赵凌:“我没事,不是有吕婆子吗?你别慌张!”
“哦!”赵凌应着,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一会儿帮她掖了掖被角,一会儿帮她擦着额上的汗,一会儿帮她捋着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没一刻闲着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嘟呶着,“怎么还没有来?我就说了,当初应该让她住暖阁的…”
“我可不想有人睡到我们的内室来!”傅庭筠忍着痛,笑着和赵凌说话,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素白如纸。
“阿筠!”赵凌喊着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也隐隐有些发颤,想去叫稳婆,又舍不得把傅庭筠一个人丢在这里,正犹豫着,门帘子“哐当”一声,中等个子、身板像农妇般结实的吕婆子走了进来。
“快让开!”吕婆子厉声喝斥着赵凌,“我来看看!”
赵凌把位置让给了吕婆子,站在吕婆子旁边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吕婆子看了赵凌一眼:“大人还是在外面等会吧!”
“哦!”赵凌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俯身对傅庭筠说了句“别怕,我就在外面”,这才出了内室。
傅庭筠羞得满脸通红,睃了吕婆子一眼。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吕婆子嘴角却噙了一丝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来,让我看看!”
第165章 初为父母
天色渐渐发白,屋里传来傅庭筠压抑的呻吟声。
赵凌站在窗棂下,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道:“阿筠,没事,没事,我就在屋外面…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这又不是生病?忍忍就好…
傅庭筠听着想笑,可刚扯了扯嘴角,又是一阵疼…
她只得紧紧地咬住了吕婆子手里的帕子。
吕婆子就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你照着我说的做,准没事的。”语气慈爱又温和,“你看,你家相公也陪着你呢!”
傅庭筠点了点头。
吕婆子朝着童氏点头,童氏立刻端了红糖水过来。吕婆子亲自喂她喝着红糖水。
那边赵凌听不到动静了,焦急地直喊:“阿筠,阿筠,你怎么了?”
“我没事!”傅庭筠吃力地道,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那就好,那就好!”赵凌喃喃地说着,又问傅庭筠,“你还是两个时辰前吃了几个煮鸡蛋的,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去做…”
傅庭筠正想答他,一直都是温言细语的吕婆子突然不悦地道:“她要留着力气生孩子,你少问几句,她就比吃什么都强!”又训斥傅庭筠,“你有和他说话的工夫,还不如养养精神。”
她脸色一红,低了头专心地喝着红糖水。
赵凌也不敢做声了,来来回回地走着。
珍珠和蔻儿大气都不敢出。
端热水进来的郑三娘见了,不由劝他:“头胎是这样的,九爷还是先到屋里歇会吧!您都一宿没合眼了。等孩子落了地,我立马就抱了给您看。”
赵凌哪里睡得着。
明明知道这样在外面干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可不在这里,他心里更急。
“那,那还得多长时间?”他焦急地问。
这都一个晚上,还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他站都站得累了,何况是傅庭筠,一直疼到现在。
“快了,快了!”郑三娘只得这样安慰他。
赵凌听她语气敷衍,面色一沉,嘴紧紧地抿了起来,眉宇间就露出几分慑人的凌厉。
郑三娘看着心中一颤,草草说了句“吕婆子还等着我的热水”,匆匆进了内室。
赵凌背手站在正屋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朝阳的霞光慢慢把身边的石榴树染红。
内室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他大喜过望:“阿筠,阿筠…”顾不得吕婆子的交待,急匆匆推开了厅堂的槅扇门。
“快,快,快把他拦住!”听到动静的吕婆子大声喝道,“小心他带了冷风进来,惊了大人和孩子。”
赵凌听着这么一声喊,脚步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内室的门帘子前,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焦灼地问:“阿筠,你怎么了?”却完然不顾眼前挂着绸布帘子,什么也看不到。
“我挺好的。”傅庭筠含着喜悦的疲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到他的耳朵里,“是女儿…是个女儿…”
“好啊,好啊…”赵凌隔着帘子答着,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水光,“快抱给我看看,快抱给我看看。”说话间,婴儿的啼哭声停止了,他不由急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孩子为什么不哭了?”
“我接了这么多的生,就没见过比你们家大人更聒噪的了。”吕婆子怒道,“大人、孩子都好得很。孩子不哭,是因为在洗澡。”
赵凌被吕婆子说得赧然,耳边却又传来吕婆子略带几分戏谑的声音:“不过,你们家的姐儿也是有趣得紧,眼睛瞪得大大的,丢在水里,不哭也不闹…”
听得赵凌那个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女儿…
吕婆子听着帘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扑哧”一声笑,对傅庭筠道:“你夫君待你这样好,倒是个有福气的。”
她疼了一夜,赵凌就在外面闹腾了一夜。
“让吕婆婆见笑了。”傅庭筠含羞地笑着,眼角眉梢却有掩饰不住的甜蜜。
吕婆子呵呵笑,道:“下次我再帮你接生。”
下次?
她这才生呢!
傅庭筠错愕。
吕婆子已起身走到了童氏的身边,接过了包裹好的孩子仔细端详了一会,转身对傅庭筠笑道:“你们家姐儿长得像你,浓眉大眼的,可真是漂亮。”说着,把孩子交给了郑三娘,“快抱去给你们家大人看上一眼,要不然,内室门口的砖都要被你们家大人踩破了!”语到最后,已带了几分调侃。
众人听着,脸上都露出笑容。
…
赵凌趴在炕沿上,笑吟吟地盯着大红色襁褓中那个闭着眼睛正熟睡着的粉妆玉琢的婴儿,眼睛都挪不开。
傅庭筠将红糖水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了珍珠,又在蔻儿的服侍下漱了口,斜倚在大迎枕上,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发现赵凌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弹。
她不禁抿了嘴笑,道:“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抱孩子吗?怎么?这个时候任你抱了,你反而不抱了?”
赵凌讪讪然地笑:“她这不是睡着了吗?我怕吵醒了她,她又哭!等会她醒了,我再抱她也不迟。”却不好说自己不敢抱这孩子——她刚出生的时候,郑三娘把她抱出来放在他的臂弯里,那小小的、软绵绵的身子,让他大为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她…
傅庭筠也不揭穿他,望着他的双眸温情流动,柔声道:“你快去歇会吧?几乎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了!”
“我不累。”赵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女儿的身上,“你说,她长得到底像谁啊?”他自语自语地道,“我觉得她的鼻子长得像我,又高又挺,嘴巴有点像你,红红的,艳艳的…”说着,低头轻轻碰了碰女儿的面颊,“她怎么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全是些孩子话。
傅庭筠忍不住笑,道:“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吧?”
“我早就想好了。”赵凌听她这么一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女儿是四月二十四巳初一刻出生的,正是朝阳初升之时,又是我们的长女,我看,大名就叫‘晖’,小名就叫‘小龙’好了!”
巳,是四月的月份,天支地干里属蛇,蛇又称小龙。
“女孩子家的,叫小龙?”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那,那小名叫春儿…”赵凌说着,不待傅庭筠表示,他自己先摇头,“像丫鬟的名字,不好…或者叫旭儿,也是朝阳的意思…”
傅庭筠见他越说越离谱,道:“我看就叫‘呦呦’好了。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你看她脾气多大,说饿了就要吃,稍微慢了点就开始大哭。我看就叫‘呦呦’好了。”她越说越学得这名字不错。
赵凌望着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母亲身边的女儿,想到刚才她洪亮得让人惊心动魄的哭声,哈哈大笑起来:“那就叫呦呦好了。”然后自顾自地和女儿说着话,“呦呦,你娘嫌弃你哭得太大声,所以特意给你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胡说些什么!”傅庭筠嗔道,“小孩子也是有耳朵的,你说什么,她都会记在心里的。”
“真的?”赵凌笑道,“那她应该和我最熟悉,她没出生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和她说话的。”他的话音一落,原本熟睡的呦呦突然张开了眼睛。
乌黑的眸子,清澈地映着赵凌的影子。
赵凌欣喜若狂,忙道:“阿筠,你看,你看…呦呦睁开了眼睛。她肯定知道我在说她,所以才睁开眼睛的。”
“哪里?哪里?”傅庭筠忙俯身看。
女儿的眼睛又大又圆,明亮澄净,漂亮得仿佛无暇的水玉。
或者是因为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她让她感觉不舒服,呦呦哇哇大哭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赵凌忙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傅庭筠则慌手慌脚地抱起了女儿:“不会,刚刚吃的奶。”
“要不,就是渴了?”
“吃奶之前给她喂过一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