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傅庭筠拦住。
她冷冷地望着左俊杰:“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墨香死了,折柳死了,剪草死了,就是我屋里那个还没有留头的雪蓉也死了!可到了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还信口开河随意诬陷他人。我们傅家怎么养了你这个败类!”
“你们傅家为什么要养我这个败类,你应该去问你大伯父才是。”左俊杰嘴角扯了扯,眉宇间浮现些许嘲讽,“要不是为了贞节牌坊,你们傅家会供我吃穿?会供我读书?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傅家给我的,还不及我大姐付出的十分之一,你用不着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这本是我应得的,是我大姐用自己的一生换回来的。”
“至于说到那几个丫鬟的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是因你的缘故吧!要不是你自恃身份不愿意嫁给我,这些人又怎么会受到牵连遭此横祸?你指责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反省一下自己?”
望着这样颠倒黑白的左俊杰,傅庭筠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雨微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他大骂:“你真是无耻!”
“我和你们家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婢插嘴了?”左俊杰冷哼一声,“难道你们家小姐现在沦落得连这些体面也顾不上了?”
“你这混蛋!”雨微上前就要和他撕打,“竟然侮辱太太…”
“雨微,”傅庭筠喊住了她,“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他现在已经不要脸了,你和他说什么也是枉然。”
雨微望着满脸不以为意的左俊杰,狠狠地跺了跺脚,别过脸去。
傅庭筠就问他:“左俊杰,你是否打定主意不说?”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左俊杰冷笑道,“难道你还让我帮你去诬陷谁不成?可惜,我可左俊杰不是样的人,你打错了算盘!”
“真是巧舌如簧!”傅庭筠讥笑道,“只可惜打错了算盘的是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你可别忘了,大堂嫂还在傅家!而且听家里的人说,大伯母对大堂嫂私下放走了你很是恼火,竟然让大堂嫂搬去了后花园的汀香馆住。你是在傅家长大的,对汀香馆应该不陌生才是。那里三面临水,冬天湿冷,夏天蚊虫肆虐,就是家里体面些的婆子也不会住在那里…”
左俊杰不为所动。
傅庭筠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她顺视望过去,看见金元宝正望着她。
“怎么了?”她低声问。
金元宝嘴角翕翕,半晌才喃喃地道:“嫂嫂,这左俊杰凉薄无行,您再怎么问他,估计也难得问出些什么,我看,不如换个法子…”
“换个法子?”傅庭筠不解道,“换个什么法子?”
金元宝和杨玉成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的窘然,低声道:“不如,不如用刑…”一面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傅庭筠心中一暖。
他们想帮他,知道她用错了法子,却又怕给她留下凶残的印象,所以才这样的为难。可尽管如此,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对她对好的办法。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道:“那就照你们说的,用刑!”
金元宝和杨玉成神色一喜,道:“地窖里逼仄狭小,还请嫂嫂到上面去歇会。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交待了我们就是。”
他们这样为她着想,她更不能临阵退缩才是。
何况这本是她自己的事。
傅庭筠鼓起勇气:“我们一起来问吧!”
“这怎么能行?”杨玉成急急地道。
金元宝却略一思忖,道:“那好,我们就一起审左俊杰吧!”
“金元宝!”杨玉成不满地瞪了金元宝一眼。
金元宝肃然道:“抓住左俊杰,不过是个开始。有些事,我们可以帮嫂嫂,有些事,却只能嫂嫂一个人自己去面对。经过了这件事,嫂嫂也能练练胆量。”
杨玉成不再说什么。
傅庭筠却是满心感激。
杨玉成想了想,上去拿了条春凳,一把钳子下来,然后把左俊杰重新捆在了春凳上。
在金元宝拉傅庭筠的衣裳时,左俊杰的心就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落在了傅庭筠的手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从傅庭筠的穿衣打扮,住的地方,还有说话行事的方式来看,金元宝和杨玉成应该是她男人的人。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死不承认,赌金元宝和杨玉成听了他的话会转述给她的男人听,从而让她的男人对她起了疑心,让她失去她男人的支持…他就有信心能够逃脱。
左俊杰支了耳朵,使劲地想听清楚他们都说些什么。可惜中间有雨微和阿森挡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很小,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看见杨玉成拿了把铁钳子进来的时候,他顿时心生不妙,待杨玉成把他捆到春凳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不禁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你们不要被傅庭筠这个女人所迷惑…”
杨玉成听着,使劲地拍了拍左俊杰的面颊,左俊杰的面颊立刻变得通红:“我跟你说过,我嫂嫂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要是你回答的不好,我会告诉你什么叫挨打。”他说着,颇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道,“现在我就准备打你!”
那笑容,还有这种奇怪的捆绑方式,都让左俊杰心里发慌。
“不,不,不!”他惊恐地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我又没说你在说谎,”杨玉成挑了挑眉,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望着他,然后拿起铁钳,在空中“咔嚓咔嚓”地剪了两下。
左俊杰心里发毛。
杨玉成已笑道:“嫂嫂,你可以开始问了?”
傅庭筠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既然说可以开始了,可见是准备好了。
“左俊杰!”她沉着脸,“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左俊杰望着杨玉成手中的铁钳,踌躇了片刻。
这个时候再改口,岂不是在证实自己说谎?
左俊杰咬了咬牙,道:“我没有诬陷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杨玉成蹲下去,拽过他的手,“咔喳”一声,把他的小指指尖给剪了下来。
十指连心。
左俊杰一声惨叫。
傅庭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心惊肉跳,不禁闭上了眼睛,旋即又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决心,立刻睁开了眼睛,却不敢看左俊杰的手。
雨微则脸色煞白,颤抖地抱住了傅庭筠的胳膊。
杨玉成、金元宝和阿森却面色如常,杨玉成更是幽幽地道:“我听人说,要是没了大拇指,就不能写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要剪我的拇指,不要剪我的拇指!”左俊杰被吓得连连哀声求饶。
“那你就快回答我嫂嫂的话啊!”杨玉成突然暴走,站起来就朝着他的背上踩下去,“我告诉你,没了大拇指的人虽然不有写字,至少还能走路。可要是我把你的脊柱踩断了,你他妈的就准备给我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吧!”他说着,脚尖用力地踩了下去。
左俊杰凄惨地尖叫。
“我说,我说!”他像一只落水狗,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这件事真不关我的事,是俞大公子,就是那个甲戌科的状元俞敬修,他让我做的。”
傅庭筠呆在那里。
杨玉成和金元宝面面相觑。
“你说谎,”雨微尖声厉叫,“怎么会是俞公子?怎么可能是俞公子?”
杨玉成蹲了下去,没等他有所动作,左俊杰已厉声道:“是真的,是真的!俞公子想和九小姐退婚,他们家里的长辈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他只好想了这个办法。而且他还许诺,事成之后,保我能考中进士…”
第173章 招供
杨玉成“啪”地就给了左俊杰一耳光:“你他妈的还不老实?爷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看见过猪跑啊!进士是那么好考的?还保你中进士?你就是想推脱,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你他妈的还不说实话…”说着,“咔嚓”一声,又夹断了左俊杰的一根手指。
地窖里回荡着左俊杰凄惨的叫声。
“我没有扯谎,我真的没有扯谎!”左俊杰呻吟着连声求饶,“我一路乞讨逃到京都来,就是来找俞公子的…我知道,他肯定是会进京赶考的…没想到,他竟然中了状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既羡慕又妒忌,还有些许的不服气,“我怕被傅家的人发现,又怕那俞公子不认账…可我不去找他,又能找谁?”他喃喃地道,“若是被俞家的长辈发现了,俞公子不仅不会承认,恐怕还会倒打一耙,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我…如今俞公子在行人司当差,我几次看见俞公子,想上前和他说话,结果他身边都围着很多人,我像个乞丐,根本不能近身,只能另想办法…谁知道却被你们发现,我只好连夜逃往大兴县,等风声过去了,这才回了京都,却不敢再去潭柘寺,就在俞家的附近乞讨,终于让我探听到,本司胡同的计家二公子和俞公子是同科,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俞公子休沐的时候,常会去计家串门…我想办法弄了件长衫,算计着昨天是休沐的日子,一大早就到计家门前转悠,谁知道俞公子却没有来…”他说着,冲傅庭筠厉声高叫起,“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俞公子!闽南柳叔同,和皇上身边的肁炅肁廷宜一样,受了熙平二十三年丙辰科科举舞弊案的牵连,不过后来肁廷宜跑到穆王府做了幕僚,而柳叔同则帮人代考为生…他当时承诺,可以帮我找柳叔同出面!”说完,他不无恶毒地道,“说不定他那状元的名头就是柳叔同帮他考的呢!”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的光芒。
那光芒刺激了傅庭筠的神经,她回过神来,上前几步站在了雨微身前:“你说俞公子要退婚,为什么?”
左俊杰微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曾听那俞公子说过,他绝对不会做傅家的女婿的?”
傅庭筠错愕。
“为什么?”她喃喃自问,面色如纸。
“这你就要去问俞公子了!”左俊杰笑道,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傅庭筠目光骤寒。
“你放心好了,我自会找俞公子对质。”她望着左俊杰冷冷一笑,“若你说的是实话,我想俞公子听说你在我的手里,他肯定会很感兴趣的。若是你在胡言乱语…”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语带嘲讽地冷哼了几声,显然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
别人没见过俞公子,他却是和俞公子打过交道的。
那傅庭筠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知道俞公子的手段?恐怕到时候那俞公子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信服而将他交出去…若是如此,他就成了俞公子的俎上肉…
念头一闪而过,左俊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不,不,不,”他声音里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惊恐,“你不能把我交给俞公子!他对傅家不怀好意…你不知道,当初这件事不是不可以挽回,是俞公子,不知道他和令尊说了些什么,令尊写信给傅大老爷,傅大老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杀了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噤声,转念又怕傅庭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怎样,这是傅家的事,你把我交给令尊吧?让他去和俞家交涉好了。我保证,到时候一定为你作证…”
傅庭筠愕然:“你说,当初的事还可以挽回,却是因为五老爷,大老爷才改变的主意?”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左俊杰也有些不安起来。
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傅庭筠要是一时想不开,对傅家大老爷和五老爷生出怨怼之心,怎么可能把他交给傅家?
他不由辩道:“那俞公子颠倒黑白,是极会说话的,只怕是令尊和傅大老爷也上了他的当…”
傅庭筠听着神色微缓。
杨玉成不由大急。
左俊杰狼子贼心,前一刻是这样说的,后一刻又是那样说的,嫂嫂和他讲条件,不亚于与虎谋皮!
得想个办法提醒提嫂嫂才是。
可当着左俊杰的面,他又怎能坠了嫂嫂名声?
他焦急地朝足智多谋的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不太赞同傅庭筠的行事。
和金元宝想到一块去了,杨玉成不禁松了口气,就听见傅庭筠道:“既然如此,那你给我写份保证书吧?也不用写别的,就把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若你说的是真的,我自会找俞公子算账。若你只是胡言乱语…不说旁人,就是我这位杨叔叔,也有几千种法子让你后悔今日之举!”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威吓之意。
杨玉成汗颜。
左俊杰却并不害怕。
他说的是实话。
而傅庭筠念念不忘的,不过是要洗涮自己身上的冤屈,讨回清白而已!只要自己答应帮她作证,她恐怕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吧?
他思忖着。
不过是份保证书,他不写,傅庭筠肯定以为他在说谎。
不若就写份保证书交给她,让傅家和俞家闹腾去。
说不定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