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敬修这才想起来。
这是妻子为了求子请潭柘寺高僧开过光的…
他忙唱了个喏,笑道:“还请夫人原谅!”
范氏就掩了嘴笑,神色间一派欢喜,显然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一旁的墨篆就忍不住道:“少奶奶说,天下没有比少爷更好的夫婿了,少奶奶要每天三炷香,保佑少爷长命百岁,仕途顺利,多子多福…”
范氏就瞪了墨篆一眼:“就你话多!”
墨篆嘟了嘴:“我又没有胡说!少奶奶每天在菩萨面前都是这样说的嘛!”很是委屈的样子。
俞敬修就笑着为她们主仆二人解围:“好了,好了,快去梳洗梳洗,等会我们去娘那里用晚膳。”
范氏表情一僵,道:“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能有什么吩咐?”俞敬修笑着揽了范氏的肩膀一起朝正屋去,“不就是许久没有一起用晚膳了,想热闹热闹…”
范氏听了不由小声嘀咕道:“前两天刚刚在一起用了午膳的…”
婆婆板着脸,每当她夹菜或是端碗的时候,那冰冷如霜的线视就扫了过来,要不是她自认为家教礼仪决无不妥之处,只怕早就打翻了菜碟。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俞敬修讶然,犹豫道:“你不想去吗?”天天和不喜欢自己的人相处,任谁也会觉得度日如年,但想到母亲刚才的一番话,他不禁劝道,“娘是为了我们才到京都来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事,你就多忍耐忍耐吧?等我们有了孩子,母亲解了心结,又会不一样了!”
是啊,关键是子嗣。
只要她能为俞家开枝散叶,婆婆还有什么可以挑剔她的。
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又怕丈夫有什么想法,忙道:“我只是想着不管怎么做娘对我都不冷不热的,心里有些难受罢了。”想到她出嫁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诫她“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要一团喜庆——谁愿意每天看到一张苦瓜脸”的话,她嘴角微翘,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声如银铃地道:“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已有了个爱我若珍宝的娘家,宽厚的公公,最最体贴我的丈夫…总有点遗憾才是,否则,连菩萨都要妒忌我的福气了!”
俞敬修一呆。
母亲和妻子都不约而同地说了同样的话!
他愣愣地道:“你,你也这么想?”
没有像平常那样,听到她说些自怜的话就会歉意地望着她,然后和她温存体贴一番…
范氏愕然。
俞敬修已有些心不在焉地进了内室。
…
赵凌回到家中已是下午的酉时。
听了傅庭筠转述萧姨娘的话,他苦笑起来:“倒是我小瞧了侯爷,要论杀伐果断,侯爷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之意。
傅庭筠少不得安慰他:“九爷感念侯爷的推荐之恩,以后再思图报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赵凌长叹着坐到了太师椅上,傅庭筠亲自给他沏了茶,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问起傅夫人的出服礼来:“…今天皇上在西苑和几位阁老集议,定下了五月初八迎隆平侯回京的日子,命了我在礼部听差,负责此事的正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礼部侍郎吴大人。吴大人特意让胥吏请我明天一早到礼部议事,我这些日子恐怕都得忙这件事。岳母的事,你就多费费心,不管是去四喜胡同走一趟还是到名刹古寺给她老人家做场法事,你定好了只管跟我说一声。”
“到潭柘寺帮母亲做场法事吧!”傅庭筠想也没想地道,“母亲生前的意愿也是让我别再登傅家的门了。”
赵凌虽然很不喜欢傅家,但若是傅庭筠为母亲的事回四喜胡同,他还是愿意忍气吞声地陪着走一遭的。现在傅庭筠既然决定在潭柘寺给岳母做法事,他就叫了金元宝帮着打点:“…呦呦越来越大,脾气也见长了,走不稳,还不让人牵着、扶着,你嫂嫂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就怕一不留神她跌倒了。你能帮衬点,你嫂嫂也可以轻松些。”
金元宝接了差事,趁着个休沐的日子去了趟潭柘寺,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了。
赵凌好不容易迎了隆平侯和陌毅进京,又赶上颖川侯和何福因为换防的事回京都面圣,颖川侯是功勋世家,何福久不回京都,一个要辞行,一个要打点,来来往往,军中但凡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被搅动了,加上陌毅一心想把赵凌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走到哪里都要叫上赵凌,弄得赵凌也跟着应酬不断,苦不堪言。
正好杨玉成的岳母张太太娘家的侄女生了儿子做满月,她进城来喝喜酒,顺道给傅庭筠带了些新鲜的瓜果来,客气地邀他们到乡下去避暑:“…风临河而来,不知道有多凉快呢!”
傅庭筠没有放在心上,客气地应酬了几句,封了二两银子做贺礼,请张太太带过去给她的侄女做贺礼。
姻亲间随礼,这是给张太太长脸。
张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非要傅庭筠一起去喝喜酒不可。
傅庭筠想了想,和张太太一起去了她侄女家。
赵凌回来没看见傅庭筠,听说是张太太来了,还约了他们到乡下去避暑,不由得心头一动,想着自己的差事暂时还没有定下来,等傅夫人的除服礼一过,给五军都督府打了个招呼,留着郑三夫妻在家里看门,带着傅庭筠、呦呦、阿森等人一起去张家湾。
杨玉成没有家人,张家把赵凌当成亲家。
亲家之间走得亲热,说明张家宽厚待人。
张大人自然是喜出望外,特意在自家的田庄找了个风景最好的院子给赵氏夫妻居住。而张家又是大族,族里的三姑六舅听说张大人的亲家来避暑,都来作陪,就是杨玉成,也请了假过来,大家吃吃喝喝了几天,张大人亲自陪着赵凌,或是约了去钓鱼,或是到田里看看,或是到山里游玩,只是苦了杨玉成,持着晚辈礼在一旁服侍。
而张太太和张小姐则每日过来陪着傅庭筠和呦呦,或是一起聚在穿堂里闲话,或是几个人带着呦呦在后花园里玩耍,或是请教傅庭筠女红,就是晚间夫妻俩被翻红浪半夜要召唤丫鬟服侍汤水,张家的下人也只是想到天气太热,这让一直心中有些惴惴的傅庭筠不由放下心来,也就由着赵凌胡天胡地地乱来一通。
第190章 差事
赵凌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只是神仙般的日子从来都过得很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六月中旬。
宫里传下圣旨,宣赵凌进宫面圣。
傅庭筠一面急急地帮着赵凌收拾东西,一面担忧地道:“不是说到了六月底才回去吗?这才六月中旬呢?你差人去打听是什么事了吗?早知道些风声,见了皇上也好应答啊!”
“多半是为了贵州平乱之事,”赵凌懒洋洋地倚在凉床上,享受着傅庭筠围着他团团转的愉悦,笑道,“前些日子颖川侯、何福离京和隆平侯班师回京撞一块了,户部和兵部把贵州阵亡将士的抚恤倒是很快就发下来了,行赏之事却暂压了下来。我估算着,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傅庭筠听着手一顿,想起陌毅要拉赵凌去宣同的事,犹豫道:“那你的事,会有变化吗?”
“我之前也和肁先生说过了。”赵凌坐起身来,慵懒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犀利,“今天晚上我再去趟肁先生那里,也可以打听一下皇上让我进宫的意图。”
傅庭筠点头,心中微安,道:“那我们明天一早也回京都吧!虽说张家另拨了院子给我们住,总归是客居,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赵凌嘴角含笑,目光带着几分促狭之色,拉了她的手,“回到家也未必就方便…呦呦就睡在我们内室的耳房呢!”
傅庭筠红着脸“呸”了他一声。
赵凌就长叹着倒在了凉床上,用傅庭筠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道:“看样子得想办法置个别院才行…不然总是不方便的!”
傅庭筠就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肩膀,嗔道:“快起来了,张大人那里,你得去说一声才行。”
她的话音刚落,珍珠进来禀道:“张大人过来了。”
赵凌和傅庭筠不由对视一眼:“应该是听到了动静。”
傅庭筠颔首,见赵凌起身,帮他拉了拉身上的湖色杭绸道袍,赵凌这才出了内室。
“我在这里是不是要恭喜赵大人?”张大人笑吟吟地望着赵凌,“贵州平乱,大人功不可没啊!”
“不过是得皇上保佑,遵圣意而行,张大人太客气了。”赵凌正谦虚着,张大人的姐夫、张家湾巡检司的副巡检来了。
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像锣鼓,远远地就嚷着要给赵凌送行。
赵凌正推辞着,张大人的姑父来了…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来给赵凌道贺的人。
张太太和张小姐闻讯也凑热闹似的赶了过来给傅庭筠道喜。
傅庭筠谦逊了半天,趁机向张太太辞行。
张太太再三挽留,还是张大人开了口:“进宫是大事,耽搁不得。赵大人既然回了京,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赵太太明天一早赶回京都也好。京都离张家湾不过两天的路程,以后多的是相聚的机会。他们不来张家湾,我们可以去京都嘛!”
众人这才散去。
当天下午赵凌就赶回了京都,第二天傅庭筠带着家里的人返回京都。
张太太和张小姐来送他们。
呦呦舍不得张小姐,眼泪汪汪的,张小姐对呦呦也是难舍难分,对傅庭筠道:“嫂嫂得了空就领着呦呦来家里住些日子吧?”
傅庭筠就望着张太太笑:“放心,放心,十月份一准来。”
张小姐脸色通红,张太太乐得呵呵直笑。
冲淡了离别的伤心。
但一回到京都,傅庭筠就听说隆平侯不过因战功荫封一字,陌毅得了世袭的指挥使佥事,升了宣同总兵,赵凌得了世袭百户之职,任了宣同副总兵。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闻讯变色。
打听消息的郑三也有些慌张:“或者是大家在乱传,等九爷回来就知道了。”
无风不起浪。
傅庭筠捏着帕子在家里转了好几圈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若他真的是去了宣同,自己怎么办?
念头一闪而过,顿时面如红霞。
他又不是没离过家,怎么这次就耐不住了。
在张家湾那些风光旖旎的夜晚突然浮出在她的脑海里…心就有些浮燥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供奉着释伽牟尼像的小小神龛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求菩萨保佑我家相公心想事成…”
可当傅庭筠看见神色间略带几分不悦的赵凌和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陌毅并肩走进院子时,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来。
偏偏陌毅却一无所觉,还邀功似地对她道:“怎样?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错吧?有好事也没有忘记虎臣兄!”
“虎臣?”傅庭筠愕然地望着赵凌。
赵凌还没来得及说话,陌毅已是哈哈一阵笑,道:“怎样?这字不错吧?最要紧的它是皇上给取的——今天早上在乾清宫的偏殿,皇上当着诸位内阁大臣给取的,沈阁老还很狗腿地给写了两个字。字就在安心的手里。”说完,高声叫着“安心”,“把沈阁老的字给你们太太看看,你们太太可是读书人家出身。”又朝着傅庭筠笑道,“要是万一你不喜欢,可以拿到夹道街那边的笔墨斋去,据说沈阁老的题字现在十两银子一副——趁着他还是阁老,你不如早点脱手。”
傅庭筠心中就是再多的不高兴也被陌毅这番插科打诨给逗得烟消云散了,何况还有皇上赏赵凌字的喜事。
她不由“扑哧”一声笑,转身叫了珍珠给他们上茶。
陌毅趁机道:“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你怎么还陌将军、陌将军地叫,不如随着孩子喊我一声大伯吧?”
傅庭筠看了一眼赵凌,见赵凌微微点了点头,就笑着给陌毅福了福,称了声“大伯”。
陌毅哈哈大笑,对一直没有吭声的赵凌道:“要不我们来个亲上加亲吧?我有四个小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到时候送你做女婿!”
傅庭筠大惊失色。
儿女的亲事怎么能这样的草率。
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没有喝酒吧?怎么就开始说起酒话来了。”赵凌毫不客气地道,“我们还是商量商量到了宣同该怎么办好吧?”怕陌毅再胡说八道,支了傅庭筠,“晚上陌兄在这里吃饭。”
傅庭筠应喏而去。
待送走了陌毅,夫妻俩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皇上私下召见我的时候跟我说,秦飞羽虽然武艺高超,可带兵打仗却不是单凭武艺高超就行的,”赵凌沉声道,“让我跟着陌毅好好地学习怎样行军布阵,以后也可以独挡一面。”
秦飞羽是皇上在潜邸的侍卫,后又有从龙之功,皇上登极后任命他做了大同副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