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孩子像走鬼门关似的…”
傅庭筠看他是真的很担心,忙向他保证:“我让郑三去蓬莱阁叫席面!”
赵凌这才作罢,服侍傅庭筠歇了。
过了两天和石家的人一起吃了饭,因明年三月赵凌才能回来,金元宝吸取杨玉成的教训,定了次年三月的日子。
赵凌又在家里住了几天,亲自提着八色礼盒去了吕婆子那里,把吕婆子请到家里住下,这才回了宣同。
天气越来越热,傅庭筠的月份也越来越重,送过了端午节礼,她一心一意在家里待产。
五月十日的早上开始阵痛,正午时分生下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守在内室的张太太、陈石氏、王夫人等人高兴不说,就是守在外屋的杨太太张氏也很是高兴,挺着大肚子去给在南房厅堂里等的杨玉成、金元宝等人报信。
杨玉成和金元宝喜出望外,一个给赵凌写信,一个去各家报喜。
到了下午,郑三把被童氏哄着在王家和王家的两位小姐玩的呦呦接了回来。
她趴在床边好奇地看了弟弟,问傅庭筠:“他怎么这么大?他是哪棵树上结的果子?”
傅庭汗颜。
都是赵凌。
呦呦问傅庭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的时候,傅庭筠说是吃多了,赵凌却说是怀着个小妹妹或是个小弟弟,呦呦打破砂锅问到底,说为什么郑三娘说妹妹和弟弟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赵凌说郑三娘说错了,妹妹和弟弟是生出来的,呦呦就问是怎么生出来的…傅庭筠只好打断赵凌的话,说爹爹逗你玩的,郑三娘说的才对,妹妹和弟弟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这才把呦呦哄得去睡了。
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
她只好道:“就是我们家后院最大的那棵枣树。你不在家的时候结的。”
呦呦很认真地点头,感叹道:“那得多大的果子啊!怎么我就没在家呢?”
那副小大人的样子让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偏偏她歪着头正色地道:“你们为什么笑啊?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屋里的人前俯后仰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
孩子过了洗三礼,俞夫人得了信。
“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啊!”她有些怏怏然地道,“有儿有女,真是有福气啊!”
束妈妈不敢搭腔,只道:“您看您生辰的那天请哪个戏班来唱堂会好?”
俞妈妈却答非所问地道:“我记得你上次提到吴大人家有个远房兄弟,是个落第的秀才,浑家死了,留下两个女儿,她那兄弟在别人家坐馆为生,照顾不来,想送了人做童养媳,你去问问,愿不愿到做二房?要是愿意,其他的都好说。”
束妈妈心中一凛。
夫人,到底沉不住气了。
她态度慎重地应“是”,换了件衣裳,去了吴夫人那里。
吴夫人闻言大喜,亲自回了趟舟山,结果她那个兄弟去了淞江坐馆,她又赶到淞江,她那兄弟不愿女儿做妾,她就住在那里给她那兄弟陈述利弊,她那兄弟经不住她巧舌如簧,最终让长女跟她进了京都。
此时已是暮秋,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
第196章 青鸟
吴夫人把吴小姐安置在了自己家宅子的后罩房,让自己的乳娘教她规矩,又拨了身边一个贴身的大丫鬟过去服侍,买了两个小丫鬟进来跟着大丫鬟学规矩,以后也好跟着吴小姐去俞家。
吴小姐心里不十分愿意,学起规矩也有些心不在焉。
吴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时地劝她:“俞家的少爷不仅进士及第,而且还年轻英俊,你过去虽然是做妾,可俞夫人今年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又好,你若生下长子,俞夫人怎么也会帮着带到弱冠之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总归是要在人面前做小伏低。
吴小姐在心里嘀咕着,想着事已至此,她若是说不可,父亲和妹妹在族中恐怕难以依附…就当自己死了,换了父亲和妹妹的好日子。这样一想,就又换了个心境,只求吴夫人:“若是家里的人问起,只说我病逝了。”
吴夫人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吴小姐松了口气,开始认真地跟着吴夫人的乳娘学规矩。
吴夫人就请了人在家里帮着吴小姐做四季的衣裳,又想着自己库房里存的都是些好东西,那吴小姐是去给人做妾,总不能穿戴的和正房奶奶似的吧?
她带信让裁缝铺的来量尺寸的时候顺便带几匹京新时兴的新式尺头。
那裁缝铺在京都小有名气,铺子就开在旁边的椿树胡同,左右胡同里的人家有什么活计都会找了他去做。因是出入内院,又是些大主顾,那裁缝的浑家亲自过来量尺寸。
她一面给吴小姐量着尺寸,一面夸吴小姐漂亮:“…一看就是夫人的娘家人!”
“那你可说错了。”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吴小姐的确长得漂亮,吴夫人笑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侄女。”
“哎哟,”那裁缝的浑家就笑道,“难怪我看贵府的少爷、小姐个个都长得极标致,原来是像吴老爷。”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吴夫人,“可见夫人和老爷是天作之合,有夫妻像。”
奉承得吴夫人开怀大笑。
那裁缝的浑家看着气氛好,趁机拿了匹桃红色绣着嫩黄花蝶纹的杭绸料子出来:“您看这匹怎样?今年江南织造的新式样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就为他们家大小姐做了件小袄,穿着可出彩了。”
吴夫人看着那料子桃红艳丽,嫩黄娇柔,已有几分愿意,又听说赵凌的女儿也做了件,更是觉得好。
旁边服侍的妈妈就笑道:“这样好的颜色,不知道多少钱一匹?”
那裁缝的浑家笑道:“若是放在旁人家里,自然是贵,可到了府上,哪有贵的东西,不过十二两银子一匹。”
这么贵!
吴夫人眉宇间就闪过一丝犹豫。
旁边服侍的妈妈是个机灵人,立刻道:“好是好,不过我们家小姐是要穿了去见客的。俞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喜欢素雅,夫人,我看不如先放在一旁,若是挑不出更合适的,再做打算。”
吴夫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让裁缝的浑家拿到了一旁。
裁缝的浑家是个火眼金睛的,知道吴夫人这是舍不得,不动声色,拿了次一等的料子出来,吴夫人捡那素净的给吴小姐做了几套衣裳,下了定银。裁缝的浑家收拾好东西,笑道:“小姐要不要做几双淞江布的袜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给他们家大公子做了几件小衣,还余个零头,若是小姐要添几双袜子,我帮着做了一起送过来,算是我给夫人的孝敬。”
意思就是白送的。
吴夫人不好意思,笑道:“袜子也是要添几双的,却不必让你白送,按着市面上的价钱算在工钱里就是了。”
那浑家嘻嘻哈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最后吴夫人婉拒不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袜子。
待退了下去,吴小姐就悄声问身边服侍的人:“隔壁的赵大人是做什么的?”
旁边服侍的笑道:“赵大是总兵,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家是太太当家。”又感叹道,“那赵家的大小姐今年不过三岁,大少爷刚刚才六个月呢!”
吴小姐听着不由咋舌。
心里想着自己的妹妹今年都十三岁了,还不曾穿过一件新衣裳,那赵家的小姐、少爷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就穿了十二两银子一匹的衣裳,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那边吴夫人也笑道:“没想到赵太太倒是个大方的!”
服侍的妈妈笑道:“毕竟是长子、长女。而且听说赵大人精通庶务,从前在陕西的时候就挣下了大笔家业。”
吴夫人想了想,道:“今年的年节礼,赵家的再添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吧!”
妈妈笑着应喏。
而傅庭筠此时却正为银子发愁:“…八千两银子,要一口缴清,一分也不能少?”
雨微苦笑着点头:“那牙人正在外面等着。说若是一时手头不便,隔两、三家的别院也要卖。不过是比这院子要小个十亩,离那玉鸣山隔着几座别院。不像现在这院子,背后正好看着玉鸣山。”
傅庭筠仔细回忆去看别院时的情景:“那不成。隔着几座别院,到了夏天,凉风吹不过来,那院子也就白买了。既然如此,你就回了那牙人吧,说价钱太高,手头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让他再费费心,帮我们另找个院子,小一些都不要紧,但离玉鸣山要近些。”
雨微迟疑道:“夫人,要不,把送回西安的那笔款子先用了…”
傅庭筠摇头:“那是给阿森置办田产的,眼看着立冬了,要卖田的人家正是卖的时候,那边是大事,别院今年买不到合适的,明年再买也不迟。”
雨微不再说什么,去了外院传话。
傅庭筠就在心里算着帐。
赵凌这年余也拿了五、六千两银子回来,她都攒着,算上原有的家底,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有八、九千两银子。西安那边送去了两千两银子帮着阿森置办些田产,还有六千两银子…金元宝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十二,到时候也得用笔银子,她还寻思着在京都附近置办个田庄、铺子之类的。看样子要买座合心意的别院,还得再等一年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把置办别院的事抛在了脑后,盘算着是置办田庄收益大还是置办铺子收益大…田庄也好、铺子也好,都有收益,不过田庄靠天吃饭,遇到风调雨顺也不过是顺利地把租子收上来,若是遇到年成不好,还要赊些种子帮着度过难关;铺子的收益稳定些,投入却大,想收回本钱,得十几二十年…最好是用自家的铺子做点什么小买卖…等雨微回了牙人过来禀告,她吩咐雨微:“你跟外院的说一声,若是金叔叔来,请他到正房的厅堂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雨微应了一声,神色间却露出些许的踌躇来。
傅庭筠奇道:“怎么了?”
雨微没有做声。
傅庭筠和她去了内室的耳房说话。
雨微小声道:“今年来给五老爷送银子的是依桐姐姐的一位从兄,他让人给我递话,说是受了依桐之托,有东西给我。让我到西直门外一家叫做‘曾记’的饭庄见个面…您看…”
“依桐是个十分稳妥的,她的从兄不愿意上门,或是不想惹这是非,不进我们家的门,只当是不知道我还活着,掩耳盗铃,揣着明白当糊涂;或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来过我们家,万一被傅家的人问起来,不好推脱。我们也用不着管这些,他既然约了你去,你就去好了。”傅庭筠道,“我跟郑三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办的。”
雨微闻言表情一松,笑道:“我也觉得应该去见上一面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傅庭筠哈哈大笑:“一个饭庄而已,若是哪天我们回华阴的傅家,那才是龙潭虎穴呢!”
雨微扬眉吐气地笑道:“我总是跟着太太,太太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两人嬉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傅庭筠让珍珠去给郑三回了话,第二天,雨微坐着郑三的车去了西直门。
他们正午时分就回来了。
雨微的脸色很苍白。
傅庭筠把怀里的曦哥交给乳娘,丢下吃了一半的饭,和她进了内室的耳房。
还没有等她开口,雨微已道:“大少奶奶没了!”
傅庭筠脑袋嗡地一声,心里空空的,嘴角翕翕,有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雨微沉声道:“依桐姐姐照着您的嘱咐,大少奶奶要打听什么消息,就尽量地告诉大少奶奶身边服侍的。过年的时候,大老爷回乡祭祖,大少奶奶求大老爷帮着找左俊杰,不仅被大老爷喝斥了一顿,还被太夫人给斥责了一番。”
“大少奶奶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到了端午节祭祖,她当着全族的人闹腾起来,说嗣子已经娶了媳妇,她也算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了,求几位老太太做主,让她去碧云庵修行。”
“当时就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六房的老祖宗问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着求老祖宗可怜她在傅家守了这么多的年的份上,让她去碧云庵修行。太夫人当时气得脸色铁青。几位老太太见了,不敢多言,端午节的祭祖也不欢而散。”
“事后太夫人、大太太就和大少奶奶去了正厅,让大少奶奶说清楚,到底想干什么。大少奶奶说,她得了消息,左俊杰在京都俞家大公子俞敬修手中,您的事,全是那俞公子瞧不起傅家要退婚才引诱左俊杰惹出来的,如今您也还活着,请大老爷让左俊杰和您在祠堂里对质,洗清左俊杰和您的污名。”
“太夫人气得昏了过去。”
“大太太让人把大少奶奶架了回去,身边服侍的全都卖了,换了新人。”
“依桐姐姐也不敢再给大少奶奶传话。”
“谁知道九月二十六,刚成亲的五房十少爷和新妇去行庙见礼,打开祠堂的大门,却见大少奶奶已吊死在了祠堂的横梁上。”
“如今华阴的人都在传,说傅家欺世盗名,虐待守寡的媳妇,逼得守寡的媳妇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