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笑了起来,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皂角的清香扑面而来,让傅庭筠的精神一振。
“乖!”他坐在了床边,动作轻柔地把她散落的青丝捋在耳后,柔声道,“天色还早,好好歇会。等我回来用晚膳。”
傅庭筠点头。
赵凌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又很快消失不见。
四周静悄悄,寂然无声。
傅庭筠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体又酸又痛…空气中还弥漫着欢好后的特殊味道…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赵凌炙热的体温…
她索性起身,喊了值夜的雨微。
雨微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帮着傅庭筠梳洗,又打开了窗,重新铺了被褥,沏了壶金银花茶端了过来。
清晨带着几分凉爽的风吹进来,带来了绿叶的清香。
傅庭筠喝了盅茶,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阿森过来给她请安,眼睛四处张望。
傅庭筠看着好笑,道:“你看什么呢?九爷一大早就去了宫里。”
阿森闻言不免有些赧然,笑嘻嘻地坐在了傅庭筠的下首,厚着脸皮道:“我的事,九爷怎么说?”
他是赵凌捡回来的,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而且还让他跟着姓了“赵”,他的婚事,自然希望得到赵凌的祝福。
十里铺有礼部的人给赵凌接风,那是公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掺和。和赵凌打过一个照面,他们就回了吏家胡同。一直等到了戌正一刻赵凌才回来。看着像小鸡啄米似打着磕睡的呦呦和呼呼大睡的曦哥儿,赵凌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就让身边服侍的把他们带了下去,阿森他们不过是见了个礼,就各自歇下了。
至于傅庭筠…自从他们见面到现在,还不曾说过离别过彼此间发生的一些事。
她不由暗暗喊了声“糟糕”,脸上微红,极力做出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柔声道:“昨天我还没找到机会和九爷说你的婚事呢!”
阿森却理解成傅庭筠怕赵凌不同意,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
他不禁道:“嫂嫂,要是九爷不答应怎么办?”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傅庭筠只得安慰他:“九爷是个豁达之人,你且安心,待我跟他说了再说。”
阿森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呦呦和曦哥儿过来给她请安。
曦哥儿平时都和傅庭筠睡在一起,昨天被乳娘抱去跟雨微过夜,他看见傅庭筠嘴巴一瘪,朝着母亲伸出了小手:“娘,抱,抱!”
呦呦却和阿森一眼,睁着那双肖似傅庭筠的杏眼四处张望:“娘,我昨天梦见爹爹了。他还摸了我的头,我要和他说话,周妈妈却把我抱走了…”
这孩子,迷糊的都分不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境了!
傅庭筠笑着,抱了曦哥儿,对呦呦道:“你爹爹去了宫里,晚上回来和我平一起用晚膳。”
呦呦“哦”了一声,拉了阿森:“二叔,您今天还去学堂吗?我们一起去打枣子吧?”
赵凌每次写信回来都要问孩子怎样了,孩子们却并不黏赵凌。
傅庭筠看着不由叹气。
这或许就是仕途顺利付出来的代价。
她叮嘱呦呦:“你把枣子都打完了,中秋节的时候可就没有枣子吃了。”
呦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
阿森就道:“不过是为了练准头,我们不打枣子,我们打院子里的石榴花好了。”说着,瞥了眼傅庭筠。
呦呦见状不敢做声,跟着阿森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傅庭筠只好道:“你们不如找个小碗放在小杌子上,打那碗,看谁更有准头,岂不更好?”
呦呦高高兴兴地拉着阿森出了厅堂。
曦哥儿就指了傅庭筠桌上沏着金银花茶的紫砂壶:“吃包子,吃包子…”
傅庭筠忍俊不禁:“你可怎么得了?天天惦记着吃。”又吩咐雨微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刚出门,碰见金元宝和杨玉成两人拖家带口的过来给赵凌问安,她又折回来禀告。
傅庭筠出去把他们迎到厅堂,互相见了礼,大家分主次坐下,傅庭筠这才道:“九爷一早进了宫,说是晚上回来用晚膳,你们今晚就留下来过一夜吧?难得这样的热闹。”
两人本就是过来串门的,笑着应了。
傅庭筠吩咐雨微收拾客房,乳娘们将孩子抱到了旁边的耳房玩耍。
陌夫人派了管事过来,打听陌颜在宣府的日常起居。
傅庭筠刚打发走陌家的管事,秦羽飞府上的管事送了帖子过来:“…请九爷明天过府小聚。”
郑三收了帖子,还没来得及给傅庭筠送进去,林迟派了管事过来:“…明天中午在蓬莱阁设宴给赵大人接风。”
郑三把两位管事安排在南房的厅堂坐下,何秀林派了身边的随从过来:“…赵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家大人想登门拜访!”
一时间人来人往,门庭若闹。
第215章 商量
杨玉成看着咋舌:“九爷若是哪天做成了颖川侯那样的大官那可怎么得了?只怕是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
金元宝毕竟在颖川侯身边做过事,不像杨玉成那样隔山仰望,觉得颖川侯高不可攀。
他不以为然地反驳:“照你说的,那颖川侯就不用吃饭了?官做大了,那些来拜访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份量来往的放眼整个朝廷也不过那些人。何况还有些人自恃身份,纵然相遇都要避开。”又道,“反而像九爷这样的是最忙的了。”
杨玉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感叹道:“哪天九爷能做到颖川侯那样就好了。”
傅庭筠笑道:“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就算是颖川侯,不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我看现在就挺好。有朋友,有好友,身体健康,仕途顺利…也不去羡慕别人!”
杨玉成的妻子张氏点头:“我觉得嫂嫂说的对。我爹说,秀木于林,风必摧之。颖川侯怕被别人惦记,对自己的属下管得可严了。别人家的大管事到了张家湾不说是横着走,至少是眼睛是望着天的,可给颖川侯办事的管事可不一样,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连个军士也不等闲得罪的…我听着只觉得这日子过得难受!”
张家湾是南货北上的必经之地,生意略做得大一点的人家鲜有不在张家湾落脚的。
傅庭筠听着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京都的贵勋之家都由着自家的管事出头露面地做生意吗?”
“从来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张氏笑道,“你势头正劲的时候,就算是大家知道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一旦失势,就算大家不知道也会想着法子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何不索性大方些,趁着得势的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观点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说。
傅庭筠教导孩子从来都是要低调沉稳,循规蹈矩。
她“哎呀”一声,笑道:“没想到弟妹家学渊源,受教受教了!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有道理。”
难怪那张大人能稳坐张家湾巡检这么多年!
张氏抿了嘴笑。
杨玉成却面露得色语带不屑地道:“嫂嫂不要夸她了,她也不过是平时听了岳父的三言两句跟着鹦鹉学舌罢了!”
张氏听着不悦地嘟了嘴,低声抱怨道:“我说个什么你都要教训我。你为什么不能学学金家伯伯,每次都和金家嫂嫂说话都温言细语的。”
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石氏不由一愣,嘴角绽开一个浅笑,目含柔情地瞥了金元宝一眼。
金元宝正好望过去。
四目相对,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别开了脸。
杨玉成则气结地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是跟着他在过还是跟着我在过啊?”
张氏神色一滞,脸色立刻涨得通红,有些下不了台,眼眶里就蓄起了水光。
傅庭筠就瞪了杨玉成一眼,厉声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好都是自家人,这要是当着外人,你让弟妹的颜面往哪里搁?我看是弟妹处处让着你,把你让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九爷,看他怎么收拾你!”又劝张氏,“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言行无忌…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杨玉成讪讪然地笑。
张氏又心痛起丈夫来,忙道:“嫂嫂别恼,他平日待我甚好,我今天不过是气他在嫂嫂面前不给我留情面而已。”
“听见没有?”傅庭筠训斥杨玉成,“弟妹却是处处把你放在前面的!”
石氏看着不好再保持沉默,轻声笑道:“可见这正是应了嫂嫂的那句话: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杨家嫂嫂羡慕我们家这口子言语好,我却觉得我们家这口子像个闷葫芦似的,有什么事全在心里,不像杨家伯伯,是个快言快语的,有什么事都和杨家嫂嫂有商有量的!”
金元宝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杨玉成的肩膀:“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这女人要是攀比起来,那可是没边没际的。我可不愿意站在这里被人当靶子打。”给了杨玉成一个台阶下。
杨玉成当然不会浪费。
他顺势而下:“难怪我们家那口子总是把我和你比,我这眼神的确不如你!”说着,向傅庭筠打了个招呼,和金元宝出了厅堂。
屋里只剩下几个女人。
大家笑嘻嘻地聊着家常,转眼间就到了掌灯时分。
赵凌赶了回来。
众人又是一阵契阔,好不热闹。
直到响了三更鼓,才各自回房。
赵凌和傅庭筠说起杨玉成和金元宝的事来:“…我看,他们这样留在京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个封妻荫子,不如跟着我去宣府。”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傅庭筠当然赞成,“有他们跟在你身边,再好不过。”但她也有担心,“只是他们都已经成了家,是去是留,只怕还有番计较。”又道,“你若是开了口,他们肯定不会拒绝,可强扭的瓜不甜,不如我先跟两位弟妹透个音,看看他们怎样说你再出面也不迟。”
赵凌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傅庭筠就和赵凌说起阿森的婚事来:“过了年,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凌横抱着滚到了床上。
“怎么这么多废话?”他吮吻着她的脖子,“有话等会再说。我们先办正经事!”三下两下就脱了她的中衣。
傅庭筠无语,也有些意动,就随着他先胡天胡地了一番。
赵凌这才道:“你刚才要说什么?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是这些日子要定亲还是成亲?”然后有些愧疚地道,“我不在家,你也不方便到处走动。到时候我陪着你去王家多玩几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傅庭筠嗔怪道:“也不听清楚,就想当然。”她玩着赵凌的手指,柔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赵凌。
赵凌一听坐了起来:“不行!怎么能让阿森入赘。那他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这个人,怎么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傅庭筠急了起来,“要不是阿森心仪王家的大小姐,我又怎么会上门提亲?你我都是受过名声拖累的人,是名声要紧?还是舒舒心心地过日子要紧?何况王家也答应我了,阿森不改姓。就算阿森不入赘,王家若是有什么事阿森难道不尽那半子之孝?何况王大人夫妻都是德行端方之人,阿森跟着他们过日子,还可以学着怎样为人处事,有何不好?”
赵凌只觉得头痛。
傅庭筠又细细地劝他:“这茶是冷是热,只有喝茶的人知道。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过日子的人知道。你当初捡到他,还不是为了让他能活下来,能有好日子过。他觉得能和王家大小姐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他想过的好日子,你这样拦着,岂不是违背了当初之意?”
赵凌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可这心里却堵得慌。
他翻身拉了被子:“我不管了!随你们折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