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知道他这是想缓和气氛,想逗自己开心。
可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你少糊弄我!”傅庭筠嘟了嘴,“战败了的统帅有几个能落得个善终的?我不求你升官发败,日日夜夜只求你平安归来!”
看傅庭筠这样的沮丧,赵凌不禁后悔刚才的那一番,扳了她的肩膀望着她美艳如花的面庞笑道:“我还准备给你挣个二品夫人诰命回来呢!你可不能打击我的志气。”
傅庭筠不禁失笑:“又哄我?婆婆不过是三品的淑人,我哪里就能做那二品的夫人!还好我读了几天书,要不然,恐怕要被你哄得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赵凌见她暂时不想这些了,心里一阵高兴,笑着和她打趣:“虽说‘人从书里乖’,可我看就未必。”然后说起他们初识时的情景,“若是寻常女子,遇到我这里的匪人,岂不是要报官?可见你不是书读多了,而是人太聪明的缘故。一看就知道我是好人。”
傅庭筠忍俊不禁:“你这是在捧我还是在捧你?”
赵凌哈哈大笑。
傅庭筠又说起赵凌去贵州的事来:“这仗这么重要,就不能让陌毅去?你继续给他当助手好了!”
赵凌听着不由冒冷汗:“皇上就是想趁机让我脱离陌家的影响,又怎么会答应让我去给别人做副手呢?再说了,皇上也不是无的放矢。当初隆平侯南下的时候,我不是做了总营官吗?我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你就坐着我大捷的消息好了。”心里却道,果真是关心则乱,阿筠自己身陷圄囹时都那么的冷静理智,现在他不过是独自领军,她就慌成了这样——今天净说些稚气的孩子话…不过,这是不是也说话了在阿筠的心里,他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呢?
这么一想,赵凌搂着傅庭筠的手臂不由的又紧了几分,脸也贴在了傅庭筠的脸上:“阿筠,乖乖,我不会有事的。”
傅庭筠咬着唇点了点头。
像是在赞同的赵凌的话,更多的,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突然间,她感觉到肚子一动。
紧贴着她的赵凌也立刻感觉到了。
他微微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我们老三生气了——爹爹和娘亲只顾着说话,把他给忘记了!”说完,又兴致勃勃地把傅庭筠扶坐在了一旁的炕上,半蹲着摸着傅庭筠的肚子,“刚才他好像踢的就是这里…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小子啊?这么顽皮!要是个姑娘可就糟了,你得好好养她,免得长大了嫁不出去…”
傅庭筠也觉得好笑,道:“呦呦五个月就开始动,曦哥儿更懒,到了八个月才开始动,我一开始还担心这孩子有什么事…这个已经六个月,不算晚了。”
赵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老三出生的时候,我又不在家…”
“你在家能干什么啊?”傅庭筠知道这是丈夫的一个心结,佯做出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宽慰她,笑道,“你只要像从前一样,每隔十天就写封信回来,我读给孩子们听,让他们也知道爹爹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们了!”
“一定,一定。”赵凌忙保证道,“虽说贵州路途遥远,但兵部的公文通常月余就能到达。我已经跟林迟嘱咐过了,你有什么事,就让人给他带话,他会通过兵部的公文传达给我的。”
傅庭筠点头。
安心隔着帘子禀道:“九爷,太太,金大人和杨大人来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
赵凌悄声道:“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我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跟我去贵州,两个人都当即就应下了,攘外必先安内,我觉得他们应该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想必他们两人是来回我话的。”
“那你快去吧!”傅庭筠帮着赵凌整了整衣襟。
赵凌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这才出了门。
随后五堂姐就到了,直言道:“九妹夫去贵州的事我也听说了,九妹夫是个有能力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
自家姊妹面前,傅庭筠也就不掩饰了,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只是心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想去庙里给他去求个平安符就好。”
“我陪你一起去吧!”五堂姐也觉得这样好些,“不知道京都的禅寺哪一家的平安符最灵验?今年是小年,明天我们再去吧!”
五堂姐和傅庭筠想到一块去了。
她跟赵凌一说,赵凌心想着觉得天寒地冻的,又是年节上,庙里冷冷静静的,还不如过了年去,还能赶个庙会什么的,但看见傅庭筠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忧虑,忙笑道应了:“就去潭柘寺吧?我陪你一起去。还可以去看看肁先生,向他求教一下贵州的事。”
傅庭筠听心中欢喜。
只要是对赵凌有利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好啊!要不要带了呦呦、曦哥儿一起去?”
“天气太冷,孩子还小,就留在家里吧。”赵凌笑道,“我们和五姐夫他们一起去。到时候我去见肁先生,让五姐夫陪着你们拜拜菩萨。”
“不行!”傅庭筠道,“你也要去拜拜菩萨,让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才是。”
“好,”赵凌爽快地笑着应道,“我到时候也和你一起给菩萨磕起个头,让他保佑我们全家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吩咐下去,第二天一大早,考虑到五姐夫不会骑马,大家分坐两辆马车去了潭柘寺。
正和赵凌所料的那样,潭柘寺里冷冷静静的。
在大雄宝殿上过香,得了消息的主持大师带着知客赶了过来。
知道他们的来意,主持大师将他们迎到后面的偏殿坐下,亲自送上了一张开过光的平安符。
傅庭筠原本还想帮赵凌问问凶吉的,可见主持大师那看似亲切实则处处透着几分热情的模样,与她心中得道高僧的形象相差太远,逐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帮赵凌把平安符收下了。
赵凌提出来要去见肁先生。
主持大师听着微微一愣,委婉地道:“先生潜心研究佛法,老纳只能派人帮大人通禀一声…”
赵凌不以为意,笑道:“那就请大师派人能着通禀一声。”
主持大师见他说的自信,心中暗暗嘀咕:朝中多少显贵都在肁先生面前折戟沉沙,前些日子就连向来颇得肁先生青睐的秦飞羽秦大人也吃了闭门羹,你虽是皇上宠臣,朝中二品大员,可怎比得上秦飞羽?
他面上却不露半点异样,笑着应了,喊了个小沙弥去通禀。然后笑道:“眼看就要到晌午了,我们潭枯寺的素宴就是肁先生也是赞不绝口的,我早已备好素宴,还请赵大人不要推辞。”
赵凌也没和他客气,一行人去了吃素宴的西院。
去报信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主持师傅,主持师傅,肁先生请赵大人去见他。”
主持大师敢难满脸的惊讶,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朝着赵凌伸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赵大人,请随老纳来。”
竟然要亲自带了赵凌去。
五姐夫看着嘴角微翕。
五堂姐忙拉了拉五姐夫的衣襟。
五姐夫讪讪然地朝着妻子笑了笑,没有做声。
赵凌则是低声交待了傅庭筠几句“不用等我,肁先生心细,既叫了我去,必定准备了午膳”之类的话,然后随主持大师去了肁先生修行的后山。
傅庭筠笑道:“那我们就先吃吧!时候不早了。”
五姐夫和五堂姐自然没有异议。
大家用了午膳,然后随着奉承在侧的知客和尚到旁边的花厅喝了茶,赵凌还不见回转,到是主持大师派了个小沙弥来传话:“肁先生留了赵大人下棋,还请太太稍等片刻。”
第237章 逛寺院
既然是下棋,怎么可能片刻的工夫就下完?
傅庭筠在心里琢磨着。
赵凌马上要前往贵州履新,那肁先生曾协助过皇上“清君侧”,想必是很有谋略的人,说是下棋,说不定是赵凌抓住了机会,借着这个机会在向肁先生请教经略贵州的计策呢…她还是别打扰好。
想到这里,她笑着吩咐来报信的小沙弥:“你去回了赵大人,就说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陪着五姐夫和五姐姐在寺里逛逛,他若是下完了棋,再来寻我们也不迟。”
小沙弥笑着应声而去。
傅庭筠忙给五姐夫道了声歉,道:“那位肁先生在寺里静修,有些方外之人的脾气,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肁先生是被先帝革除了功名的人,从前不觉得,现在皇上登了正统,皇上身边的人就对肁先生有些讳莫如深起来,很多人并不知道肁先生是什么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五姐夫。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不要紧,九妹夫想必是遇到知己了。”又道,“我还是第一次来潭柘寺,在西安的时候就听说过该寺的大名了,今日一见,只觉得名不虚传。九妹妹可知道这潭柘寺有什么好去处?”
傅庭筠对五姐夫的体贴很是感激,笑着介绍起潭柘寺来:“…有上下塔院,葬着历代高僧…观音殿是前朝公主出家的地方…寺后山有两眼泉水,一名龙泉,一名泓泉,两泉汇合之处称龙潭,龙潭泉水甘冽清澈,名声不次玉鸣水…”
如果说之前五姐夫说的是客气话,那现在他眼睛一亮,从心底对潭柘寺兴致勃勃起来:“那是得好好逛逛才是。”说着,瞥了一眼傅庭筠的腹部,又生出些许的迟疑来。
傅庭筠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有身孕,不便劳累奔波,忙笑道:“我在这里喝茶好了,五姐夫和五姐姐一起去看看。平日里潭柘寺人山人海的,难得今天清静。”
五姐夫和五堂姐都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傅庭筠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笑道:“我就在殿里歇着,身边又有雨微照应,不打紧的。”
虽说机会难得,五姐姐看着傅庭筠微微凸起的腹问,还是拒绝了:“…相公您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九妹妹,正好说说体己话。”又道,“潭柘寺那么大,又是后山又是塔院的,想想都觉得腿酸,我就不去了。”
既然妻子觉得累,五姐夫也就不勉强了。
傅庭筠让珍珠给知客和尚传话,让他安排个小沙弥给五姐夫带路,自己则和五姐姐、雨微在偏殿里喝茶。
冬日阳光温和,偏殿宽阔,照不进来,偏殿里不免有些冷。
雨微要去吩咐小沙弥端个火盆进来。
“还是算了吧!”傅庭筠笑道,“这太大了,就算是端了火盆进来也不顶用。”
雨微想想也是,脱了身上的皮袄:“你搭在膝上吧!这样也暖和一点。”抬头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五堂姐,忙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寻件棉袄来,“…给五姨太太也搭一搭。”
“不用那么麻烦了。”五堂姐笑道,“我又不像九妹妹,是双身子的人。”
坐在这里的确有点冷,而且总这样喝茶也不是个事。
傅庭筠见外面阳光明媚,想了想,笑道:“五姐姐,观音殿离这里不远,因是前朝公主修行的地方,殿门口有株百年的山茶花,我估摸着这个时候正是开花的时候,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五堂姐听说离这里不远,欣然答应了。
雨微就搀了傅庭筠,大家去了东边不远的观音殿。
或者是因为今天的香客很少,观音殿门口冷清清没有一个人,殿前人高的山茶树开了碗口大的红花,压得树枝沉甸甸地弯下了腰,树后一片翠绿的竹林,更显得花红似火。
五堂姐看着欢喜:“真是漂亮!这是状元红吧?”
“正是。”傅庭筠和五堂姐说着闲话,“姐姐怎么知道它叫状元红?我记得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姐姐最不喜欢萌花弄草的,什么时候转了性?”
“还不是你姐夫。”五堂姐笑道,“那年你姐夫参加乡试,婆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盆状元红的山茶花,说是给你姐夫求个吉祥,让我帮着好好养着…”
姊妹俩的话题就转到了五姐夫的举业上来:“…我看着五姐夫是个谈吐文雅,是个喜欢读书的人,莫非庶务太多,牵扯了五姐夫的精力?”
“公公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才有机会打理姚家的庶务。”五堂姐苦笑,“你五姐夫也的确是个读书的人,不过书读得太多,不免有些书生气,制艺就常常另辟蹊径,不太得主考官的喜欢…”
“原来如此。”
而雨微她们见姐妹俩人说的是些体己话,都知趣地远远走开,站在离她们姐妹两、丈的地方。
五堂姐的话说的也就更直接了:“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那年三姐夫中了进士,人还没有进京,三姐姐的婆婆就张罗着给儿子纳妾了。说是三姐姐要在家里伺服老人,主持中馈,养育子女,三姐夫在外做官,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不行。要不是她走得早,三姐夫屋里早就有了别人…”
说话间,傅庭筠身后的竹林里突然传来几所异样的沙沙声。
她不由头。
看见竹林里有水绿色的绸子闪过。
傅庭筠脸色一沉,喝了声:“谁?”
竹林里的人踌躇不前。
雨微等人听到动静已朝这边围过来。
竹叶摇晃,一个披着湖绿色绸子斗蓬、穿着水绿色湘裙的女子低着头,怯生生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