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儿拉了赵凌的衣袖:“爹爹,我不要吃樱桃,我要买把大刀!”
赵凌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次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能地想拒绝,随既想到自己长年不在家,孩子们想上街看热闹都没机会,内疚感压倒了理智,道:“庙会地摊上买的大刀都是骗人的玩意,连木头都砍不断,等过两天,爹爹带着你去粮草胡同,那边有家百年的老字号,最擅长打刀,五军都督府的人都在那里买兵器,爹爹给你定制把好刀。”
旭哥儿张大了嘴巴。
旁边的傅庭筠“扑哧”一声笑。
这下轮到赵凌愕然了。
“旭哥儿要的不是真刀,是庙会上卖的桃木大刀。”傅庭筠眯着眼睛笑,满脸的促狭之色。
“这…”赵凌摸着头,呵呵地干笑。
雨微走了进来:“老爷,夫人,饭做好了,您看摆在哪里?”
“就摆在内室吧!”傅庭筠看着赵凌就觉得心里满满的。
雨微笑着应了一声,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端了炕桌进来。
赵凌上了炕,见几个孩子立在炕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不由笑着弯了腰,问孩子们:“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
孩子们都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赵凌,傅庭筠已道:“他们刚刚用过早膳,再过一个时辰,又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这时候吃了,等会就不吃了。”然后对几个孩子道,“你们该跟着先生读书的跟着先生读书去,该跟着师傅习武的跟着师傅习武去。我等会会和先生说的,下午放你们半天的假,你们也可以陪着爹爹说会话。”
孩子们都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散了。
赵凌望向傅庭筠的目光就带了些许的灼热:“你要不要和我加点?”
傅庭筠笑着摇了摇头,提起另一桩事来:“你答应了孩子们去看大像表演,你能留到四月初八吗?你怎么现在才回京都述职?会不会因此被那些御史弹劾啊?”
“我给皇上上过折子了,就说是路上得了痢疾,要迟一个月回京述职。”赵凌说着,神态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实际上我抽空去了趟西安…”
傅庭筠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得了痢疾”这四个字上。
痢疾不好治,很多人都因此而丢了性命。
她花容失色,急急地追问:“你怎么会得了痢疾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只是腹泻。”赵凌忙道,“正好在愁怎么去趟西安府,就拿了这个做借口。实现上我今天是从西安那边赶过来的。”
“你没事就好!”傅庭筠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这就让郑三给你请个御医过来瞧瞧,也好让我放心。”
赵凌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点事也没有,但为了让傅庭筠安心,他还是笑着点头应了。
傅庭筠这才问起西安的事:“…是不是冯三那边有什么消息?”说着,恍然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让叶掌柜的天天来问我开分店的事,好转移的注意力?”
“这也是凑巧了。”赵凌笑道,“我怕你担心,事关重大,又不好让人带信给你,就托了叶掌柜,多看顾着你一点。想必是叶掌柜特意找个事你做,免得你胡思乱想。”
傅庭筠颇有些哭笑不得。
赵凌索性和她说起西安府之行来:“…冯三前些日子让人带信给我,西平侯辖下有两处草场,这几年,西平侯的长子冯通一直瞒着西平侯在做马匹生意,草场好一点的马都卖了,如今只剩下些老马和病马了,眼看着巡抚要考选军政了,冯通这才急起来,让他想办法借些马氏来应付考选…”
傅庭筠骇然:“这个冯通,胆子也太大了些!”然后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看有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捅到都察院去。”赵凌笑道,“所以我准备在京都多呆几天。”
“那你自己小心点。”傅庭筠叮嘱他,“别把自己给拖下去了。”
赵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温暖而柔软。
傅庭筠反手,用力地握住了赵凌的手。
赵凌讶然,眼底旋即涌出暖暖的笑意。
“囡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鬓角,无限爱恋。
傅庭筠笑着把头靠在了赵凌的肩头。
赵凌侧过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想问她,是否想他了,又觉得这问得有些多余…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给了他一个答案。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
还有五年,不,最多三年,他一定回来,好好的陪陪妻子,好好的陪陪孩子…
他不禁心怀愧意地喊了声“阿筠”:“是我不好…”
傅庭筠却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我就想这样在你身上靠一靠。”她说着,闭上了眼睛,露出甜美的微笑。
赵凌不忍违背她,依偎着坐在大炕上,静静地望着屋外正吐着绿芽的石榴树。
…
用过饭,赵凌就去宫里递了牌子。
没等他回家,亲戚朋友多知道他回了京都。
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郑三娘在灶上忙着,从中午掌灯时候就没有歇过,傅庭筠则是一会儿奉茶一会儿奉点心,和这个说说家里的孩子,和那个问问长辈的身体,忙得团团转。
赵凌却丢下了满屋的客人,和阿森去了书房。
“…针匠胡同那边还没有动静吗?”他表情严肃地道。
“没有!”阿森很是苦恼,“那个俞敬修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都没有去闵氏地里。”
“难道是喜新厌旧了?”赵凌低声道,“要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阿森闻言挠了挠头,道:“那郭家那边,我们还要不要去送信?”
赵凌想了想,道:“要去!就算对付不了俞敬修,郭家那边也要跟人家说一声才是。”
“是啊!”阿森感慨道,“那郭公子,死得太冤枉了!”
赵凌却另有担心,他吩咐阿森道:“郭公子的父亲很是势利,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会不会给儿子出这个头还不好说。要是他犹豫,你想办法把我们两家有罅隙的事透露给他,帮他下下决心。”
阿森高声应了声“是”,外面传来傅庭筠的声音:“九爷,你在书房吗?秦大人他们来了,正到处找你了!”
赵凌就朝着阿森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声扬。”说完,打开了紧闭的槅扇门,拔高了声音笑道:“想偷懒,和阿森躲在这里说几句话,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就说你不在家?”顺手帮他整了整衣襟。
“既回来了,总是要见上一面的。”赵凌叹道,“我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傅庭筠不疑有它,和阿森打了个招呼,送赵凌出了垂花门,正要转回厅堂,却见阿森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
看见傅庭筠,他忙停下脚步恭谨地行礼。
傅庭筠笑道:“什么事,这样急?”
小厮被问得呆滞了半天。
傅庭筠不由好笑,指了指书房:“二爷在那边?”
小厮忙道了谢,朝书房跑去。
阿森是个急性子,用的人也都性子急。
傅庭筠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厅堂。
书房里,小厮正气喘吁吁地向阿森禀道:“俞敬修,要迎那个闵氏进门了!”
阿森兴奋地站了起来:“走,去找九爷去!”
第311章 静好
赵凌正侧脸在听秦飞羽说话:“…那边虽然没这边规整,却临了什刹海,家家户户的后院都可以引活水入院,修个江南似的小花园。我看,你不如也搬到那边去住算了。我们两家也可以做个伴。”
京都少水,有活水的宅子通常都有市无价。
秦飞羽前些日子刚在什刹海那边置了个宅子。
“我可不比秦大哥,在京都熟人熟路,办什么事都方便。我现在,是乡里人进城,哪里摸得清东南西北啊!”赵凌看见阿森进来,和秦飞羽打趣了几句,招了阿森过去:“什么事?”
阿森笑着给秦飞羽等人行了个礼,这才道:“大通号的叶掌柜知道大哥回来了,让人送了桌席面过来,嫂嫂让我来跟大哥说一声。”
叶掌柜知道赵凌刚回到家,夫妻之间有话要说,孩子那里要检查功课,还有亲戚故旧要应酬,一早就说好了,等过几天再来拜访。
赵凌一听就明白是阿森有话对自己说,道:“我书房多宝格的底层还有两斤上好的碧螺春,您替我赏了叶掌柜的人。”
言下之意,是要他在书房里等。
阿森笑着应了。
秦飞羽却拉了阿森说话:“有些日子没见,你倒越发的沉稳了。听说王大人想让你袭了他的世袭百户,你婉言拒绝了。莫非要学那些士子,走科举入仕之途?”
阿森笑道:“父亲还年轻,也不必急着把百户的袭职给我。我正好读几年书,长长见识。”
秦飞羽笑着点头。
阿森行礼退了下去。
林迟就问秦飞羽:“程家那件事最后怎么办了?”
他问的是王大人的连襟,也就是王夫人的姐夫。
秦飞羽笑着朝四周看了看,见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低声道:“王大人把程家的那个浪荡子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扬言他若敢对妻子不敬,他知道一次揍一次。你别说,还真就是一物降一物,那姓程的这两年虽然依旧吃喝嫖赌,却再也不敢打老婆了。”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陶牧就说起京都的一桩轶事来:“魏家胡同那边也出了件和王大人连襟家差不多的事,先前岳家也是好话说尽,那女婿却如耳旁风。后来闺女受不了了,宁愿去做姑子也不愿意和女婿过下去。那岳父想,我这么多好话都白说了,反正以后也是桥归桥,路归路,索性请了族里的几个侄儿把女婿狠狠地揍了一顿,把那女婿揍寒了胆,不要说动手打老婆了,老婆要和离,他哭着跪着就是不肯。想着我这还是翁婿,岳家的人就能把我打成这样,这样要是成了陌路,岂不是连命也没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赵凌却趁机去了书房。
阿森正抓耳挠腮地等着赵凌,见了赵凌,小跑着迎了上去,把俞敬修要迎闵氏进门的事告诉了他。
赵凌想了想,道:“俞家肯定不会同意闵氏进门的,俞敬修估计也知道。现在却急急地要迎了闵氏进门,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你想办法打听清楚了,我们再做打算。”
阿森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赵凌回了厅堂,继续和秦飞羽等人拉着闲话,阿森则和傅庭筠打了声招呼,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凌进宫觐见皇上,拜会同僚,走访亲友,忙得不亦乐乎。
阿森则在针匠胡同进进出出,很快把事情给摸清楚了。
他没顾得上用午膳,直接去了史家胡同。
赵凌在家午休。
阿森抬脚就往正屋去。
急得郑三额头冒汗,一把就将阿森拽到了东厢房:“在这等着,我让雨微姑娘去禀一声。”
“我有急事。”阿森催着他,“你快去给我禀一声。”
“都是做爹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郑三小声嘀咕着,去禀了雨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