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曹家不过出了一位太后而已。
这位太后还和镇国公府二爷的岳母,也就是姜宪的外祖母太皇太后不合。
曹宣每每想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觉得头痛。
偏偏曹太后不信邪,觉得人定胜天,非要他把姜宪哄到手不可。
如果她姑母发现他在姜宪的婚事上敷衍她,不让他一无所有也可让他脱层皮。
他不想摸虎须。
想到这些,曹宣皮笑肉不笑地朝李谦望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他搞不定嘉南郡主还说这样的话,这个李谦,是在嘲讽他吧?
李谦睁大了眼睛,表情显得迷茫而困惑,好像不知道曹宣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曹宣有一瞬间的犹豫。
李家是土匪出身,招安之后又被曹太后把人员分散,把李长青和几个家将调去了福建,密令靖安侯暗中监管。这次要不是李家走通了王德海的路子,大同总兵去年又被鞑子射杀,手中暂时没有制衡姜镇元的大军,怎么会让李氏父子走出福建一步。李家没有听到官场上的这些传闻也有可能。
他想到这些日子同李谦交往,李谦坦荡而又侠义的性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接道理,他们李家正是要巴结奉承他的时候,李谦又是个颇知进退就是不相干的人也不会让人难堪的人,怎么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才是。
曹宣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的婚事还得从长计议!”
李家在山西当土匪的时候闹得有些凶,五府十六州一百七十八县李家就占了三府十一州一百二十九县。要不是李长青的军师伏玉先生说赵氏王朝气数未尽,李长青早就西进攻进了西安府。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来招安的时候,李家立刻就降了的原因之一。
只是李家没有想到曹太后这么厉害,把李家军调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福建。
然后被靖海侯压得死死的。
这次曹太后召李家进京,对李家来说是他们努力又努力的结果,自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伏玉先生的亲传弟子怀寅先生早在半年前就进了京,这京城门阀之间的事虽然不敢说知道,可这明面上的东西却摸了个清清楚楚,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个人,拉关系没有拉成反而结了个仇家,那可就麻烦了。
说不定还会因为小小的一件事而惹来覆家之祸。
像曹太后想让曹宪娶嘉南郡主这样的事李谦又怎么不知道呢?
他只是想让曹宣闭嘴而已。
李谦的目的达到了,也笑着给曹宣递梯子:“承恩公,那我们现在就回坤宁宫去吗?我已经当完值了,明天下午才进宫,我陪你去坤宁宫吧!”
曹宣果然不再提这件事。
他闻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太后娘娘送过红豆饼了,你让我去问谁?”
李谦讶然,心中暗生几分不悦。
他之前见曹宣对嘉南郡主那么恭敬,还以为曹宣对姜宪求而不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那姜宪毕竟是郡主,又没什么地方得罪曹宣的,曹宣私底下这样的说她,也未免太不敬重了。
李谦道:“那你不去给嘉南郡主送红豆饼了吗?”他的声音比刚才显得低沉。
曹宣正为这件事苦恼,没有注意到李谦的不同,而是不耐烦地道:“那清蕙乡君就是嘉南郡主的出声筒,她既然来传了话,也就是嘉南郡主的意思了。不去送肯定不行的…”
曹太后要是知道他竟然拒绝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献殷勤的机会,肯定会把他叫去狠狠地收拾一顿的。
他顿了顿,道:“可让我给她们满大街地找红豆饼那也是不可能的…随随便便应付一下就行了…”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李谦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道,“你等会陪我一起出宫吧!我们去南铜鼓巷去逛逛,那里的小吃多,我们看着就买点送进宫好了。万一没看到,就让家里的厨子做几匣子,还可以向我姑母告个假。她要是知道我为这件事提前下了衙,说不定还会赏我两个零花钱使使!”
李谦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眼睛微闪,笑道:“承恩公有命,怎敢不从!”
两人笑着出了宫。
白愫已经回到了西三所,重新净面梳头换了件衣裳去了东三所。
四五个宫女或端着铜盆或捧着喷水壶正围着姜宪身边,姜宪则拿着块杭白绢素色帕子给盆刚刚结蕾的兰花擦着叶子。
见白愫进来,她将手中的帕子丢在了水盆里,笑道:“回来了!”
白愫点头。
宫女已托了装着温热清水的铜盆到姜宪的手边。
姜宪一面洗着手,一面笑道:“你可有什么话跟我说。”
白愫笑道:“你请我喝茶,我就告诉你。”说着,接过旁边宫女手中的棉巾递给了姜宪。
姜宪擦了擦手,吩咐身边服侍的:“这盆兰花这两天就应该要开花了,你们小心照应着。开了花,就送去太皇太后那里。”
宫女纷纷屈膝应是。
百结取了剔红海棠花托盘托上的香膏帮姜宪抹手。
“你不告诉我也可以。”姜宪笑睨着白愫道,“等到承恩公进来给你送红豆饼的时候,我再问承恩公好了。”
“保宁!”白愫伸手就去挠姜宪的胳肢窝,“你又让人偷听我说话。”
姜宪嘻笑着朝一旁躲:“我就是想知道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赏过我红豆饼?我什么时候突然喜欢吃红豆饼了?”
第18章 回信
白愫也嘻嘻地笑:“我怎么知道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赏过你红豆饼?你爱不爱吃…”
姜宪听着,笑容就慢慢地淡了下来。
是啊!
曹太后什么时候赏过她红豆饼,她又什么时候喜欢吃红豆饼了。
这宫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所有的事,所有的话,不过是因需要而存在罢了,谁去管你真假。
这么一想,姜宪就有些气馁。
白愫和姜宪想到一块去了,一时间也不想说话,情绪低落,道:“那个李谦,在坤宁宫当差。”
姜宪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这一世李谦逃不逃得脱命运的摆布?
自己这样汲汲营营又能为哪般?
突然间,她连打击报复李谦的心都淡了几分。
两人静静地倚在临窗的大炕上,神色间都有几分落寞。
寂静中,百结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禀着:“郡主,恩亲伯世子爷找了人过来传话,问您下午有空没有?能不能在御花园里那株古柏树下见个面?他有话跟您说。”
难道是有了萧容娘的消息?
姜宪顿时精神一振,坐起身来吩咐百结:“我下午有空。你去回了世子爷,下午就在那里见面。然后给来送信的赏几个银锞子。”
百结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白愫瞅着姜宪直笑,拉长了声音道:“保-宁-这-是-要-去-见-表-哥-啊!”
姜宪才不想惹她笑,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道:“你就别惦记着我表哥了,外祖母一心一意想让王家做个闲散的富贵人家,像你我这种在宫里长大的,太惹眼,不适应王家。”
不然外祖母怎么就没有想到把她嫁给阿瓒表哥呢!
阿瓒表哥明明英俊又温柔,体贴又真诚…
姜宪摇了摇头,忙把这个念头甩到了脑后,开始准备下午去见王瓒要穿的首饰和衣裳。
白愫看着她打扮,半晌才道:“保宁,我觉得曹宣不喜欢我。”
“那你还喜欢他吗?”姜宪拿了件桃红色四柿暗纹遍地金的褙子在身上比划着。
白愫想到那张灼灼如锦霞脸,不由声音低沉道:“喜欢…”
“那不就行了!”姜宪左手拿一条杭白娟挑线裙子,右手拿一条油绿色镶绣粉色玉兰花的八幅湘裙问她,“哪条好看?”
白愫随手指了指白色的挑线裙子:“御花园多是绿色的树,不如穿白色。”
姜宪却选了油绿色的八幅湘裙。
白愫气得不得了,道:“你选好了还问我?”
“这不是没事干吗?”姜宪不以为然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琴师什么的进宫来给我们教教弹琴,不然琵琶也好,还可以打着这名号听听小曲什么的,每天抄佛经,抄得都烦死了。”
白愫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道:“你什么时候…嗯…有这爱好?”
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的时候。
姜宪在心里道。
深宫寂寞,不找点事做,怎么熬得下去?
她想想上辈子,真是不值得。
但等姜宪见到王瓒的时候,又高兴起来。
王瓒给她悄悄地带了两块姑嫂庙的玫瑰糕,怕人发现,揣在怀里,拿出来的时候还热着。
姜宪冲着他甜甜地笑,躲在海棠树下吃糕点。
王瓒站在她面前挡着她,还不停地叮嘱她:“你慢点吃,有人来了你就把米糕往我怀里塞,说是我吃的就行了。你肠胃不好,只能吃一块,剩下的那块带回去给掌珠吃。她总是照顾你,你有了好东西,你也记得给她尝尝,这样的姐妹日子才能长久。”
姜宪闻言软糯糯地笑,道:“阿瓒表哥,你也坐下来呗!不会有来过来的,我让百结和情客站在外面呢!你这样站着,我要仰着头跟你说话,脖子好酸。”
王瓒四处看了看,发现还真没有什么人经过,就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
喜欢姑嫂庙的玫瑰糕,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后来最喜欢的是姑嫂庙里的白云糕,用米粉做的,只加了霜糖,只有淡淡的甜味,不像玫瑰糕,揉了玫瑰花瓣和浆糖进去,色泽艳丽,滋味甜腻。
姜宪把没有吃完的玫瑰糕包了起来,道:“阿瓒表哥,你找到萧容娘了?”
王瓒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姜宪手里的半块玫瑰糕上,道:“不好吃吗?”
姜宪急急地道:“不是,我带回去和白愫一块吃。那萧容娘如今在哪里当值?她…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王瓒不疑有它,笑道:“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瘦又小,在浣衣局当差,听那边的小太监说,人很老实本份,叫往东不敢往西,叫往西不敢往东,几个管事的嬷嬷都挺喜欢她的…”
“你没有找错人吧?”姜宪愕然。
萧容娘的确瘦瘦小小的,可在最低等的浣衣局当值,而且还在赵玺应该已经出了怀的时候…这不可能啊!
“应该没有找错。”王瓒不解地道,“我查过了,整个紫禁城五千四百六十六名宫女,一千八百九十四名女官,叫萧容娘的有三个,一个三十岁,在珍宝阁当差,是个四品女官;一个四十四岁,在内织染局当差,另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萧容娘了,只有她的年纪和你说的相当…”
姜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蜘蛛网里了,明明看到虫子,却越挣扎陷得越深,越看不到那个虫子在哪里,更不要说捕获它了。
“阿瓒表哥,你帮我安排安排,我要去见见这个萧容娘。”她当机立断地道。
前世,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赵玺住的养心殿里见到萧容娘。
她就是模样和那时相差甚远,姜宪觉得自己也能把她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