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瓒担忧起来,道:“你到底找这个萧容娘做什么?你去浣衣局,就算是瞒过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又怎么瞒得过宫里的人?”
姜宪不怕宫里的人知道。
她怕赵翌知道。
前世,不管是曹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阖宫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萧容娘和赵玺,可见赵翌把她们保护得有多好了。
她怀疑浣衣局里的那个萧容娘根本就不是赵玺的生母,赵玺生母被赵翌养在了外面。
不见上一面,她难以安心,也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
姜宪紧紧地咬着唇。
王瓒叹气,妥协道:“那好吧!这件事我去安排。”
姜宪颔首。
有人笑声爽朗地朝着他们打招呼:“嘉南郡主,恩亲伯世子,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们俩位!”
第19章 花园
姜宪和王瓒循声望去。
就看见张明晃晃比夏日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
这是谁啊?
王瓒满脸茫然。
姜宪却差点就跳起来。
居然是李谦那厮!
他怎么在这里?
姜宪困惑地望着李谦。
李谦却望着她咧了嘴笑,笑容更灿烂了。
姜宪强忍着才没有别过脸去。
李谦已经厚脸皮和王瓒套起近乎来:“恩亲伯世子爷不认得我了吧?上次安国公世子爷在琼花楼请客,席毕从琼花楼出来,在门口遇到了世子爷和西山大营的几位同僚,曾经给世子爷请过安…”
王瓒恍然大悟,道:“你是福建总兵李长青之子,在宫里做侍卫,叫李…李…”
李谦忙接音道:“我叫李谦,字宗权。”
“我记起来了,”王瓒笑道,神色间还有几分因为之前没认出李谦的不自在,“刚才看着你就觉得面熟,那天人多又混乱,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说完,他流露出些许狐疑,道,“我记得你应该是在坤宁宫当差吧?怎么…”
李谦的眼神就落在了姜宪拿了半块玫瑰糕的手上,徐徐地道:“承恩公说,郡主想吃红豆饼…”
姜宪和王瓒这才发现李谦手里提了两盒点心。
王瓒笑着伸出了手,道:“是曹宣让你送来的吗?多谢了!我表妹身子软弱,这红豆饼能不能吃得请了御医院的御医看过了才知道。我先帮她拎回去。”
李谦目光幽幽地闪了闪。
看姜宪的样子就知道她身子骨不好。曹宣随手在街边上买了两盒点心就让他送进宫来给白愫,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听说宫里喝的水都是专门从玉泉山里运进来的。
嘉南郡主从小在宫里长大,这肠胃只怕早就养得娇弱得不成了。
要是这点心做得太粗糙,嘉南郡主吃了不舒服…瞧她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只怕是要遭大罪了。
他走到半路上又折了回去,试了七八家铺子,没一家觉得好吃的,想着父亲为了让他结交京城的贵人,还特意让他带了五、六个厨子,从鲁菜到粤菜,就没有拿不出手的。他干脆回家让家里那个擅长做粤菜的师做了两盒红豆饼,豆沙细腻,又不太甜,他尝过觉得好,这才拿进宫来。
不曾想进宫就看见了嘉南郡主和一男子亲亲热热地并肩坐在古柏树下说着话,那甜甜的笑容看上去真诚、自然又毫无保留,哪有一点和别人说话时清冷矜贵和傲然。
李谦立刻意识到姜宪很喜欢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悄悄地往古柏树去,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
然后发现那男子是亲恩伯府的世子王瓒。
他暗暗松了口气。
莫名就想起嘉南郡主的婚事来。
据说皇上和嘉南郡主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嘉南郡主家势太显赫了,曹太后又一直不愿意还政于皇上,根本不可能让皇上娶嘉南郡主。
不然曹太后也不会给曹宣机会让他自由出入内宫了——曹太后还需要镇国公府的支持,不能逼着嘉南郡主嫁给曹宣,就只好让曹宣想办法引诱嘉南郡主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受召进京的缘由了。
曹太后想抬举他父亲,让他父亲渐渐地能和镇国公姜镇元分庭抗礼。
皇上再喜欢嘉南郡主也没有用。
可就算是这样,京城中略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就算是曹太后不可能让皇上娶嘉南郡主,那嘉南郡主也是皇上喜欢的人,求娶嘉南郡主,那就是和皇上抢女人。皇上现在不能计较,十年以后,二十年以难道也不计较?
而亲恩伯王廷软弱无能,从现在亲恩伯府的行事来看,太皇太后恐怕是想让亲恩伯府做个富贵散人,那王瓒就算是喜欢嘉南郡主,太皇太后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侄孙娶了自己外孙女——这要是皇上哪天想起来要清算这件事,她的两个至亲的日子都不好过!
何况还有个曹宣在旁边虎视眈眈。
谁也不愿意拿着家族的前程去赌这个胜负!
这样想来,那嘉南郡主也很可怜。
看着尊贵无比,实际上也就是只养在笼子里的小猫。
还是只虚张声势的小猫。
这些念头在李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已毫不犹豫地把点心递给了王瓒,笑道:“那就有劳亲恩伯世子了!”
王瓒笑着点头,示意姜宪离开这里。
姜宪会意,神色温婉地站在一旁装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听王瓒和李谦寒暄完了之后,头也不回地随着王瓒往慈宁宫去。
出御花园的时候,王瓒悄悄回头,见李谦还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离开,蹙了蹙眉头,低声对姜宪道:“别理这个李谦,他在坤宁宫当差。李长青虽然是土匪,御下和打仗却很有一套,山西巡抚陈同鹤、五军都督府曾勤,兵部李瑶,都败于李长青之手,我爹还以为朝廷会派你伯父前去围剿,谁知道吴宴道接任陈同鹤做了山西巡抚之后,李长青却莫名其妙地被他招了安,让吴宴道做了兵部侍郎,还被吹嘘成了当朝第一将军…”
把个曾勤活生生给气死了。
姜宪忍不住道:“结果太后娘娘还真以为那吴宴道行军布阵有多厉害,把我伯父从大同召回来,让他去打鞑子…”
然后被鞑子长驱直入,连攻三城,差点就打进了京城。
曹太后只好亲自去镇国公府请姜镇元出马,把山西大营的虎符交给了姜镇元。
吴宴道被满门抄斩。
王瓒看着无奈地笑,温声道:“你别不把这件事当回事。要不是吴宴道狂妄自大要和姜世伯一较高下,非要去领兵抗鞑,吴宴道未必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朝廷,毕竟是酒囊饭袋的多…靠一两个忠臣,毕竟独木难支…”
姜宪默然。
她是做过摄政的太后的,比王瓒的感触更深。
这个朝廷,真的没救了吗?
如果这是天命,她们又将何去何从?
王瓒和姜宪在慈宁宫门口道别:“你私下里什么也别做,等我的消息,我最多这两天就带你去见那个萧容娘。”
姜宪收拾起茫然的心情,道:“你不进去给太皇太后问个安吗?”
“不去了。”王瓒笑道,“免得她老人家问起来我为什么进宫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下次再来拜见太皇太后好了。”
第20章 李家
姜宪想想,觉得王瓒的话很有道理,她点头和王瓒道别,在慈宁宫门前和王瓒分了手。
李谦的身影从慈宁宫门前的古柏树后探了出来。
嘉南郡主竟然私下里约见王瓒。
难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王瓒?
如果是这样,这就有趣了!
李谦不由地仔细回忆起刚才姜宪和王瓒在御花园见面时的情景。
两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后面神色就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嘉南郡主看见他,目光甚至带着隐隐的防备…或者,是嘉南郡主遇到了什么麻烦?
而且这麻烦还不能告诉太皇太后、镇国公,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在内宫几乎是几人之下,众人之上,有什么麻烦连她也深深地忌惮,摆不平呢?
李谦看了看姜宪身影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王瓒远去的方向,悄然地离开慈宁宫,回了李家临时落脚的帽子胡同。
王怀寅迎了上来。
他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平凡,衣饰朴素,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了的人。他是李长青的军师伏玉的亲传大弟子,这次出来,李长青把王怀寅安排在了李谦身边,让他协助李谦。
李谦把手中的马鞭丢给了随身的小厮冰河,一面大步地朝里走,一面问王怀寅:“我爹在家吗?”
他手长脚长的,王怀演要疾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大人去了严阁老家,还没有回来。”
严阁老名严华年,是当朝首辅,钱塘人,官宦世家。和所有读书人一样,他不太瞧得上李长青,李长青进京给曹太后拜寿,几次想拜见严华年,严华年都委婉地拒绝了。
李谦闻言不免脚步一顿,道:“严阁老怎么愿意见我爹了?”
王怀寅低声道:“据说是曹太后的意思,让严阁老问问大人福建抗倭的事。”
李谦点了点头,觉得曹太后行事未免有点太过于急迫,未必是件好事。
他进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小厮打了水进来。
李谦净面更衣,和王怀寅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您见到白小姐了吗?”毕竟是年轻人,王怀寅笑着问李谦,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李谦回答的干净利落,“你和我爹还是少打白家小姐的主意了。我是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为妻的。你有时间关心我见没有见到白小姐,还不如想想下次曹太后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用什么方法搪塞过去好了。”
王怀寅见他又提起这件事来,不由皱了眉,只好再次道:“曹太后这次让李家进京给她祝寿,老师和大人思来想去,觉得多半是要重用李家。至于想让李家守边还是留在京中,我们和内阁的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们一点交情也没有,根本没办法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和高门大户的人家联姻,在京里有个帮衬,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甚至会忧关生死。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是不是白小姐给你气受了?”
“我没要去见白小姐。”李谦有些不悦地打断了王怀演的话,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谋逆,也罪不及出嫁女。若是李家犯事,那些高门大户为了家族的利益,怎么会管个出嫁的女儿?反倒是我,嫡妻为李家的宗妇,她的娘家却与李家为敌,她又有什么脸面?做李家的宗妇?她又凭什么让李家的人尊敬?我的嫡子有了这样的母亲,被族人诟语,又怎么堂堂正正地继承李家的基业…怀演,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一旦李家没有了规矩,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我决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人家的贵女为妻的。何况,利益是建立在平等的权势与地位上的,想占绝对的利益,就得有绝对武力,你们这样,完全是将老虎关在笼子里养。难道当初伏玉先生劝我爹招安的时候,已经决定为朝廷卖命,被那些尸位素裹的老家伙摆布了吗?那我们为什么要进京?”
王怀演心生不悦,正要说几句,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啪啪”的击掌声。
“说得好!”李长青豪迈地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叫柳篱的幕僚,“虎父无犬子,我家大郎如今真是长大了。”
“爹!”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