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谦已道:“乡君,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承恩公府做客,新乡侯世子爷的小厮一不小心把茶洒在我的斗篷上了,承恩公就送了件他自己没有穿过的新斗篷给我了。那斗篷是孔雀织金呢的,据说番邦的贡品,有钱也买不到。我当时不知道,晚上喝多了,早上又起得太早,匆匆忙忙的也没有看清楚,随手抓着就赶到了宫里当值。不曾想被我的上峰看见了,非要借去穿两天,我不好拒绝,就应允了。结果前天他把斗篷还我,斗篷上却被烧了个洞。我原想着重新再做个就是了,这才发现整个京城都买不到一件。一同当值的同僚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拿去浣衣局织补。可这浣衣局也不是人人都买帐的,至少我那同僚也算出身功勋之家了,浣衣局的就没有理会。我总不好请了承恩公帮我拿下去织补吧?其他的人我又不太熟,就想请了亲恩伯世子爷…”

第31章 自投

这混蛋想干什么?

姜宪冷冷地瞪着李谦。

孔雀织金呢!

难道这孔雀织金呢现在已经到处都是不值钱了吗?

还拿这个做借口。

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还是想以此为借口威胁她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不会接受的!

姜宪脊背挺得笔直。

白愫却完然没有感觉到姜宪的异样,闻言笑道:“这是什么事,还用得着劳烦亲恩伯世子爷打招呼。我这就让我身边的宫女帮你跑一趟就是了。”然后问,“你的斗篷可带在身边?”

李谦忙给白愫行礼:“多谢乡君,多谢乡君。我之前也没有把握亲恩伯世子爷会卖我这个面子,斗篷没有带在身边。不过我明天沐休,若是乡君方便,我派了马车请您身边的姑姑走一趟,您看可否?”

他满脸的感激之情,起身又给姜宪行了个礼,道着:“多谢郡主。”

那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那语气,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姜宪撇了撇嘴角。

你就给我装吧?!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前世是我蠢,上了你的当,今生你却休想再骗过我了。

你想和谁耍花枪就和谁耍去!

姜宪转身就朝慈宁宫去。

李谦在她身后冲着她喊道:“郡主,我明天给您带姑嫂庙的玫瑰糕吧?”

姜宪停下了脚步,闭了闭眼睛。

前世李谦拿着还滴着血的宝剑跪在她面前逼着她给他封爵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明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眼角微微上翘,娇纵中透着几分倨傲。

“你明天要去浣衣局吗?”姜宪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不知道那里好玩不好玩?我想明天跟着你去见识见识如何?”

李谦长长地透了口气。

这事终于成了。

“我也没有去过。”他笑道,笑容一如从前般的灿烂明亮,“若是有郡主作伴,那一定很有趣。”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宪也笑,笑得一片天真。

熟悉她的白愫却觉得不对劲。

她一把拽住了姜宪,在她耳边低声地道:“保宁,我们不能随意出宫去。若是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办?太皇太后不会答应的。”

“放心!”姜宪应着,眼睛却盯着李谦,道,“跟太皇太后说我们想跟着皇上去万寿山玩就是了。太皇太后若是不答应,我自有办法!”

“不行!”白愫急急地道,“这是欺君之罪!”

姜宪毫不在意。

李谦笑得更灿烂了,高声地和姜宪、白愫道着:“郡主,乡君,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早上巳时正来接你们可以吗?”

“好!”姜宪点头,拉着白愫头也不回地进了慈宁宫大门。

李谦望着两人远去的背景,步履轻快地出了宫,回了帽子胡同。

谢元希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等他。

看见李谦的马车,他挥了挥手。

马车停下来,谢元希跳上了马车。

李谦笑道:“怎么,王怀寅等在我房间里要督促我写策论?”

“是啊!”谢元希笑。

李谦也笑。

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靠科举入仕的人家吗?

就算是考个举人又如何?

“我们绕着胡同走一圈。”李谦吩咐给他赶车的卫属。

卫属应诺。

马穿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李谦低声对谢元希道:“我已经和嘉南郡主搭上话了,她明天准备随我一道去浣衣局。因为不知道她到时候会说些什么,得把准备好的那件孔雀织金呢的斗篷带上。”

谢元希低声应“好”,道:“公子,您的感觉是对的。守在亲恩伯府的人送信过来,说王瓒和她母亲两天前就不知所踪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姜律更是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派去大同总兵府的人也有了回音,说姜律不在大同。山西大营这段时间也频频换防,根本没有什么规律可寻。我已经叮嘱下去了,无论如何想办法拿下到这个月月底的防卫名册…”

李谦“嗯”了一声,敛了笑容的面孔冷峻肃穆,沉声道:“就看能不能在嘉南郡主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了。”说着,他犹豫了片刻,道,“父亲那边,还是想办法让王怀寅拌着他好了。等事情差不多了再跟他说,免得他担心。”

谢元希应下。

李谦和谢元希回了帽子胡同,他又恢复了满面的笑容。

白愫却在担心姜宪:“保宁,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是和阿瓒出去了一趟,现在又要和个根本不认识的李谦出去,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这件事我不能依着你,你若是明天出去,我就告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到这里,又觉得语气太严厉了,道,“我不是不帮着你,你在这宫里,随你怎样都可以。出宫,不行…”

“那我们明天就去延春阁玩吧?”姜宪固执地道。

白愫急红了眼。

小时候,她们有一次在延春阁玩捉迷藏,姜宪边走边躲,她硬是找了一个下午,还是姜宪饿了,自己跑出来才算完。

“你真的有事。”姜宪叹气,“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了。以后我都会好好呆在宫里的。”

别人看见祸事都会躲着走,李谦却是仗着艺高人胆大,他不仅会过去看看热闹,兴趣来了,还会去搅和搅和。

他上次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她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偏偏她以为李谦年轻还小,也许和从前的李谦有些不一样。

这真是应验了一句“三岁到老”的古话。

不过,他既然想搅和进来,就搅和进来吧!

她正好没有人用。

姜宪抿了嘴笑。

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她原本也只是准备给李家添添乱,受点小挫折的。

只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不要吓得魂飞魄散就好。

不过,她是从来不让人白干活的。

他要是干得好了,说不定她就放李家一马,李家也就不用像前世那样再被磋磨三年了。

这也算是她给他的报酬。

至于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到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姜宪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第32章 渐深

第二天巳时差一刻的时候,姜宪出现在了神武门门前。

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素色杭缎褙子,草绿色八幅绣梅兰竹襕边八幅湘裙,乌黑的头发挽了两个丫髻,各戴了一朵粉色绒布绢花,耳朵是鎏银丁香耳环,手腕上是一点滴的银镯子,手上还挽了个石青色的毡包。乍一眼看上去像个出宫去采买的宫女,可那微微扬起来的下巴,笔直如松的身姿,轻盈却又不失稳重的步履,怎么看怎么雍容矜贵,哪里有一点服侍人的样子。

李谦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嘉南郡主,别人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她是梳着丫髻也不像丫鬟。

这不,神武门当值的侍卫接过她手中的令牌看了又看,困惑的神情挡也挡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他不由得叹气,快速下了马车。

“杨兄,杨兄。”李谦一路高呼过去,“是我宫里结拜的干妹妹。”走到侍卫面前,他压低了声音,随手塞了个荷包过去,“她是京城人士,家中母亲重病,向尚宫局请了假,正巧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就求我带她一程。兄弟通融通融。”

姓杨的侍卫看了眼神色冷峻的姜宪,又看了眼笑容热情的李谦,把令牌还给了姜宪,然后有些色厉内荏地说了句“你们别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我可兜不住”。

“怎么会呢?”李谦亲切地用手肘拐了拐那姓杨的侍卫,暧昧地道,“你放心,决不会让兄弟您为难的!等过两天,请杨兄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姓杨的侍卫道,“你别捅出篓子来就行了!”神色缓和不少。

李谦又笑嘻嘻地和他说了两句这才告辞,领着姜宪往他的马车去。

姜宪心里有些烦。

这个李谦,到是和谁都搭得上话。

李谦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低声笑着向她解释道:“因为今天要和您出宫,怕有麻烦,就提前和今天守宫门的侍卫混了个脸熟。”

姜宪没有作声,心里有些难受。

她做皇后那会就发现了,国库空虚,大太监们又层层剥削,内侍宫女的日子难过,珍宝阁里时有东西丢失,她整治了几次都没有用。

那时已呈乱像,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姜宪离马车还有一射之地,李谦的马车上就跳下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从马车上端了把踏脚凳后就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屈膝行礼喊着“姑娘”,伸手要扶姜宪上马车。

前世姜宪就知道李谦只要愿意,就能变成个十分体贴周到,细致耐心的人。

她扶着小姑娘上了马车。

小姑娘服侍她坐定,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叫香儿,从小就在公子屋里服侍。车上有大红袍、碧螺春、老君眉、银毫,姑娘要喝什么茶?若是不喜欢喝茶,还有玫瑰露,杏仁饮,豆红饼,茯苓糕。”

她眉清目秀的,皮肤微露,笑容却十分的明快,声音清脆,手脚也很麻利,穿着靓蓝色印白色忍冬团花的褙子,看上去很是爽利。

这个小丫鬟挑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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