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不进去都没关系。”姜宪笑道,“你们到时帮我找个物件就行了。”
这倒好办!
李谦满口应了,转身换了件这个季节京城富户人家常穿的石青色潞绸袍子,留下了香儿,和姜宪上了马车,往郑大人胡同去。
姜宪这才发现他们刚刚落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铜锣巷的茶楼后院。
那茶楼占地约有一亩,两层高,建成了宝塔式样,一大清早的已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不知道这是李谦临时找的一个说话的地方还是李家的一个据点?
姜宪在心里暗忖着,见他们出了铜锣巷之后,就有辆马车跟在他们身后。
她看了李谦一眼。
李谦笑着解释道:“是帮着办事的人。”
姜宪不再多问。
李谦却摆出一副与她聊天的样子,道:“你要找什么物件?”
姜宪抿了嘴笑,道:“你到了就知道了。”然后靠在马车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李谦没有办法再问下去,思来想去也猜不着姜宪要找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郑大人胡同。
在姜宪的记忆里,曹太后活着的时候方氏就和那些宫里掌权的太监一样,在外面悄悄地置办了宅院。或者是还顾忌着曹太后,她把宅院选在了法源寺后面颇为僻静又安宁的郑大人胡同。
姜宪还是第一次来。
但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方氏的外院就在郑大人胡同自东向西数第三家。
她让马车慢慢地驰过郑大人胡同,就像偶然路过一样,然后将马车的帘子撩了道缝朝外望。
那是个二进的小宅子,半新不旧的红漆如意门,外墙壁有些脱落,墙头伸出一株老槐树却树叶繁茂,郁郁葱葱,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整个宅院透露出股古朴的幽静来,看上去颇为不俗。
李谦静静地看着她四处打量,等到马车驰出了郑大人胡同,在临街的一家杂货铺门前停下,他这才笑道:“这下总可以告诉我要找什么物件了吧?”
姜宪却道:“你知道我要找的是哪家了吗?”
这是在考他吧?
李谦不以为意地笑道:“自东向西数第三家,如意门檐下有个空着的燕子窝。”
她没有发现燕子窝。
姜宪微微地笑。
觉得李谦肯定不会有负她所托。
“你帮我找个怀孕的妇人出来。”她静静地道,“我不知道那妇人长什么样。你们要是发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只告诉我那妇人长什么样就行了。”
她就不相信了,赵翌作为皇帝,而且长在曹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比她出宫的机会多。
那这个女人就一定是宫里的女人。
只要知道那女人长得什么样子,她就有把握把人给找出来!
李谦闻言神色大变,心中猝然间变得不安起来。
女人能为夫家开枝散叶,那是一等一的喜事,就算出身不好,有了这延嗣的功劳,这一辈子也能有个依靠,除非是,这个孩子的出身很成问题。
嘉南郡主生于富贵,长于禁官,如果是镇国公府的孩子,还轮不到她来管束…
难道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孩子?
可就算是这样,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还有太后,两位都没有做声,她出什么风头啊?
或许是,因为嘉南郡主喜欢上了皇上?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李谦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
他觉得以嘉南郡主的身份地位和气度修养,就算皇上在外面悄悄养了个孩子,她也不应该这样找来就是——这样在宫外出生的孩子,曹太后承认不承认暂且不管,就是宗人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给这孩子上了玉牒,混淆皇家血统。这样一个孩子,就算是最后千难万难地回了宫,就算是皇上之后没有皇子继承大统,宗人府宁愿从其他蕃王那里给皇上过继嗣子也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而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皇子,就算他文韬武略,有惊世之才,对未来的皇子也没有威胁,嘉南郡主有什么在意的?
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蹊跷?
李谦脑门抽得一跳一跳的。
之前他有过很多的猜想,却没有一个和这件事搭边的。
嘉南郡主,这是挖了个坑让他跳!
那他到底要不要跳呢?
李谦有些犹豫,一抬眼,看见姜宪正盯着他瞧。那黑银丸似的眼眸平清无波,幽幽如那月下的古井,泛着细细的银光,
李谦看了,心里莫名就觉得很是悲凉。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王瓒和姜律都找不着,白愫女流之辈,最多也就帮她打个掩护,皇上这边有了倾心之人,不仅让那女子怀了身孕,还冒着大不讳养在了宫外,曹太后那里肯定是一点口风也不能透的,不然恐怕得被皇上仇恨死,而像太皇太后这样关心的长辈,她就更不敢说了…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宫里的人就算知道她出了宫也要权衡了利益关系才会决定是否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太皇太后,皇上在外面有人的事,她要是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只会让大家脸面上不好过,被迫去争那一口气罢了。
他脑子一热,跳下坑去:“我知道了。我看前面有座茶肆,我们不如就在茶肆里等好了。我让人去那宅子里探个究竟。”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只好安慰自己,他这样也算是和皇上、镇国公府挂上钩了,只要这嘉南郡主不过河拆桥,李家完全可以左右逢源…不过,嘉南郡主应该不会那么没品吧?可万一她要是真抽了跳板呢?
李谦觉得脑子更痛了,天人交战地走进了茶肆。
姜宪像个小丫鬟似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雅间,茶博士上了茶点,她这才长舒了口气坐在了李谦的对面。
李谦见壮道:“你很担心吗?你担心什么?”
姜宪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既不想喝茶又不想吃点心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些寂寥。
李谦在心里叹气。
他很想劝劝姜宪别生气了,反正曹太后也不可能让皇上娶她,她何必去管这件事。这孩子是活是死也好,是进宫还是无名无份地养在外面也好,自有未来的皇后来操心,她要是管多了,说不定别人还以为她要干涉后宫呢,皇上要是追究起来,这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李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道:“万一我们真的找出个孕妇来,你准备怎么办?”
第35章 猜测
“我还没有想好!”姜宪笑道,答得轻描淡写。
李谦却听得心中暗惊。
总觉得这件事远不止是发现了皇上在外面养的人怀了孕这么简单。
姜宪是嘉南郡主,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她若是要计较,就算那怀孕的女子是侯府家的千金,她把人杖毙了说不定那姑娘的娘家人还要感谢她给了他们一块遮羞布。若是宫里女子,那就更简单了,对嘉南郡主来说,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这件事透露点口风给太皇太后或是曹太后,这女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别想活着——就算嘉南郡主大发慈悲,留下孩子,大人那是肯定得死的。
她的没想好,是没想到怎样处置这个怀孕的女子?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把这件事给闹大了?
难道她是怕皇上面子上过不去?
很多正室夫人容忍着小妾,不过是不想和丈夫闹疆了而已,嘉南郡主也不会这么想吧?
想到这里,李谦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怎么这么傻!
曹太后为了不还政给皇上,到现在还不愿意让皇上大婚,就更不可能让皇上娶了嘉南郡主。
他只想到婚姻大事,两情相悦最好,却忘记了帝王之家最是没有情议的。做为嘉南郡主也好,皇上也好,恰恰是在婚姻上最没有自主权的人。
要不然曹太后也不会打嘉南郡主的主意了。
如今看来,嘉南郡主不是不想处置那孕妇,而是师出无名,根本没有办法插手这件事啊!
李谦也不想得罪皇帝。
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自己的地盘被人侵占和闯入吧?
曹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他只能忍着,嘉南郡主却只是自己的表妹,他未必就会忍嘉南郡主。
李谦想着,在心里叹着气。
这嘉南郡主也是个傻的,管皇上是不是在外面养人,是不是有了子嗣,应该把这功夫花在太皇太后那里才是。若是太皇太后应了,姜家又同意了,皇上也愿意,这门婚事就是曹太后不乐意,也有办法让她妥协的…
念头闪过,李谦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有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可嘉南郡主却非要找到证据。
是不是说,嘉南郡主认为,怎样处置都是小事,而皇上到底有没有做过才是重点。
她…应该很喜欢皇上吧!
李谦的心绪突然间有些乱。
他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大口。
飘浮在水面的茶叶顺水流进了口里,呛得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姜宪忙道:“要不要紧?”拿出帕子递给他,转念又觉得不合适,帕子递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李谦还沉浸在刚才自己得出的结论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姜宪的这个小动作,很是歉意地对姜宪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姜宪看着他涨红的面孔,抿着嘴笑。
她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李谦了。
好像在宫变之前,李谦和她谈天说地都不拘小节,被茶被咽着,或她赏了他太甜的点心他不喜欢却只好吃了,或是被她养哈巴狗掉的毛惹得打了喷嚏,他都会毫不在意地表现出来…宫变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谁在彼此的面前失过态了…后来,他就算是在她面前失态,她也可以装着毫不在意,冷漠以待了。
姜宪想着,低下了头,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茶杯。
有小厮送了茶点进来。
姜宪却再也没有了逗李谦的闲情雅致。
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犯堵。想出去走走,又怕被人看见坏了这次的出行,更不想搭理李谦。
她就这样如坐针毡,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李谦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回信。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长相打扮十分的平常,一双眼睛却秋水明眸,亮晶晶的摄人心魄,行动举止敏捷娇健,和那个叫云林的人非常的像。
她恭敬地给李谦行礼,上前几步准备低声回禀,李谦却道:“没事,这位姑娘没什么听不得的。”
那妇人好像是没忍住,抬头飞快地睃了姜宪一眼,退后几步,站到了两人的中间,低声道:“我们进了内宅,内宅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两个小丫头,一个烧火的婆子,一个粗使的婆子,四个护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那四个护院身手十分的了得,我们进去的时候用了迷魂香,其中一个好像有所感觉。您之前交待要无痕无迹,我怕…他仔细想想,会发现有人进了内宅。”
李谦听到这妇人如此的回话,颇为惊讶,道:“你敢肯定吗?”
“敢肯定!”妇人答得斩钉截铁,道,“我怀疑那四个护院里有一个是岭南五行派的。”随后她面露狐惑之色,“可岭南五行派向来以白道正统自诩,怎么可能给人当护院。而且我那迷魂香是祖传秘方,就算是五行派的人,不是大师级的人不可能发现得了…”
姜宪虽然听不懂什么五行派,但她听得出来,那四个守在方氏宅院的人物非常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