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身份显赫,从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规矩又特别的多,她应该是已经养成了这样的行事作派。
李谦这么一想,就觉得姜宪有点可怜。
笑也不能大声地笑,说也不能畅快地说,她还是个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呢!
李谦就从怀里掏出个银红色绣油绿色菩提叶的荷包来递给姜宪,道:“给,这是给你的。”
饶是姜宪这么镇定的人,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两步,目光在那绣工精美的荷包上打了个转,眼带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李谦一开始还有点懵,但转念就想明白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姑娘不会以为他要和她私相授受吧?
他觉得到自己应该好好地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解释一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偏偏朝着姜宪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三分揶揄,三分促侠,调侃地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姜宪顿时面红如血,又窘又羞。
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送她点东西。
就好像去别人家做客,要客气地送点礼品罢了。
如同前世,他每次进京来觐见她,除了单子上的那些东西,还会私底下送她几件小玩意一样。
她怎么会误会他想讨好她…
可这是她的错吗?
谁让他总是抓了她的错不放的。
他就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吗?
姜宪恼羞成怒,恨不得突然有道雷劈下来,劈出道地缝让她钻进去。
但曾经做过摄政太后的尊严却不允许她惊慌失措。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很快挺直了脊背,嘴角微翘,露出亲切又不失真诚的微笑,道:“多谢李侍卫!事出突然,很是意外,失礼了!”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很快就结束了这个话题,朝着身后服侍的做了个手势,示意把李谦送的东西接了,道,“李侍卫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难道李谦还没有想通透。
他应该没有这么傻才是啊!
百结快步上前,屈膝行礼,接过了李谦的荷包。
毕竟是嘉南郡主身边服侍的人。
李谦朝着百结笑着点了点头,把荷包交给了百结。
姜宪皱了皱眉。
前世,百结给李谦做了妾室,听说还很受宠爱,很是体面。
如今见面,这么个场合,他还是注意到了百结。
可见百结于他,还是不同的。
她嘴里像含了颗还没有熟透的青杏,又涩又酸,还带着丝苦,有些怏然地道了声“多谢”。
宫里到处是眼睛,李谦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找姜宪,特别是在她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后。他虽然注意到了姜宪的异样,此时却没有心思细想,神色微正,道:“郡主,我们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姜宪立刻知道了他的来意。
她忙整理好了心思,肃然地朝着李谦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然后往旁边的一个凉亭去。
百结等人远远的守着,不敢过来。
李谦见那凉亭周围只是零散地种着几棵大树,也觉得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事我仔细地想过了。到时候能不能请国公爷把寿辰的安排告诉我,并且到了寿辰的那一天悄悄放我一条生路去见曹太后。”
“什么?”姜宪惊骇地望着李谦。
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透露,李谦怎么还要往曹太后身边凑?
救驾?
那他就不会求她伯父放他一条生路了!
向皇上递投名状,代替皇上除了曹太后?
这不是把自己的名声不当数,想臭大街吗?
这混蛋,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这个时候了还往曹太后跟前凑。
他能不能正常点!
第52章 静候
姜宪抚额。
李谦忙上前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了,正色地道:“我明白郡主的意思。李家最好是装作什么也知道,尽量的撇清关系,袖手旁观。或是想办法交好皇上的腹臣,事成之后想办法请人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把李家摘出来。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我恐怕今生都会后悔。”
什么意思?
这世上最知道你的不是你的朋友,往往是你的对手。
姜宪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却还有是有些不大相信。
她静静地望着李谦,目光复杂。
李谦心中一动。
难道嘉南郡主已经猜到了他会做什么吗?
不然她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
她也觉得这样太冒险、太异想天开了吗?
李谦想到来前他还在和父亲争执…突然间就很想知道姜宪如果知道他想干什么会怎样想?会不会支持他?
“我小的时候,我爹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的声音如耳语般在她耳边响起来,“说有个富户人家,家里的老鼠很多,他就养了一只猫。那猫很是尽职尽责,没几日就把家里的老鼠都捉光了。那富户就开始喂那猫吃鱼。时间一长,那富户就想,这猫整天也不干活,还要吃鱼,太不划算了。就改喂那猫吃饭。又过了些时日,那富户觉得喂猫吃饭也很浪费,就把那猫赶了出去。
“过了些日子,富户家里又开始鼠患猖獗,那富户没有办法,只好又去寻了只猫回来。
“这次这猫聪明多了。
“它每天只捉四、五只老鼠,既不让那老鼠泛滥成灾,又不至于让那些老鼠死绝了。
“它每天都有事做。
“而那富户见那猫每天都能辛辛苦苦地抓到老鼠,很是欣慰,觉得这猫比从前那只猫好多了…”
姜宪神色平静地看着李谦,不置可否。
李谦却微微地笑。
他知道姜宪听懂了。
不然姜宪不会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从容镇定。
李谦顿时心底仿佛就有股温流涌了出来,柔柔的,包裹着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就知道,姜宪肯定听得懂他说的话。
李谦不由继续低语:“宫里的情景,姜家的处境我就不多说了。”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语耳,对姜宪道,“最好就是曹太后被圈禁。可你我都明白,曹太后一旦被圈禁,皇上只怕不会让曹太后有机会再在他的身边指手画脚的。
“而我觉得,与其把曹太后交给皇上,让皇上一家独大,还不如保住曹太后。
“可若是由镇国公出面庇护曹太后,皇上和曹太后说不定还以为镇国公这是要左右逢源,在朝野内外一枝独秀,不仅保不住曹太后,还会被皇上忌恨。
“如果是由我们李家出面,那就好办了多了——我们李家原本就是奉曹太后之命进京贺寿的,如今曹太后出了事,自然要护着曹太后!
“百事孝为先。朝廷向来以孝道治国。只要曹太后身边有侍卫忠贞不渝地护着她,皇上就不敢明刀明枪地动手,朝臣们也没有一个敢提出来让皇帝杀了曹太后。只要等熬过了最初皇上亲政那些日子,曹太后身边有拥护她的侍卫,皇上再想收拾曹太后就很困难了。
“我们两家完全可以一个在曹太后身边,一个在皇上身边,暗中守护,共度难关。
“等再过几年,皇上坐稳了江山,立了太子,我们李家也就该回了山西,你们姜家的从龙之功也渐渐淡去,你们姜家就又可以低调隐忍地继续做国公爷了。”
姜宪良久都没有说话。
心里却像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地冒着水泡和热气。
李谦…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她是因为知道前世的结局,所以才敢设计赵翌。
李谦只不过听了自己的只言片语,怎么就可以这样行事?
难道他天生就是个喜欢以小搏大的赌徒?
姜宪很想像从前那样在心里鄙视他两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逃避、隐忍与退缩。
和李谦行事简直是两个人——而人总是会去奢求、期待、祟拜自己所缺少的那一部分…
姜宪不得不承认,李谦不管人品德行怎样,至少在杀伐果敢这方面就比自己强。
而且这样一来,李谦的主意就和自己不谋而和,都觉得留下曹太后比把她交到皇上手里生死不明要好得多,他还无意间闯入了她的计划,让她的计划变得更完美有效。
这难道是天意!
姜宪无言地凝视着李谦。
她这才发现李谦的眉毛长得尤其好,修长服贴,却在眉弓处微微上扬,形成了个眉峰,让他原来只是英气勃勃的眉眼陡然就变得箭簇刀锋般的鲜明、锐利,让人过目难忘。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李谦。
这样的李谦,让她感觉到有点陌生,却又比她印象中还要英俊昂然。
姜宪抿了抿唇。
难道自己从来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
她十分的困惑,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显露,而是悄声地对他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不过,你如果想要万寿山贺寿的安排,恐怕得过几天了。我已让人去拿了,只是这事关皇上的行踪,能不能拿到就不好说了!”
李谦呵呵地低笑,声音仿佛从胸口传来的,热情、真诚、悦耳,明朗,清爽。
姜宪不禁觉得心跳如鼓。
李谦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到现在,我爹也没有个明确的准信。我觉得这件事过犹不及,还是应该好好地和镇国公商量商量才是。”
怎样圈禁曹太后,姜镇元那里应该早就布置好了。
李家是以行伍见长,只要姜镇元愿意和李家联手,就算不把全盘的计划相托,只要他告诉李家带来的人从哪里前往排云殿,怎么动手,李家就能把他们的计划猜测出个七七八八来。
她仔细地审视着李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