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冷笑,道:“你就不怕飞鸟尽,良弓藏?”
姜镇元还没有说话,赵翌听着却急了起来,他上前几步,大声喝道:“母后,要不是您把我逼得没有办法了,我怎么会请镇国公帮我主持正义,我又不是那喜欢揽权的人,只要母后您愿意退居内宫,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孝顺、敬重您的!严阁老他们。我也不准备追究了。镇国公奉命行事,更应该得朕看重才是,朕怎么会去责怪镇国公!”
李谦听着在心里暗暗叹气。
难怪姜家要留下曹太后了。
瞧瞧皇上说的这几句话。
严阁老是内阁首辅,文官之首。他既然是曹太后的人,曹太后还政之后,皇上就应该让严阁老致仕,重新选拔自己的人。
这还没有怎样。曹太后一句话。皇上就承认把严阁老留下了。以后就算是曹太后退居内宫,严阁老知道自己是曹太后保下来的,以后朝廷上的事纵然不敢公然地违抗皇上。但可做些手脚,让事情随着曹太后的意思发展,完全可以瞒得过像皇上这种从来没有亲政过的人,那些朝臣又全是些老奸巨滑之辈。一旦看清楚形势,谁还会把皇上看在眼里。曹太后没有垂帘一样的听政…还不还政,有什么区别!
姜镇元难道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性格?
帮个这样的烂泥,得用多少力气才能扶上墙啊!
或许是,姜镇元想把姜宪嫁给赵翌?
可赵翌和自己的乳母搞在一起…这也无所谓吗?
他到底有没有把姜宪当成自己的侄女?
李谦再看姜镇元。目光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姜镇元也在心里叹气。
他没有想到皇上这么不中用!
要是没有姜宪提前示警,他这一路走下去,恐怕最终只能让姜家背个不忠不义的罪名了!
他不敢再让曹太后说下去。
曹太后再多说两几句。皇上还不知道要许下什么诺言,说不定最后把他也给卖了。
毕竟现在曹太后最恨的就是他了。
“太后娘娘。皇上一片孝心,朝野共睹。”姜镇元步履稳健地走了过去,道,“夜深露重,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回到德辉殿去。明天臣等还要给太后娘娘拜寿,皇上也可趁机见见几个从边关赶过来的总兵!”
姜镇元的话提醒了赵翌。
是啊!
他才是皇上。
他才是天下之主。
他才是那个让群臣敬畏,让嫔妃们巴结,内侍们奉承的人,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焦点的人…
赵翌给自己的母亲行了个礼,笑道:“母后,镇国公说的对,现在还是回德辉殿歇着好了,朕已经吩咐了汪几道,明天由他代表文臣给母后念祝寿词,他此时应该已经在给母后写祝寿词了…”
如果姜宪在这里就能听明白。
此时的内阁首辅是严华年,赵翌亲政之后,严华年被迫致仕,换上了现在在内阁论资排辈排在第三的汪几道做了首辅。
现在赵翌这么说,不过是要告诉曹太后,内阁也有人支持他,严华年不听话,自有汪几道顶上。
曹太后已经冷静下来。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所能依仗的人到底怎样了?她有没有可能得到自己心腹武臣的救助。
“曹国柱呢?”她沉声道,“他人在哪里?你纵容姜镇元这样的逼迫我,我不能让自己如刀俎上的肉,任姜镇元随意屠割。你让曹国柱来见我。”
赵翌笑道:“那曹国柱不听朕命,朕已经让人把他给杀了。他的头明天就会吊在城门外示众,母后就不要算他了。”
李谦的话得到了证实,曹太后的心越发的沉重了。
她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曹太后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李谦。
李谦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上前几步,紧紧地跟在了曹太后的身边。
曹太后暗自懊悔。
她太大意了。
应该留一个卫所的侍卫在德辉殿的。
可她不管怎样也是个女子,身边来来往往的全是内、外命妇,身边怎好让侍卫频繁出入?如果她是个男的,如果她是皇帝,凭他一个小小的镇国公,一个个姜镇元,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制住她!
不过,她身边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
曹太后想到了奉她之命去找曹国柱的程德海。
没有程德海在,也不知道那几个内侍顶不顶事?有没有那个机灵劲知道护主?
程德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曹太后想问一声,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尽落下风,说得越多,姜镇元就越能窥见自己的用意,还是少说话,等会让李谦去打听好了。
她的脸阴得仿佛要下雨,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德辉殿去。
赵翌高兴得都要手舞足蹈了。
这是第一次。
从他记事起第一次,她的母亲按意他的意愿行事。
他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赵翌忍不住朝姜镇元望去,悄声道:“镇国公,我们,是不是成事了!”
※
ps:关于简王的身份,在文里的确是我写错了。他和孝宗皇帝,也就是赵翌的祖父是一个辈份的。因为之前的设定,孝宗皇帝的父亲,也就是赵翌的曾祖父独宠的是静妃安氏,简王和孝宗都是安氏所生,这样孝宗喜欢的又是另一个女子,又有另一番故事,但之后朋友觉得我把配角线拉得太长,然后把静妃安氏安在了孝宗的身上…写得时候却没有改过来。
第75章 冷静
姜镇元看着赵翌如孩子般雀跃的表情,有片刻间很是怀疑把社稷交给赵翌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事已至此,他就是不适合,他和那些支持赵翌的人也只能拖着赵翌前行了。
他恭敬地给赵翌行了个礼,沉声道:“皇上好好地劝劝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管怎么说也是生养您的人,她会还政给您的。”
这完全是句废话。
曹太后肯定不会因为赵翌的三言两语就放下手中的权力。
纵观历史,没有一个摄政太后能完全还政给皇帝的,不然就像失去了武器的将军,只能在敌人面前俯首听命,没有了自保的能力。
但是多的话,又不是他能说的,至少那些挑衅母子关系的话不能从他的话里说出来。
这种事,还是交给那些文臣,交给内阁的那个汪几道好了。
姜镇元道:“皇上,太后身边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内侍,我这就去把人绑了,其他的事,皇上还是和简王、汪阁老商量为好。臣只是个武将,有些事未必想得周到,想得对。”
赵翌得了姜镇元肯定的答应,已是踌躇满志,闻言立刻点头道:“姜爱卿辛苦了!母后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两家是姻亲。若是姜爱卿我都信不过,这世上就没有我信得过的人了。母后身边的那些人总是喜欢狐假虎威,我从前是看在他们服侍过母后的缘故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如果母后还政于我,这朝廷内外还是气象一新的好。母后身边的那些人,就有劳姜爱卿帮着清理清理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前面正虚扶着太后的李谦。迟疑道,“这个人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福建总兵的儿子,在坤宁宫当侍卫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这儿?等会我和母后还有些话说,让他出去候着,姜爱卿也一并把他给处置了吧!一个外臣掺和到这里面总归是不好。”
姜镇元弯腰低头应“是”。
赵翌非常的满意姜镇元的态度。
从前他就对他很尊敬。可那尊敬里透露着几分疏离。不像现在,有种俯首称臣的顺从。
难怪人人都要当皇帝。
母后垂帘听政之后怎么也不肯把国玺交给他。
赵翌扬着脸,意气风发地跟在了曹太后的身后。
姜镇元让人去请简王和汪几道。自己去收拾曹太后身边的人去了。
※
德辉殿还是原来的那幅模样。
鹦哥绿的帷帐,楠木的架子床,雪白的高纸纸窗棂,临窗大炕上铺着新换的腥腥红五爪云龙捧寿团花的坐垫。西洋进贡的黄铜老花镜还丢在茶几上。
可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曹太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她默默地站在人高的镜子前。任由手脚发颤的乳母安城夫人和司寝司的几个大宫女帮她更衣。
她已经被软禁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激怒姜镇元,不然姜镇元杀了她。安个遇到刺客的名头,皇上说不定还要夸姜镇元一句“忠心耿耿”,还有谁会为她出头不成?
刚才那几句话她就不应该说!
她现在手里能用的只有李谦了。
但李谦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热血、忠贞、正义…他不管自身的安危冲进来救自己,是他勇毅。可李谦的父亲李长青却是个老狐狸,他会不会在自己势单力薄,甚至是孤力无缓的时候还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还真不好说。而李谦没有了李家的支持,他又凭什么保住自己呢?
现在决对不能让赵李谦离开她的视线。
有李谦在,就算之后李长青为了家族利益要和她撇清关系,至少这个时候时候有人要杀她的时候李谦会挡在她的前面。
曹太后想到刚才李谦的那一挡,心里顿时热呼呼的。
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又想到进了德辉殿的正殿,赵翌让李谦下去,李谦看她的眼神。
不是害怕,不是畏惧,而是担忧。
他是在担忧皇上对她不利吧?
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单呢?
她最终以要更衣为由,把赵翌赶出了德辉殿。
可这只是暂时的。
赵翌就像个吃草长大的虎崽子,一旦尝到了血肉的滋味,又怎么会吃素呢?
现在不过是她积威还在,等他回过神来,她身边服侍的人只怕是谁也别想保住性命。
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曹太后看着安城夫人还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插着发簪,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不要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拿个帕子来就成了。”说着,她把腰间的荷包也解了下来,但就在她想把荷包丢在炕上的时候,她又把荷包攥在了手里,把司寝司的那几个宫女打发了出去,对安城夫人低声道:“乳娘,我们如今在生死关头,你一定要镇定。我们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你想想我刚进宫的那几年。”
安城夫人含着眼“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了不少。
曹太后看着心里欣慰了几分,继续道:“你听好了。把我们平时用的那些金银首饰什么的都想办法藏收拾起来藏在我的身上,不好藏的,你想办法收拾起来。”
万一她被圈禁,那些内侍宫女岂不把她当低等的奴婢使唤就不错了,若是那时候还手中无银,就算是赵翌想放过她,她也活不过几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