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表情轻松。
两人心中“咯噔”一声,都意识到,姜宪纵然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姜家也站对了位置。
今后,皇上亲政。姜镇元将更进一步,成为当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而姜宪这个自幼和皇上一起长大的郡主,也会成为当朝最显赫的女子,最耀眼的明珠。
东阳郡主和武阳郡主和那些关系非常亲密的好姐妹一样,心意相通,均笑盈盈地上前。一个牵了姜宪的手。一个和姜宪并肩站在了一起,温声道着:“保宁,时候不早了。既然皇上有旨意下来,我们还是早点往宜芸馆去吧?再晚,只怕大家都要饿得昏在路上了。”又叫了贴身服侍的宫女、内侍去姜宪贴身的宫女、内侍那里把姜宪的手炉什么之类的拿过来,虽然不至于谄媚。可那巴结奉承的样子在这些火眼金睛的命妇面前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韩同心牙齿咬得吱吱响,一把拉住了蔡大小姐走在了众人后面。低声和蔡小姐私语:“你看见没有,连我母亲和姨母都要巴结姜宪。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你说她会不会做皇后?”
她生于富贵,父母恩爱,家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她又是最受宠的小女儿,虽然知道赵翌亲政对自己的外祖父不利,但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万一简王失宠之后对自家的影响。还有余心去评论别人。
蔡大小姐却不同。蔡家子嗣繁多,嫡支旁支外七房内九房就是一场大戏。她很清楚地认识到了以后自己和姜宪的差别,她不无担心地道:“以姜宪的出身,皇后也不是做不得的。倒是曹宣,以后可怎么办?我听人说,皇上和曹宣私下很少来往的,曹太后又一心想把姜宪嫁给曹宣,要是皇上想娶姜宪为后,也不知道以后皇上会不会为难曹宣?”她问韩同心,“你经常进宫,皇上是不是和曹宣有罅隙?”
“我也不知道!”韩同心鼓着腮邦子道,“皇上每次出现在我们面前都是板着脸,只和姜宪说话…我没见过皇上和曹宣在一起的样子。”
蔡大小姐叹气。
姜宪也在心底叹气。
她身边围满了人。
全是些年纪比她大的命妇。
她的眼睛多看了什么东西一眼,都有人能接得上话。
姜宪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从前只知道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命妇还如此的会说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翌亲政,自然要重用自己的人。这些命妇也不过是想为自己的丈夫儿子尽一份力而已。
大难临头的时候一家人能抱成一团,姜宪突然很佩服她们。
她对这些命妇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诚。
大家欢欢喜喜地说着话,好像刚才的乌云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宜芸馆早已收拾妥当,但宜芸馆比排云殿小很多,来给曹太后拜寿的女眷们又都各自带着随身服侍的丫鬟妈妈,以防妆容不整或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的时候需要更衣,一个两个的毡包更不能少,这样下来地方就有些不够了。
正殿是要留给曹太后的,就算曹太后不摄政了,只要她活着,那也是朝廷最尊贵的女人。
姜宪等人只好挤在宜芸馆两边的偏殿。
那些随行的仆妇们则被孙德功安排在了离宜芸馆不远的颐乐堂。
那边几个戏班子还等着曹太后点戏,宜芸馆这边的偏殿都烧了地龙,大家又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有人已经出了汗,又不敢脱衣服,胭脂花粉的味道混合着汗味,让姜宪觉得很难受。
她索性找了个借口站在檐廊下透气。
天气很冷,风吹着台阶旁依旧枝叶碧绿的冬青树哗哗作响。
赵翌他们怎么会把拜寿的地方决定在宜芸馆?
是因为赵翌需要在仁寿殿接见、安抚那些朝中大臣,稳定局势,又怕曹太后捣乱,需要把曹太后带在身边吗?
那曹太后什么时候会回宫呢?
若是曹太后决定住到慈宁宫去,这寝宫又将如何分配?
太皇太后的寝宫是慈宁宫旁边的康寿宫。
但太皇太后通常都是先搬进慈宁宫里的那个,做为儿媳妇的皇太后通常不是和太皇太后同居就是会主动地搬到康寿宫去,不会让自己的婆婆给自己腾地方。
可曹太后不是普通的儿媳妇。
她能摄政,为了泄私愤就有可能按着律典来让太皇太后搬家。
而她刚刚让步还政于赵翌,赵翌不管是出于补偿还是为了表示自己孝顺,堵住天下人的嘴,恐怕都会站在曹太后这边。
姜宪此时想想,自己好像做了件蠢事。
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赵翌,让曹太后住去长春宫或是咸福宫。
她在那里伤脑筋,曹太后此时却虚脱般地靠在玉澜堂正殿临窗的大炕上。
安城夫人轻手轻脚地端了杯热茶进来。
曹太后拿起来就砸在了地上。
玉澜堂正殿的宫女、内侍全跪了下去,一个个面如死灰。
第83章 所愿
曹太后看着那一张张没有颜色的脸,怒火再次烧到了顶点。
这就是她退居后宫之后的生活。
周围的人哭丧着个脸,连个笑容都没有!
赵翌现在肯定在得意洋洋地和他的那些腹臣商量等会怎样单独觐见那些还没有缓过神来的肱骨之臣,而她却只能面对这些仆妇,到现在都没有人管她是否用过午膳,更没有人关心她的寿筵怎样了!
她两眼冒火,喝道:“让李谦来见我!”
从昨天夜晚到现在,她根本没能合眼。
李谦则一直守在她的寝宫外面,既怕有人进来谋害曹太后,也怕有人谋害李谦。
安城夫人哪敢耽搁半分,立刻就去叫了李谦进来。
李谦也一夜未眠,显得有些憔悴。
他默默地给曹太后行了礼。
曹太后朝着安城夫人递了个眼神。
安城夫人领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曹太后这才放缓了声音,道:“你联系上你父亲了没有?”
“没有!”李谦有些失落地道,“昨天禁卫军守在殿外,我根本没有机会联系我父亲。”
他实际上已经和谢元希、卫属联系上了,但谢元希和卫属都是他自己的属臣,万寿山仍皇家林园,他们李家的人既然能随意进出,就能随时刺杀皇室宗亲,曹太后此时没空去仔细地琢磨,等她空闲下来,这就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
曹太后点头,眉宇间透着几分茫然。
李谦道:“太后娘娘,您别担心。我刚才遇到了我在禁卫军当值时的一个还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他答应帮我试着联系我父亲。不过,就算是联系上我父亲也没有用,我父亲手里都是福建总兵府的兵,也就十来个人,根本不顶事。您看要不要联系承恩公,趁着皇上现在要安抚重臣,想办法在禁卫军里挑几个您信得过的人,到时候来守卫万寿山。”
曹太后听着眼睛一亮,看李谦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许,刚才狂躁的心情也平静了很多。
在这危难时刻,身边还有个不怕前舛,头脑冷静自制,有勇有谋之人,这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留了条生路了。
她就更不应该放弃才是!
曹太后立刻道:“你所虑及是。”她说着,喊了安城夫人进来,吩咐安城夫人把自己的私印拿过来,对李谦道:“你拿去做信物,想办法通知曹宣,让他不要担心我,也不要和皇上有过多的纠结,赶快想办法确定守卫万寿山的护卫人选才是。”又道,“如果你有信任的人,此时也要尽快地推荐给承恩公,免得我争取到了留在万寿山的机会结果却指挥不动那些护卫,一点防护的能力也没有,那我向皇上争取到留在万寿山还有何意义?”
李谦抱拳称“是”,道:“卑职明白。卑职年轻,经历的事少,以后怎么办,全听太后娘娘的。”
曹太后欣慰地颔首,把安城夫人拿过来的私章交给了李谦,然后让安城夫人送了李谦出门,自己揉鬓角想着李谦的话。
是得考虑考虑以后该怎么办了。
仅仅是住在万寿山,就算赵翌不杀他,时间长了,她不是成为一个任赵翌摆布的深宫妇人,就是会被害怕她东山再起的赵翌杀害。
皇权之下,从来没有夫妻父母。
她很早就看透了。
但怎样让赵翌忌惮她呢?
曹太后抬起头来,眼角的余光扫过站在门帘前的一个年轻宫女。
她心头一喜。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喊了安城夫人,问道:“看见宋娴仪了吗?”
宋娴仪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先投靠了姜宪,后又投靠曹太后了。短短的两天时间,安娴仪就给安城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安城夫人听曹太后问起宋娴仪,颇有些维护她地道:“那小姑娘还挺懂事的,在茶房里帮您做菊花糊呢!”
菊花糊,是宫中宫女们用来对待饥饿的茶饮。就是用冲泡好的菊花茶去了杂质,冲泡一种用熟米磨成的米粉,味道有点甜,还可以清热降火。有时候服侍身边的贵人来不及用膳就悄悄地冲上一小碗垫垫肚子。
果真是个聪明人。
不然也不敢把赵翌和方氏的事捅到她面前来了。
曹太后素来喜欢聪明人。
“你让她来见我!”曹太后吩咐,我有话要跟她说。
安城夫人应声而去。
等到李谦过来的时候,正好和从曹太后寝宫出来的宋娴仪擦身而过。
两人并不认识,但这个时候能出现在曹太后的寝宫,显然两人都是曹太后的心腹。
李谦和宋娴仪点头,默然擦肩而去。
曹太后知道李谦已经托人去给曹宣带信了,松了口气,问起了李谦家里的情况。
两人正说着话,曹宣过来了。
他神色焦虑,再也没有之前的翩翩风度。
见到曹太后,他跪在曹太后的面前就哭了起来:“是侄儿没用,不能为姑母挑起重担…”早知道变化得如此猝不及防,他就不应该为了避嫌而总是忍让着赵翌了。
之前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直到站在了大报恩延寿寺的大殿,准备着给曹太后拜寿,这才知道曹太后被挟持的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
曹太后摇头,目光在李谦身上停留了片刻,李谦意会,正要起身告辞,谁知道曹太后又改变了主意,道:“李谦,你也留下来。我之前是怕你涉足太深,但仔细想想,就算你什么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都是我身边的人,该怎样对付你还是一样的对付你,还不如让你知道,你心中有底,出了事也有个应对之法。”她说着,就把赵翌和方氏的事告诉了李谦。
李谦虽然早已知道,还是佯装出副惊骇的样子。
曹宣则是真正的惊骇。
他嘴角翕翕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来“皇上他脑子进了水吧”。
曹太后冷笑,道:“他脑子进没有进水我不知道,但我们却不能像他那样不明不楚的。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帮我个忙,想办法把方氏给我弄到万寿山来,我留着她有大用处。如果人手有问题,你和李谦商量着办。”
曹宣皱眉,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您管那方氏做什么?”
李谦却隐隐有些明白,他恭声应诺,并不说什么,站在一旁等候曹宣的吩咐。
曹宣却还在那里纠缠着这个话题:“这是皇上自己的丑闻,您让他自己去擦屁股好了。也正好让那些欢天喜地迎接皇上亲政的家伙看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