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满收了他这个干儿子不亏。
姜宪站起身来,扶了刘冬月伸过来的手臂,道:“我们走吧!”
众人低声应“是”。
姜宪刚走了两步路,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她身上。
她低头一看,脚边有颗珍珠。
那珍珠有莲子米大小,孤零零地躺在干净的青石地板上,不像有谁落在这里的。
而且就在她犹豫间,又有颗珍珠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飞快地睃了眼身后的情客等人。
大家好像都没有发现似的。
她再看刘冬月。
刘冬月在这个时候应该低垂的眼帘此时却朝天望着。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宪颇有些好笑。
上前几步,把两颗珍珠踩在了脚下,对百结和情客道:“你们先去河边等着,我还有些话要和刘冬月说。”
情客领着几个宫女齐齐屈膝应诺,出了凉亭。
姜宪四处寻找。
又有颗珍珠落抛了过来。
姜宪循迹望过去,看见河边一株枝叶茂盛的百年老树的树冠中蹲着的李谦。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山西吗?
姜宪大惊失色,忙把周遭看了一遍。
李谦虽然厉害,可这里有个能和他媲美的赵啸,还有个和他不相伯仲的姜镇,加上精明能干的王瓒,心思缜密的曹宣,看似爽直却肯定不简单的金宵…于李谦来说不亚于虎口狼穴。
偏偏李谦却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还朝着她咧了嘴笑,又丢了颗珍珠过来,还指了指树下。
言下之意是让她过去。
姜宪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拂袖而去,又怕这厮真的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她帮忙,她想了想,低声吩咐刘冬月:“你带着情客他们去树林那边等着,我去去就来。”
刘冬月不敢斜目,恭声应“是”,快步出凉亭。
姜宪从凉亭旁的小桥去了河岸。
李谦从树上跳下来。
姜宪吓了一大跳,连声道:“你小心点,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李谦笑嘻嘻地道,“这树算什么?比这高的树我不知道跳过多少!”
姜宪不和他理论,直奔主题:“你找我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哥和赵…阿瓒表哥都在这里?”
李谦笑望着她,也不说话,目光深遂,眉眼英气逼人,与往日的大大咧咧很是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姜宪又说上来。
她莫名的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风静静地吹在她脸上,身边的树枝婆娑轻舞。
李谦轻声道:“保宁,我有遇到件麻烦事,你可愿意帮我?”
两世为人,在姜宪的记忆中,他这是第一次这样喊自己的乳名。
姜宪很想喝斥他一顿,想到他的嬉皮笑脸,觉得这根本没用,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懒得管他,又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想到他不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解决,就是拿了个小麻烦做借口来她面前耍无赖,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得冷静下才行。
她不由板了脸,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保宁!”李谦却又喊她的乳名,“你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帮!”
或者是从小跟父亲走得地方太多,李谦的官话并不十分标准,他喊她的时候尾音有些低沉,音节有些拖,如琴弦的余音,让姜宪觉得脸烧得更热了。
天怎么这么热?
“有事就说事,乱喊什么?”姜宪不由嗔怒,强忍着才没有用手扇风,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146章
李谦看着姜宪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仅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目光温昫地笑了笑,朝四处张望了片刻,好像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很安全似的,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的马车在庄子外面,我们马车上去说话。”
的确。
他要是被姜律发现了,不要他的命也要他脱层皮。
而且最重要的是,会破坏她为李家设定的形象——在外人眼里,李家是保后党,是和姜家对立的。
李谦跑来单独见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姜宪这才发现李谦穿着一件非常方便攀爬的深靓素面粗布短褐。
她忙道:“那快走!”
说着,居然急急地走在了李谦前面。
走了两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怎么知道他的马车具体停在哪里…
姜宪不由回头催着李谦:“你就不能快点?我第一次来这里,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
李谦笑了起来。
目光灼灼,笑得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你随我来!”他笑着,和她擦肩而过,领着她往外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确定她是不是跟了上来。
姜宪沉着脸,挺直脊背和他往旁边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去,若不是李谦带路她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一条路。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担忧的轻呼:“郡主,郡主,您,您在哪里?”
走在前面的李谦身子一僵。
姜宪已听出来人的声音,道:“你别担心。是刘冬月。刘小满的干儿子。奉了太皇太后之命服侍我到田庄来。”
李谦的身子骨慢慢地松懈下来,转过身,目光专注地望着姜宪,道:“要不,把他也一起带上…你在马车里也有个服侍的人!”
姜宪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他们在马车里秘谈,带上刘冬月干什么啊?
不会这家伙知道自己订了亲,有个内侍始终在她身边,勉强算是避了个嫌?
姜宪微微皱眉。
李谦马上道:“没事,我还带了人手,免得他嚷出去把别人引来了反而不美。”
“不会。”姜宪道,“他是我身边的人。”
也就是说,很忠心。
就像从前他来找姜宪,那些宫女内侍个个都对他视而不见,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风声传出去。
李谦知道宫里有一套自己的御下手段,而保宁自幼在宫里长大,看着柔弱,却不是那等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他温柔地笑,道:“都依你!”
姜宪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奇奇怪怪的。”
李谦笑容更盛了,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和她嬉皮笑脸,而是颇为低眉顺目地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把那个刘冬月带过来。”
姜宪不免在心里嘀咕。
李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好像变了个人。
也不对,有段时间他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姜宪用手指绕着帕子仔细地回忆着。
应该是在他慈宁宫逼宫之后,她封了他临潼王,他第一次进宫谢恩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灰败,第二次进宫谢恩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一幅千依百顺的样子,实际上…
姜宪努力地想着。
实际上那次他也没有从她手里讨了什么好处去…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呢?
姜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从前的事,就像一个噩梦,不断地昭示着她的失败,无能、自作多情…想想就让她生不如死,她根本就不愿意想起来。
姜宪揉着太阳穴。
人的性格都是慢慢养成的。
天成三年三月,西北大旱。鞑子十二盟共四万人南下,大同、宣府告急。
之前方氏的弟弟陷害宣府总兵马向远,马向远妻儿惨死,投靠了鞑子。
方氏的弟弟做了宣府总兵。
兵临城下,他却缩在城内不肯出战。
宣城战势惨烈。
如果宣城失守,大同危矣。
时任大同总兵的齐胜没有办法,只好派了参将李谦前去助阵。
李谦亲率五百骑兵深入敌腹,齐胜正面出击,两人互相配合,先歼灭了鞑子一万人马,随后李谦又带了三千骑兵在祟礼附近斩杀了鞑子一万溃兵。
是斩杀。
全都杀了。
只留了无主的战马。
自此李谦凶名雀起。
在武官中有“小白起”之称,在文官中有“武安君”的绰号。
方氏弟弟被吓破了胆,不愿意呆在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