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东西是留给她的。”他沉吟道,“镇国公府除了老祖宗们留下来的东西之外,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姜律,一半给保宁带走。”随后怕房氏心里不痛快,解释道,“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没有这些身外之物,日子也过不好。只是这些东西给了保宁,是保宁防身保命的东西,给了阿律,也不过是多吃几顿好的,多穿几件衣裳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相信我们精心教养出来的阿律不是那种靠吃祖宗饭的人。”
房氏连连点头,柔声道:“您从前就跟我说过。家里留太多的钱财,子孙们不免花销无度,反而容易把个好好的孩子给养坏了,原本能建功立业的,最后只知道吃喝玩乐。阿律的事,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我也是从姑娘走过来的,姑娘家的难处我知道。您不用担心我心里不舒服。等我们娶了儿媳妇,不也有了成套的家俱,琳琅满目的瓷器锡物?”
姜镇元不由感激地捏了捏房氏的手,低声道:“贤妻无祸事,我真庆幸岳父当初把你嫁给了我。”
房氏心里甜蜜蜜的,面上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夫妻俩人商定了姜宪的嫁妆,房氏再去宫里,就主动了很多。
太皇太妃作陪,她和太皇太后坐在洒落在阳光的大树底下对着姜宪的嫁妆。
太皇太后拿下夹在鼻涩上的老花镜,仔细地打量着房氏。
房氏圆润的脸庞虽然难掩眼角的皱纹,却神色温柔,优雅又从容。
“我脸上什么不妥的吗?”感觉太皇太后目光的房氏不解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和头发。
“没有,没有。”太皇太后把老花镜交给了身边正在誊抄嫁妆单子的孟芳苓,笑道,“这是你们镇国公府一半的家当了吧?这肯定是镇国公的意思,可你若是不同意,他也不好拿这样的主意。”她说着,握了房氏的手,拍了拍房氏的手背,道,“你很好!很好!”
房氏赧然地低头。
太皇太后却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宠着她。有时候,钱财才是惹事的祸端。等会芳苓把单子抄好了,我挑几样给保宁作陪嫁就行了,其他,你们还是留给阿律好了…”
房氏急起来,还要说什么,太皇太后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道:“你们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等到我那重外孙出生了,你们再给保宁做做面子。”
到时候她肯定不在了,保宁就更需要依仗镇国公府。有了这样一番来往,不管以后保宁过得怎样,都没人敢怠慢她了。
房氏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用意,照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添减着姜宪嫁妆,等第二天离宫的时候她眼睛还是花的。
她不禁对身边体己的嬷嬷笑道:“我看我也得学太皇太后配副眼镜才行!”
这位嬷嬷夫家姓黎,原是房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姜家做管事的世仆,大家就改了称呼,年轻的时候称黎大嫂,如今称黎嬷嬷了。
她闻言笑道:“那眼镜虽然是稀罕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可我听宫里的人说了,这东西是西洋进贡的,那就是要通过市舶司了。那靖海侯府在福建,一副眼镜,还不是世子一句话的事!”
朝廷有三处市舶司,其中就有一处设在福建的布政司所在地福州。
正是靖海侯府的辖地。
如果事情能这样简单那就好了。
姜宪失踪的事,房氏连黎嬷嬷都没有告诉。
她支支吾吾地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回去却发现姜镇元在家里,没有去五军都督府。
这对姜镇元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事。
房氏想到了姜宪不由得大惊失色,没有更衣就去了姜镇元在内院的书房。
姜镇元正像困兽似的在屋里子打着转,见房氏到来,把身边服侍的都遣了下去,压制不住焦虑低声对房氏道:“皇上这几天忙着和内阁辅臣们商讨苏浙税赋的事,压根就没有派人去过田庄…”
房氏脸都白了,失声道:“那保宁去了哪里?”
“不知道。”饶是姜镇元,目光中也闪过一丝的茫然,已经四天四夜了,时间拖得越久,对姜宪就越不利,“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些日子有什么人出过城了…只是涉及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我也让姜律问掌珠了,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赵啸几个那里,我也让他跑一趟…”
要是能问出什么事来是早就问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房氏忧心忡忡。
保宁,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162章 途中
被房氏惦着的姜宪此时正坐在荒郊野外的一片树林里啃着咸菜馒头。
刘冬月心疼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他闭了闭眼睛,自己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这才大着胆子挤到了云林等人歇息的火堆旁,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云林,声音卑微地道:“云爷,能不能给我点热水,我冲杯热茶给我们郡主喝。”
“不行!”云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刘冬月心中一沉,就听见云林道:“我们家爷叮嘱过了,说郡主从小就娇养在宫里,喝得都是玉泉山的水。怕郡主水土不服,特意装了几皮囊玉泉山的水。郡主若是要喝茶,你就倒了那玉泉山的水在这火堆旁帮着郡主烧一点。我们喝的水不能给郡主喝。”
他死寂般的心又活了起来。
刘冬月连声向云林道谢,用马车里的锡壶给姜宪烧了一小壶水,然后提进了马车,给姜宪沏了壶仁化银豪,低声道:“郡主,您还是吃点心吧!这馒头配着咸菜是好吃,可吃得多了也不行,容易口渴,还容易浮肿。”
在他的印象里,有一次姜宪好像就是吃多了咸菜引起了浮肿的。
“您还是喝口茶润润口吧?”刘冬月说着把茶递到了姜宪的手边。
姜宪怏怏把手中的馒头丢到了青花瓷水草纹的大海碗里,接过刘冬月捧上的茶喝了几口,觉着口齿间都新清了很多。
刘冬月看着不免劝她:“郡主,那李谦既然能给您带点心,还能弄来热气腾腾的鸡汤,您想吃什么就和李谦说就是了,您这样,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还不知道怎样地伤心呢!”
“她不会知道的。”姜宪喃喃地道,把茶盅递给刘冬月,然后伸出手去,道,“你扶我一把——我今天没有动弹,站都站不起来了。”
刘冬月忙放下茶盅把姜宪扶了起来,并殷勤地道:“您这是要去哪里?外面天都快黑了。我听云林说,大家歇一会就要启程继续赶路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压了嗓子道,“郡主,李谦不在!我刚下去的时候他就不在,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自那天刘冬月亲眼目睹了姜宪把个大迎枕砸向了李谦,而李谦却没有动怒之后,他就不怎么怕李谦了,还敢在李谦后面说他的不是。
刘冬月觉得,现在李谦的态度才是臣子应该遵守的本份。
姜宪没有作声。
李谦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的。
不是去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就是出现了什么突发事件。
算一算,他们已经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了。
她也有两天没有下过马车了,就是内急也是在马车里解决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果是姜律他们追了过来就好了。
从她离开田庄到现在已经快五天了,路边的庄稼田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黄色的土地坡,一座一座的山林。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们纵然没有进入山西境内,也离山西很近了。
姜宪手脚僵直,好不容易才靠着刘冬月的帮助下了马车。
云林和李谦那班护卫围在一堆篝火旁吃着干粮,火上架着个被熏得漆黑的大锡壶。
没有看见李谦,还有李谦身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
听到动静,火堆旁的人回过头来,见刘冬月扶着姜宪站在马车旁,他们又纷纷地转过头去,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难道他们在遵守“男女受授不清”的规矩不成?
姜宪在心里嘀咕着。
云林跑了过来。
他恭敬地给姜宪行了礼,道:“郡主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姜宪打量着四周,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就是下车来随便走走。”
这是个很寻常的山林,可能是因为已是傍晚时分,下起了寒气,山间有淡淡的峦雾飘飘荡荡,空气也一改午间的燥热,变得凉爽而湿润,沁人心脾。
云林闻言就回了火堆边。
一点也不担心姜宪会跑或是呼救似的。
姜宪就悄声地问刘冬月:“我的佛珠手串还在你哪里吗?想办法留个记号!”
刘冬月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围着休息的地方转了几圈,看着天色深深暗了下来,有不知名的蚊虫在他们面前飞来飞去,两人忙上了马车。
刘冬月又去热了壶热水进来,并且一进来就告诉她:“云林说我们这就启程了。”
姜宪懒懒地依在迎枕上“嗯”了一声。
外面传来几声马打喷嚏的声音。
姜宪知道,他们这是要继续赶路了。
她问刘冬月:“李谦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刘冬月悄声道,“是云林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不会被姜律给捉了吧?
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前世可没有抢人这件事。
现在是不可预料的未知。
姜宪很害怕。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渐行渐近。
姜宪忙撩了帘子看。
李谦和他那个随从骑着马回来了。
姜宪松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传来李谦和云林的低语。
不一会儿,李谦撩了车帘探进头来,道:“保宁,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了,我去前面村子弄了点山药,让人炖了些粥。”说着,把手中的一个小陶罐递给了刘冬月,道,“你服侍郡主吃点粥。”
姜宪很是意外。
难道他去了这么长时候是去给自己弄吃的去了?
她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露,微笑道:“多谢李将军!”
她示意刘冬月把东西收下,既看不出来是否高兴,也看不出来是否生气,声音温柔,客气有礼,静静地坐在狭窄的马车里,却像坐在金銮宝殿上似的优雅从容、气度俨然,好像她接受的不是一罐乡野村夫熬出来的粥,而是在接受外番来朝的贡品一般。
李谦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吩咐马车上路。
刘冬月手捧着陶罐,下巴微扬,与有荣焉地赞扬姜宪:“郡主,您做得对!您可是金枝玉叶,那李谦算什么?您就应该这样狠狠地晾着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之娇女,皇室贵胄。别以为您对他和颜悦色就在你面前随意说笑!”
姜宪但笑不语。
而被刘冬月腹诽的李谦,此刻却眉头紧锁地骑在马上,望着姜宪的马车,眼底闪过苦痛之色。
第163章 心寒
一直注意着李谦的云林不由靠了过去,低声道:“你怎么了?我看郡主挺好的,并没有拒绝你的好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