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尚宝司的捐贴,尚宝监是不敢用玺的。
太皇太后应该很清楚才是。
她老人家这是要干什么呢?
内务府巴掌大小的一个地方,十二衙门的大太监全在内务府办公,就是曹太后在的时候,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太皇太后亲临,根本就瞒不住。这都是小事,怕就怕泄露了圣旨上的内容。
曹宣忍不住再次道:“太皇太后,您看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先到行人司那里拿下个公文…”
太皇太后理也没理他,只是催着抬了肩舆有内侍:“快点!”
内侍们不敢耽搁,小跑起来。
曹宣没有办法,只得跟上。
很快,他们进了内务府。
来来往往的内侍都看傻了眼。
太皇太后示意随行的太监:“关门!”
她身边的随行太监立刻把几个还没有走远的内侍、少监拎了回来,关上了大门。
太皇太后就问那几个被拎进来的少监:“尚宝监在哪里?”
能在这里走动的就没有一个傻的,那少监立刻一副鹌鹑样,忙道:“奴婢这就带您去。”
太皇太后点头,由孟芳苓挽扶着往西边去。
曹宣犹豫起来。
太皇太后一个留在原地的随行内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根廷杖,对院子里的那些内侍喝道:“全给我贴墙站了。”
不仅把那几个内侍喝斥住了,那些原本在窗后面看热闹的几个内侍也忙缩回了头。
整个内务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曹宣苦笑。
太皇太后显然早有安排,他留在这里既不能阻止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还不如跟着太皇太后。
他赶去了尚宝监。
看见尚宝监的大太监领着二、三十个内侍跪在院子,太皇太后站在台阶上,目光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原本慈祥的面孔冰冷冰冷,一个穿着正六品服饰的内侍被随着太皇太后过来的内侍按在地上,脸上蒙着打湿了的桑皮纸,因为窒息而拼命挣扎着。
第178章 用玺
曹宣腿一软,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他扶着旁边的花树,深深地吸了口气,悄声问他身边一个小内侍:“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内侍看了他一眼,声若蚊蝇地道:“太皇太后让他们在圣旨上印盖,他们说要行人司的捐贴…”
他们当然拿不出捐帖。
所以就这样了?!
难道太皇太后的脸还比不上一张捐贴?
曹宣默然,发现周围跪着的内侍除了两个正五品,都是些没有品阶的。两个正五品一个忍不住举袖擦着满头的大汗,一个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太皇太后温柔地问地两个五品的内侍:“你们手里也没有保管玉玺的钥匙吗?”
曹宣看了看太皇太后白皙丰腴的面庞,想到还在太皇太后脚下垂死挣扎的那个六品内侍,突然明白了他姑母有天对他说过的话“只要能后宫里活下来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他想起伺俸了太皇太后快半百的太皇太妃…那位,是他未来妻子的姑奶奶…
曹宣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也开始冒起汗来。
那位像筛糠般的内侍已手脚并用地朝太皇太后面前爬去,厮声嚷道:“太皇太后,奴婢知道钥题放在哪里?奴婢这就去给您找…”
太皇太后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刘小满则上前扶起了他,见他裤裆湿漉漉的,发出一阵怪味,站都站不住了,忙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过来架了那内侍,刘小满这才笑着对那尿了裤子的内侍柔声道:“这才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使唤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烟,是给你的恩典,你应该好好地帮着她老人家当值才是…”
他说着,随那两个内侍进了尚宝监的正堂。
太皇太后看了曹宣一眼。
曹宣打了一个寒颤,想到那两张圣旨还在自己手里捏着,回过神来,急匆匆地从太皇太后身边跑进了尚宝监的正堂。
身后传来一片求饶声。
曹宣强忍着才没有回过头去。
如果太皇太后把这些人都给杀了,皇上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吧?
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派了人去追他?
如果他被追上了,又该怎么脱身呢?
曹宣心乱如麻,只见刘小满不知道哪里拿出一大串的钥匙,嘴里嘟呶着“到底哪串钥匙才是”,手却麻利地试着那个放在琉璃罩子紫檩木架里面的“皇帝行玺”,而那个尿裤子的内侍早已说不出话来。
他顿时有些走神。
姜宪算是公侯,给她赐婚,自然得用皇帝行玺。可李谦却只是个小小从三品的游击将军,赐死的那道圣旨…若是皇上当成私事来处理,着礼部用他平时用在奏折上的印章就行了,如果当成公事来处理,由刑部上折子盖上“皇帝制诰”的印章就行了。李谦这回搭上了姜宪,也算是享受了一次公侯的待遇,圣旨印着“皇帝行玺”。难怪这朝廷上下的少年郎都想尚了姜宪,连死都可以享受比别人高的等级…
曹宣想到这里,不由冷哼。
如果李谦真的劫持了姜宪,死都便宜他了!
他再朝刘小满望去的时候,刘小满已拿了皇帝行玺出来,对曹宣道:“快把圣旨打开铺在书案上。”
曹宣慌乱地“哦”了一声,快手快脚地打开了圣旨。
刘小满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小盒朱砂。
曹宣差点流眼泪。
连这个都事先准备好了…太后太后身边真的是人才济济。
然后他看着刘小满连手都没有颤一下地将皇帝行玺盖在了圣旨上面。
曹宣想,太皇太后那里还有张空白的圣旨,如果盖上了皇帝信玺送给姜镇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赵翌知不知道自己坐在火山的口子上,随时都会被岩浆给吞没…
他撒了吸墨的细沙在朱红的印章上,在等着印章干的时候小声问刘小满:“外面的人怎么处置?会惊动皇上的。”
刘小满望着他笑,笑容显得有些和善:“谁去告诉皇上?连玉玺都保管不好…”
曹宣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加之他现在正在做的事,不由心中发毛,道:“可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都不说,以后再说还有什么用?”刘小满像教导小辈似的声音温煦,“更何况,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他干不好,自然有人想干。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怎么不见一个正四品的?人家都躲在屋里揣着聪明装糊涂呢!承恩公以后做事,也要多动动脑筋才是。人心难测。可也正是这难测的人心,掌握好了,就能无往不利。”他见曹宣听了他的话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忍俊不住,索性低声道,“早年这玉玺是由宫里的女官掌管的,你道为会何孝帝时候变成了尚宝监?就是因为那时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们觉得用印不方便,不能瞒着皇上偷偷地在圣旨上用玺,没办法显示司礼监是内廷第一衙门的威风。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这么老实?事情做绝了,大家鱼死网破,皇上还敢管到太皇太后的头上不成…”
曹宣完全懵了。
到底是曹太后护着长大的,就算是家破人还是有几分稚嫩。
刘小满笑着,拍了拍曹宣的肩膀,道:“你也别发呆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嘱咐了,让奴婢等会走趟御马监,让他们把皇上养在西苑的那匹汗血宝马借着用一用。国公爷此时不妨出宫去,想想要带哪几个人去山西。等会奴婢带着马和圣旨在皇城北大街的内教场等您好了。那里的管事太监是奴婢的熟人,正好把那马给涂点颜料,万一那马跑死了,也不用管,直接丢在路边就行,别人也不知道那是匹汗血宝马…”
曹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去的。
等他定下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赶往山西的路上。
※
赵啸一口气睡到了午膳的时候才被随从叫醒。
他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觉得像做梦似的,呆呆地坐在床头良久,这才问随从:“镇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以姜家的能力,调查辽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才是。
他的随从犹豫了片刻,这才悄声道:“世子爷,镇国公世子和亲恩伯世子带着人出了京城,看方向,应该是往西边去了,而且是一人双骑…”
也就是说,会日夜兼程地赶路。
赵啸神色大变。
第179章 追赶
在这个时候,能让姜律和王瓒同时离京,除了姜宪,没有第二个人,第二件事。
赵啸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失声道:“快,快去给我准备车马,查查姜律和王瓒现在在什么地方?”
姜律和王瓒日夜兼程,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到了定州。
随身的侍卫都已经快要口吐白沫了,姜律的随从福升不得不提醒姜律:“大公子,今天晚上我们还是在这里歇会吧?已经跑死好几匹马了。”
只有一骑的侍卫就不可能日夜不停歇,也就意味着这些人不能跟着他们去山西,意味着他们会缺少兵力。
姜律的脸色发青,不得不下令众人夜营休整。
王瓒眼眶深陷,眼底发青,看上去像被饿了几天的逃荒人。
他站在山坡上望着那些侍卫搭建营建,沉默的像座山。
姜律不由地叹气,递了个水囊给他,温声道:“你昨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喝口水润润喉咙,我叮嘱福升给你熬了点肉汤,你多少喝一点。别人没有找到,你先倒下了。”
王瓒低下头,接过姜律的水囊连喝了几大口,甚至还因为动作太过粗鲁而把水溅在了衣襟上。
“谢谢!”他声音厮哑地道,“也不知道保宁现在怎样了?”
姜律抿着嘴静默了一会,低声道:“她不会有事的!”
如果保宁是和李谦私奔的话…
这个猜测,姜镇元和姜律都下意识地没有告诉王瓒。
可如果是劫持的话,李谦还没有联系他们,也许是还没有安顿好,也许是代表李谦和他们讲条件人还没有联系上他们,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能追上李谦,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姜律想着,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他拍了拍王瓒的肩膀,道:“别担心,太皇太后说过,保宁是个福人。有福的人有运气,她会凶逢化吉的。”
既然有福,为何又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王瓒望着夜幕下的山林,目露茫然。
而此时的姜宪正在一片山林里宿营。
李谦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笑着问坐在马车里的姜宪:“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姜宪不耐烦地道,语气里有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得的犹豫,“我最讨厌往树林去了,每次去,那些虫子都会咬我,痒好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