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姜宪回答,发现自己的声音崩得有点紧。
她既然做了选择,有些无谓的事情不想再提。
“只有一道圣道。”她道,“只是当时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情景,所以特意托了曹宣过来宣旨,也是想先看看情景再做决定。”
“好!”李谦柔声道,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轻柔中透着不容错失的爱怜,目光灼灼地笑道,“只有一道圣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姜宪皱眉,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没有想到李谦是这么多心的人,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和他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胡思乱想。”李谦笑着打断了姜宪的话,轻声道,“我只要知道这份圣旨也是你的意思就足够了。”李谦站起来,坐在姜宪下首的小杌子上,笑得灿烂如夏日,“我知道我遇到了此生,不,三生三世都不能辜负的人就足够了!”
“你…”姜宪有些茫然。
她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前世他怎么会那么对她?
这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立刻把它压在了心底。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她既然选择了李谦,就得和他好好地过下去,再去纠结前世那些在今生并没有发生的事,只会让她越来越浮燥,就算是和李谦在一起了,也未必能有个善果。
与其这样,她的重生,她今生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忘掉从前的那些事,好好地和李谦走下去吧!
没有利益冲突之前,两人也曾有过欢笑时光。
当她们的立场相佐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她,她又何尝尝试过去争取他。
前世白愫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对谁好。就是父母,也会十个手指有长短,更何况是夫妻。有些事你不说,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与其猜来猜去你自己生气觉得他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还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他你要他怎样,虽然有时候觉得没意思,可总比自己因为他做错了事暗暗生气,他还不知道的好。
她现在想想,觉得非常的有道理。
只是那时候,她觉得白愫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的,用这样的话来劝她和赵翌,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姜宪不由哂笑,问起了曹宣:“你去见过他没有?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和他说清楚,而且越早越好。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的眼里,你总归是曹家的人,受了曹太后的提携之恩…”
“我知道!”李谦依旧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姜宪,好像要把她每一个表情都看个清楚似的,“我今天早上就是和他一块儿用的早膳。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得去向他道个谢才行。这次我们俩的事,若是没有他从中周旋,肯定会很麻烦。为这个,我会一辈子都很感激他。可我也只能感激感激他,却不能和他说什么。我们两个人,代表着两家,现在看来一个无关紧要的承诺,有一天就有可能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他以后遇到了困难,我义不容辞,却也只能帮他,而不能帮曹家。”
“我知道。”姜宪叹气,这也许就是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子弟的悲哀,“我相信曹宣也知道。”
李谦颌首。
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可李谦从来不是个喜欢悲春悯秋的人,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前身,盯着未来。
很快,凝重的气氛就被他打破了。
“我知道他马上就要和北定侯的大小姐成亲了,”他笑嘻嘻地和姜宪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他一个田庄什么的,万一他和北定侯的大小姐吵架的时候,也有个去处啊!”
第204章 挽留
这曹宣还没有和白愫成亲,李谦就想着两人吵了架怎么回避!
姜宪想到前世李谦劝白愫和晋安侯和离的折子…她半晌都没有做声。
李谦早就习惯了自己说十句姜宪搭一句,自顾自地在那里笑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和你的婚事一传出去,肯定说什么的都有,正好送一座田庄给曹宣,既可以让别人知道李家对曹家的重视,还可以告诉别人我对曹宣的感激。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越说越觉得好,让人去请了云林过来,让云林跟王怀寅说一声,并道:“他这些日子不是闲得发慌,整天在我们面前絮叨着要对孙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这件事就让他去办?”
云林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李谦也不避着姜宪,把这其中的关系告诉了她:“伏玉先生是我爹的军师,这个叫王怀寅的是伏玉先生的弟子,我爹让他跟着我,原本是想让他辅佐我的,可这个人嘴太碎了,我这边有个什么事他就跟伏玉先生说了。那伏玉先生也不知怎地,总是看我不顺眼似的,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有点烦他,也就不怎么喜欢王怀寅跟在我身边。
“正巧我在福建的时候遇到个叫谢元希的秀才,他颇有些经世之才,办事也很稳妥,我现在有什么事就悄悄地交给谢元希去办。
“对外只说是我的门客,帮我写写东西,管管庶务什么的。
“前些日子我回山西招集我爹留下来的那些旧部,有个叫孙世鼎的,原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后来归顺了我爹,和我爹结拜做了兄弟,我爹去福建的时候不仅交了一部分人手给他,还留了些棺材本让他帮着保管。他倒好,搭上了前山西布政使丁留,给他的儿子孙济延在提刑寺损了个副千户的职,就以为自己是官绅之家,洗清了身家,对我爹向他要钱要人之事推诿搪塞,装听不懂的,还劝我爹要惜福,安分守己,报答朝廷的知遇之恩…我觉得他有点得意忘形了,王寅初却觉得他是我爹那些旧部里最厉害的一个,我们家如何正是用人之际,不益得罪他。
“我不大赞成王寅初的做法,可我爹却被他说动了。我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打发到京城去给曹宣准备贺礼。免得他天天在我耳朵旁边乱嗡嗡。”
李谦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偏偏王怀寅却让他退让,两人自然说不到一块去了。
至于丁留这个人,姜宪还记得。
他是帝师熊正佩的弟子、姜律未来的岳父辅成的同乡。
她死之前,丁留任工部侍郎。
是内阁大学士的备选官员之一。
为人圆滑世故,在朝中的人缘关系非常好,自赵翌死后闭门读书,从不参与到庙堂之事的熊正佩为了让丁留入阁拜相,曾经亲自带着重礼拜访姜律。
“他走的是丁留的路子啊!”姜宪提点李谦道,“丁留这个人的官运还不错,他最少还要在山西呆上三年,你要是想动孙家,最好跟他打个招呼。”
她不做皇后了,赵翌也就不会早逝,很多事也就变了。做为帝师的熊正佩纵然不入阁也能落个翰林院供奉,成为士林之尊。前世她和熊正佩没有什么交情,可从熊正佩的行事手段来看,他并不是个不通庶务之人,这样的人,现阶段的李谦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官场就是人情场。
他们这么想,丁留、熊正佩也会这么想。
等到她和李谦的婚事传开了,丁留就更不会为了一个孙家得罪李谦了。
这也算是李谦娶了她之后的好处之一吧!
姜宪思忖着,李谦已听懂她的未尽之意,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孙家要是再这样作死,我到时候就去拜访那位丁大人去。你不是说那位丁大人最少还要在山西呆上三年吗?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我会和丁大人成为知己,也好给我姐夫捐个提刑司副千户干干呢?”
“姐夫?”姜宪目瞪口呆。
李谦忙笑道:“是堂的,堂的…我大伯母无出,后来就收养了一个女儿,因是小雪出现的,就取了个名叫小雪。后来我大伯母去世,我大伯续弦,生了我大堂兄李麟。我这堂姐性子不错,到时候引荐你们认识,你们肯定能玩到一块。”
姜宪黑线。
她不想和任何人玩,也不想和人应酬。
“你大堂姐不是嫁了吗?”她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恐怕玩不到一块去吧?”
李谦嘿嘿笑,道:“她和白大小姐的性子差不多,你们十之八九合得来。”
姜宪觉得说这些都太早了,而李谦也是一片好心,自己若是断然拒绝,肯定会惹李谦不快。
现在过日子就已经够艰难了,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惹得彼此不高兴呢?
李谦旧事重提:“保宁,你和我回太原吧!我怕万一皇上把你拘在了宫里,我可怎么办啊?伯父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忤逆皇上吧?你在京城,太不安全了。”
姜宪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谦,道:“你是怕我一去不返,姜家不承认这门亲事吧?”
李谦正色地道:“没有的事。我知道落地有声,既然答应了我,就会遵照承认。我是真觉得你回京城不太妥当,那圣旨可是太皇太后找了曹宣送过来的。你要是觉得我这要求太过分,不如飞鸽传书给镇国公爷或是房夫人,请他们进宫去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若是太皇太后觉得无碍,我定亲自送你入京。”说完,就要发誓。
“行了,行了!”姜宪笑着打断了李谦的话,道,“你若是真的相信,为何还要发誓?”
“我这不是怕你不相信吗?”李谦喃喃地道,耳朵都红了。
姜宪微微一愣。
她记得李谦最开始几次进宫给她问安的时候,说着说着,他的耳朵就红了。她还以为是地龙烧得太热,让宫女卷了半副门帘子…
后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她也就懒得理会这些了。
如今她又看到他红了耳朵,不由得感触良多,直到李谦让她拿个信物给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李谦好奇地问她。
“没想什么?”姜宪觉得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笑道,“你要我的信物做什么?我走得匆忙,什么东西也没有带,你觉得用什么做信物好?”
第205章 宫中
“我这不是想写封信去问问直接带你去太原行不行吗?”李谦笑道,“你不给个信物我,万一镇国公以为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把我写的信直接扔了怎么办?”
姜宪还真没有什么适合的东西。
她摊了手道:“那你随便找,看什么东西适合拿走就行了。”
姜宪平时就不怎么喜欢戴饰品,离开京城的时候是在外寄宿,就更不可能带什么贴身的东西了,李谦找了一圈,还真没找到什么东西能做为姜宪的信物。
他不由嘟呶:“你肯定是故意的。”
姜宪的确是故意的。
前世她就觉得李谦特别的好玩,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到了他那里都变得不平常,他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因而特别喜欢和李谦唱反调。
她抿了嘴笑,道:“要不,我给我写个纸子。太皇太后看了自然就信了。”
“好啊!”自上次在宫中李谦听姜宪说她的字写得不好,李谦变一直很想知道姜宪的字写到底写得怎样。
他兴致勃勃地亲自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帮姜宪磨墨。
前世的这个时候,姜宪的字的确写得不好。
她习字的时候还不足三岁,手腕无力,师傅教她写字的时候,她总是拿不好笔,就发脾气,觉得怎么拿笔舒服就怎么拿笔,师傅不敢纠正她,等到渐渐长大,有些习惯改不过来了,字也就怎么都写不好了。
后来她做了太后,需要在奏章上批字,那些翰林内阁的大臣们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人如其字”,对她垂帘听政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她因此花了很大的功夫练字。
因此她现在能写一手很漂亮的馆阁体。
李谦看了颇为失望的样子,道:“你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姜宪像没有看见似的,不动声色地把狼毫笔搁在了笔架上,接过香儿递过来的温帕子一面擦着手,一面道,“这种字体,只要是读书人就都会写吧?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我听你说练得一手好狂草,不如写几个字我瞧瞧。”
李谦尴尬得不行,忙道:“我那是胡乱练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难道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学写狂草?
姜宪想到前世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四年以后…不禁莞尔。
李谦有些泄气。
他找了些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的字帖,准备有空的时候陪着姜宪一起练字的…现在落空了。
姜宪见他怏怏的,像被烈日晒蔫了花树般没有什么精神,就有些不自在。
在她的印象里,李谦在她面前的时候话总是特别的多,像这样沉默的时候非常的少,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