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讪讪然笑道:“世侄,你这也太见外了。想当年,我和你爹结拜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揣着呢!一眨眼的功夫,你一下长这么大了…”
李谦微笑着听着,不时地示意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孙世鼎续茶,就是不接他的话。
孙世鼎喝了一肚子的茶也没能从李谦这里得到半句话的承诺,反而是跑了几趟官房之后,在小厮进来禀告说大同总兵府那边的刘管事奉了房夫人之命,过来传话。
他只好告辞出府。
李谦去了厅堂。
半路上,李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恨恨地道:“大爷,既然那个死胖子来给我们送银子,不要白不要,你干嘛还要往外推?要我说,就得让他放放血,把从前吞了李家的银子给吐出来。”
李谦笑道:“你没听他说,那些东西都是送给郡主的。他虽然只是想借着我成亲的机会缓和和李家的关系,可我还是不想他拿郡主做伐子,坏了郡主的名声。”
郡主还没有嫁到李家来就有了“敛财贪婪”的传闻,的确是于郡主的名声不利。
“便宜那个死胖子了!”李泰恨恨地跺脚。
而走出李家位于西街的宅第的孙世鼎,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阴恻恻地说了声“走”。
车夫扬鞭,马车很快淹没在西街的人群中。
马车里传来孙济延的声音:“爹,不顺利吗?”
“何止是不顺利!”孙世鼎“呸”了一声,道,“那小子盐油不尽,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就是不接我们送过去的银子。”他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谁知道那小子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去了一趟京城,竟然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娶了嘉南郡主做媳妇。你说,那嘉南郡主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不然就算是联姻那也是承恩公娶嘉南郡主啊,怎么就轮到了他?或者那个嘉南郡主是个无盐?”
“爹!”孙济延皱眉,道,“就算是有暗疾,就算是个无盐,李家娶到嘉南郡主就是赚到了,以后山西官场,他可以横着走了。我之前就告诉过您,您自己吃肉,也要给别人点汤喝。当初李谦过来向您要银子要人的时候,您就应该适当地给一点,也不至于今天闹得这么难看了。”
孙世鼎没有做声。
孙济延知道孙世鼎后悔了。
他只好道:“爹,你以后遇到李家、遇到李谦还是客气点。李谦既然不愿意接我们的银子,那我们就给他送去太原好了!他马上要成亲了,我们去讨杯喜酒喝,他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而且那天凡是山西官场上略有点头脸的人恐怕都会到场,只要李谦能当着那些人喊您一声世叔…”他想到刚才李谦对自己父亲的态度,顿了顿,道,“就算李谦当着众人的面不愿意喊您一声‘世叔’,他不是还有两个弟弟吗?只要他们能喊您一声‘世叔’,以后再遇到吴大人,何愁攀扯不上去。
“我最少也能弄个佥事当当。
“等郡主嫁了进来,您再想办法把我媳妇领去给何夫人磕个头,和郡主搭上话…我就不相信了,我们在他们面前做低伏小,还软化不了一个李谦!”
吴大人是山西按察使,孙济延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儿子若是能因此而升迁,别说是做低伏小了,就是跪舔他也愿意。
从前他跟着李长青的时候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孙世鼎听得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儿子,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李谦尊我一声‘世叔’最好,他不认我,我自有办法让李谦的两个弟弟当着宾客的面尊我一声‘世叔’,帮你把这个梯子扶稳了。”
父子决定直赴太原。
李谦则和刘冬月在厅堂里说话。
第226章 强硬
“齐大人说,姑爷把银子凑齐就行了。到时候他会派手下的副将方拔腊穿上短褐,负责把银子运过来。”刘冬月虽然是来传话的,可他莫名的就觉得这话说得不妥贴,觉得李谦未必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因此带着几分犹豫不决,“让姑爷不必担心人手不足,多留些人在太原准备婚礼就是了。等到送嫁的那天,方拔腊他们会乔装成挑夫,把郡主的嫁妆送到太原去的。”
这分明是觉得李家没有能力保护这批财产。
李泰微微蹙眉。
谢元希则看了李谦一眼。
李谦笑道:“一事不烦二主。那就还请你跑一趟总兵府,就说送聘礼和接嫁妆的人李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多谢齐大人关心。难得这次小国公爷也在大同,又有喜酒喝,还是让方将军他们好好地陪着小国公爷,痛快地喝顿酒好了。”
委婉地拒绝了。
刘冬月心里直流眼泪。
齐大人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大人朝着齐夫人吼着什么“连自己老婆的陪嫁都护不住,要他干什么?嘉南还有什么必要嫁过去”,把齐夫人吓坏了,差点上前去捂了齐大人的嘴,最后还是房夫人左说右说,齐大人才服了软,让他来给李谦带信。
他见到李谦之后,好不容易把齐大人的话说得委婉大方得体,谁知道却被李大人绵里藏针般地拒绝了。
等会他回去,还得想办法把李谦的话编柔和了。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刘冬月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李泰为李谦担心,道:“齐大人也是好心,你这样回了他,他会不会生气啊!镇国公让嘉南郡主从大同总兵府出阁,可见齐大人不仅仅是救了镇国公一命,两人的私交还非常的好,你到今天还没有正式拜见镇国公和太皇太后,要是他在两位面前抹黑你可就麻烦了!”
李谦觉得身边的人自从知道他即将娶个郡主回来,就开始患得患失,原本很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多虑了!”他道,“镇国公在京城的勋贵间是有名的通情达理,宽厚温和,喜欢提携小辈。齐大人也不是那搬弄口舌是非之人。何况山西这么乱,我们想在山西站稳脚跟,九边素来不管各州县的治安,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练练手,看看谁不长眼睛闯上来。”
李谦说着话,原本俊朗的五官越发的分明,带着几份笑意的目光迸射出清冷的光芒,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寒光逼人。
李泰打了个寒颤。
而尽管刘冬月的话说的婉转而谦和,齐胜还是从中听出了李谦的冷傲。
他不由赞道:“这才是姜家姑爷该有的气度!”
刘冬月松了口气,忙问:“那方将军…”
“那就如你们家大姑爷所愿,让他好好地陪着世子爷喝顿酒!”齐胜豪爽地道,“那些劫匪不来则罢,若是敢来,我这里正愁快过年了,少几个人头邀功呢!”
刘冬月放下心来,去见姜宪,把这件事细细地跟姜宪说了一遍。
姜宪从来不曾担心过李谦会走麦城,送走了刘冬月,给李谦送给她的黄鹂鸟喂食。
香儿跑进来告诉她:“宣府总兵马向远到了。”
七姑的身手不用说,香儿和坠儿也比一般的婢女机灵,百结和情客来了之后,她把两人安排在门口当值,专事通禀之事。一来可以锻炼两人的眼力,二来可以拦住她不喜欢见的客人,还可以顺道四处走走,探听点消息。
正是应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马向远这个人在姜宪的心目中比较特殊。
她可怜他被方氏的弟弟陷害,失去了妻儿。又恨他投靠了鞑子,于千万黎民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最后被李谦使了个离间计,被鞑子的可汗布日固德斩了首级挂在旗杆上,尸身则丢到了沙漠里被鹰吃了,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还好这一世方氏没能被封为“奉圣夫人”,方氏的弟弟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挖土吃。
姜宪问香儿:“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香儿道:“说是听说您从这里出阁,特意前来恭贺的。还埋怨前几天他让人给齐大人送邸报的时候齐大人都没有跟他说一声,嚷着让齐大人请他喝酒呢!”
姜宪想了想,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香儿笑道:“他还带了一个师军几个护卫。”
按理,这种场合他应该带杨文英来才是…可见杨文英和马向远的关系并不好!
姜宪脑子飞快地转着,心不在焉地喂着鸟儿,惹得鸟儿扑棱扑棱地直叫,声音清脆婉转如琴。
她不禁失笑。
她已经为李谦指明了方向,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做,做不做,那就是李谦的事了。
因为她的出现,曹太后活了下去。
谁又保证李谦就没有受到影响呢?
也许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和她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反而会更幸福。
姜宪逗着鸟叫。
没两天就进入了五月,山西官场都已经知道李长青曾经在宫中做过侍卫的长子李谦得了曹太后的青睐,由她做主,将嘉南郡主许配给了李谦。
大同总兵府每天人来人往,道贺的人川流不息。就是姜律也大呼受不了,躲到了内宅陪着房夫人。
姜宪仗着自己是即将出阁的小姑娘,就更不会去应酬那些客人了。
可怜了齐夫人和齐单、齐双,忙得团团转,房夫人还有心情拉着孟芳苓、白愫和姜宪打叶子牌。
房夫人惦记着去接聘礼的李谦:“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劫匪?这两天都没有音讯,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万一要是因为这聘礼李谦出了什么事让姜宪怎么过?
她想到了安定公主的死。
忙派了个小厮去门口等:“…没有大姑爷的消息,你就等着去扫后院去吧!”
小厮松了口气,去了外院探听李谦的消息。
到了晚上,他欢欢喜喜地来给房夫人报信:“夫人,李大人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房夫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由又好奇起来,道:“那李大人他们路上遇到劫匪了没有?”
“当然遇到了。”小厮眉飞色舞地道,“听说那些劫匪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可遇到了李家的那些护卫,一个都没有逃脱,全被李家的护卫给杀了。从太原到大同的驿路上都血流成河了!”
第227章 立威
“胡说八道!”房夫人喝斥那小厮道,“什么血流成河?不过是几个毛贼罢了,不要人云亦云的。那些流言蜚语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小厮好心却惹了教训,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低头认错。
房夫人这才面色微霁。
姜宪出阁是喜事,沾了杀戮,就不吉利了…
房夫人教训了那小厮几句,这才放他走。
可这件事到底在房夫人心里留下了印迹。
她悄悄地找了姜律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家不会是真的见了血吧?”
“那怎么可能!”姜律一反之前提起李谦就横眉竖目的态度,笑道:“娘,这流言蜚语是怎么一回事?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那年灯会,爹在路上遇到了十六婶,就让随从送了十六婶一截路,结果没几天京里就传出爹在外面养了外室的消息,又过了几天,传出爹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那么大一笔聘礼,不仅是山西,就是隔壁河南、陕西的黑白两道都被惊动了,打这笔银子主意的就更多了,李家肯定要杀鸡给猴看,处置了几个不长眼的,就被人传成杀人如麻,您想想,九边素来是重镇,卫所林立,哪有什么劫匪?就算李家想杀人如麻,那也得有人给他们杀啊?何况保宁下嫁是喜事,他们积福还来不及,怎么会轻易杀人?您就放心好了,那都是没有的事!”
房夫人放下心来。
姜律笑道:“妹妹出阁,我也给添个箱吧?多的没有,送她五百两黄金好了。”
房夫人骇然,道:“你什么时候攒下如此多的一笔私房?这钱你爹知道吗?你不会在外面打着镇国公府的旗号作了些什么不妥当的事吧?”
姜家虽然富有,儿子养得却严厉。姜律的月例不过五两银子。直到他到大同来历练,才涨到了五十两银子,有时候不够,房夫人还悄悄地塞些体己银子给儿子,姜律手里几乎没有什么私房。
姜律嘿嘿笑,低声道:“娘,这是爹给我做面子的。”
房夫人松了口气。
姜律嚷道:“娘,您不公平。我拿五百两黄金您就怀疑我在外面打着镇国公府的旗号勒索贿赂,我爹私下给了我五百两黄金您怎么不问他有多少私房钱?小心爹真的在外面养外室…”
“你这混账东西!”房夫人佯作凶狠地扬手要打儿子,“有你这样编排你爹的吗?你爹是一家之主,人情客往,同僚袍泽,哪里不要应酬,手里有点银子怎么了?这镇国公府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