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最后几句,却是说给情客、七姑等人听的。

屋里服侍的齐齐曲膝应“是”,气氛有些紧张。

白愫忙笑着打岔,道:“保宁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不拦着,她也就尝一口,您要是拦着,她总要找个机会尝一尝。我看谁也来不成,得让姑爷煞煞保宁这性子才成。”

众人哄堂大笑。

姜宪的脸火辣辣的。

她想到前世被李谦压得死死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管是庙堂之上的还是她身边发生的一些小事…别人都说,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今生她做了他夫人,那他还敢样样都对她说不行吗?

姜宪突然有点盼着早点成亲。

到时候就知道李谦到底有没有那胆了…

屋里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房夫人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她嗔怪着姜宪:“李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吃东西啊?”

姜宪呵呵笑。

白愫横了她一眼,道:“她一大清早的起来给鸟喂食,还怕炮竹声惊了那对黑枕,让人提到后院的柴房里守着才放心。草草吃了半个馒头,到了梳头的吉时,只好先梳头,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喊着肚子饿了,灶上匆匆忙忙地给她煮了碗蛋,呈上来的时候妆才画了一半,孟姑姑气她顽皮,又怕她笨手笨脚的万一把蛋羹打翻了怎么办,就让她坐在炕上别动,喂她吃食…”

姜宪五岁还从来不曾自己拿过勺子和筷子,后来白愫进宫,她见白愫自己吃饭,也要自己吃饭,结果那年太皇太后的寿诞,她把碗鸡汤洒在了衣服上,把太皇太后吓得脸都白了,慈宁宫人仰马翻的,寿也没拜成…

白愫还记忆犹新。

姜宪赧然。

齐夫人这才发现姜宪敷了粉,描了眉…只差最后涂抹了口脂妆就成了,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房夫人却是眼睛一涩。

他们家保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呢,这就嫁了出去,没有她和太皇太后在身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居家过日子。有时候这身份显赫也没有用,使起绊子来,扮起无辜来,越是那出身卑微的女子就越是拿手,她们早就被生活磨练得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像保宁这样的,从来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冻是什么感觉,反而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遇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最容易受到伤害!

她转过身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第230章 插簪

可惜屋里的人很多,房夫人就算是转过身去,也让人发现了她在抹眼泪。

齐夫人忙搂了她,道:“你看姑爷这聘礼,有几个比得上?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别掉眼泪了,李家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房夫人点了点头,见姜宪睁大了眼睛望着她,满脸的担心,想着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就算自己再难过,也不能这个时候哭出来,破坏了气氛,遂强打起精神来笑道:“我这不是看着这孩子没心没肺的,替她着急吗?你们说,有谁马上要下定了,还只知道惦记着吃的?”

大家又是一阵笑。

姜宪心里有点难过。

前世外祖母、大伯母倒是欢欢喜喜地把她送进了宫,可不过一年的功夫,太皇太后殡天,大伯父和大伯母之后就开始为她愁白了头。

今生她还没有嫁,已经惹得大伯母这样的伤心,她再不能如此的不孝了,她会好好地和李谦过日子的。

姜宪不由拉了拉房夫人的衣角,低声道:“大伯母,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再也不让您为我操心了。”

房夫人看着她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儿,想着她小时自己每次进宫去看她时,她都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凳子上由着乳母喂那味道寡淡的药膳,从来都不吵不闹的…说得是金枝玉叶,可普通女孩子家吃过的东西她根本尝都没有尝过,房夫人眼泪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哎呀!”齐夫人忙掏出帕子塞到房夫人手上,“您这是做什么呢?快别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宪看到齐夫人这样,也跟着伤心起来,眼泪自有主张地落了下来。

“你怎么也哭了?”孟芳苓忙托着姜宪的下颌把她的脸给抬了起来,防止泪流下来,并且急声喊着百结,“快拿帕子来,小心妆花了。李家的人看了该笑话了!”

百结忙上前用帕子给姜宪擦着眼角。

屋里正乱着,七姑快步走了进来,道:“夫人,郡主,李家下定的人过来了。”

齐夫人忙丢下房夫人去迎客。

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把姜宪和房夫人安抚好了,七姑领着李家的人过来了。

李谦生母没有兄弟姐妹,外祖父早逝,家中已经没人了。

李长青兄弟两人,他排行第二,哥哥在他进山当土匪没多久就病死了,嫂子丢下还在襁褓中的侄儿改了嫁,虽说他还有族兄族弟,可不是因为当初他当土匪怕被朝廷问罪跑了,就是跟着他一起做了土匪,混得比他还差。不要说是娶了个郡主的儿媳妇,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这些亲戚也拿不出手,更不要说去给个有着郡主头衔的儿媳妇插簪了,只怕丢了脸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丢得脸。

至于他的续弦何氏,他当初娶她就是怕委屈了李谦,特意选了个小门小户家的闺女,跟了他几年走出去都低头含胸没有什么长进,他就更不愿意她出去给李谦的婚事添乱了。

所以这次李长青请的是太原知府李奎的夫人杨氏帮着去给姜宪插簪。

杨氏出身江西上饶,祖上曾经出过阁老,在江南也是颇有声望的官宦人家。她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件宝蓝色遍地金的褙子,梳了个圆髻,戴着朵点翠镶珍珠的大花,耳朵上坠着红宝石鎏金耳环,身材微腴,白净圆润的脸庞,大大的杏眼,未语先笑,给人亲切之感。

她由齐夫人陪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捧着红漆描金匣子的仆妇。

“镇国公夫人,”她笑盈盈地和房夫人见礼,“久仰夫人大名,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夫人客气了。”房夫人笑着携了杨氏,“早就听说上饶杨氏的贤名,得知夫人原来随夫婿在太原任上,我喜出望外。以后郡主也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杨夫人开始提起此次前来的目的:“李家人丁单薄,李大人得知太后娘娘赐婚,感激不尽,生怕有所怠慢,特托了我来给郡主插簪。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和郡主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房夫人笑道,“有劳夫人了!”

杨氏笑着摆手,说了几句吉祥话,其中一个仆妇模样的媳妇上前几步把手中的匣子捧到了杨氏的面前。

杨氏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了一柄通体洁白无暇的羊脂玉如意,放在了姜宪的膝头。然后又打开了另一个仆妇手中的匣子,拿出一支如意祥云纹的金簪,一支玛瑙石榴花鎏金簪子插在了姜宪的发间,说了声“恭喜郡主”。

姜宪知道礼成了。

她朝着杨氏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氏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她对这位把靖海侯世子一脚蹬了另嫁李谦的嘉南郡主实在是太好奇了。

虽然大家都在传这门亲事是曹太后御赐的,却瞒不过那些在朝堂上几经杀戮的封疆大吏们。

想当初,曹太后气焰最嚣张的时候都没能把嘉南郡主嫁给自己的侄儿承恩公,如今曹太后被逼得退养万寿山了,居然能给嘉南郡主的婚事做主了,谁相信?

至少她的丈夫李奎不相信,布政使丁大人、按察使吴大都不相信,她的嫡亲的姐夫、刑部侍郎姚先知,做为帝师熊正佩的入室弟子之一,丁留的同科,也不相信…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他们暂且都不知道,但姜宪的相貌却是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灵秀,与外面所传什么有暗疾,像无盐相差甚远。

她不由一愣,又打量了姜宪一眼。

姜宪从前被内阁的几位阁老围攻都不惧,何况一个深宅内院妇人的目光。

她落落大方地任她打量。

杨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宫里长大的女孩子,礼仪风度自然不缺,可有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却太难得了。

她真心地笑道:“郡主长得可真漂亮,我们李大人有福了!”

房夫人谦逊地笑着,请了杨氏到隔壁花厅用茶。

用过午膳,房夫人和齐夫人亲自送了杨氏上了马车,等回到姜宪那里准备清点李家送来的东西时,发现姜宪早就净了脸,散了发,换了件平时常穿的褙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临窗的大迎枕上看着新买的词话本子。

房夫人啼笑皆非,点点她的额头道:“你这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姜宪嘿嘿地笑。

第231章 母子

房夫人拿姜宪没有办法,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叮嘱百结、情客好好地服侍她,让她早点休息,不要乱吃东西,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李家送来的聘礼有诸如金银首饰,喜被等是要由姜宪带过去的,聘金则由姜家收着,而喜饼、喜果这些则是要在成亲之前送到女方亲戚手里的,房夫人除了要把金银首饰等登记造册之后和姜宪的陪嫁安放在一块儿,还要把聘金收入库房,安排人将喜饼、喜果等连夜送往京城,一直忙到了掌灯时分,又在花厅设宴招待齐夫人,答谢她这两天帮着打点李家下聘的事宜,等到宴席散时,外面已隐隐传来二更的鼓声。

房夫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刚刚准备歇下,姜律过来了。

李家来的男客是由姜律招待的。

房夫人怕他有什么事,又重新更衣,准备去厅堂见姜律。

姜律却让丫鬟带话进来:“您今天忙了一天,很辛苦了,儿子又不是外人,您就别折腾了。”

房夫人也的确是累了,她顺手绾了个纂,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半臂,就去了宴息室。

姜律虽然穿着日常的道袍,净了脸,梳了头,可脸色微赤,身上隐隐还有几分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他请房夫人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让小丫鬟拿了个美人捶来,笑道:“娘,我给您捶捶腿吧?”

“不用,不用。”房夫人心痛儿子,忙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你爹不在,他们都灌你酒了吧?喝了醒酒汤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都这么大了,知道照顾自己的。”姜律执意要给母亲捶腿。

儿子孝顺,房夫人也不拦着,让小丫鬟拿了迎枕过来,斜靠在那里和姜律说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您说说话。”姜律笑道,“今天代表李家来送聘礼的是金海涛。他那么忙,我没有想到他还亲自来了,所以就陪着他喝了好几杯酒。金家当初送金宵进京,是想和我们家结亲的。结果金宵落选了,金海涛居然还愿意给李谦做媒人,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还能顾大面,倒也是个人物。”

房夫人哂笑,道:“你多大?还敢评价金海涛?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我这不是在您面前吗?”姜律不以为然地嘿嘿笑。

房夫人想起了姜宪,不由摸了摸姜律的头,失笑道:“你们兄妹俩倒是一个德行。”

“也就是说,我也挺不错的啰!”姜律在母亲面前撒娇,逗着母亲笑了一回,这才道,“金宵也跟着他爹来了,还把榆林总兵邵家的两个儿子也带了过来。”

姜律想到金宵趁着金海涛去官房的机会把自己拉到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道着:“阿律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要不是我当初仗义出手,李谦怎么可能抱得美人归?嘉南郡主又怎么能得偿所愿。你看,我这也算是好心做好事了,从前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他只好点头。

谁知道金宵却打蛇随棍上,立刻道:“那我过些时候进京去找你玩!”

还把邵氏兄弟介绍给他。

邵家长子邵江倒是个老成持重的,次子邵洋却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行事浮躁、说话夸张,还嚷着让姜律也帮他在京城找个老婆。

他这才知道原来金海涛对金宵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想帮着次子金城在京城里寻一门显赫些的妻族。

他不禁对房夫人道:“看来金家在边关的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

“那是当然了!”房夫人很随意地道,“金家在太原镇守好久了,朝廷里又忌讳京官远交外臣,他们对京中的消息闭塞,有什么事总是慢半拍,孝宗帝的时候还好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把该干的事干了,三年一考,九年一升,你就能稳稳当当地擢升。可到了先帝当政,秦贵妃喜欢热闹,先帝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行下效,这风气就渐渐变了,更有人因为巴结秦贵妃一夜之间鸡犬升天的。等到曹太后摄政的时候,想刹也刹不住了,首当其害的就是那些久任边寨的文官武将。

“路途遥远,三年才进京述职一次,常常是吏部的官员早就换了一茬,来吏部报备的时候那些负责给你核定的人根本不认识你是谁了,下面的人有了功绩是上峰的,出了错误是自己的,几经周折,想凭着政绩调回来根本就行不通了。只好走京官的路子。而镇守九边的将士比文官更吃亏,那些文官好歹有几个同年恩师之类的,九边的将士却是一个也不认识,兵部的官员也都是文官,就是想送礼都送不出去。而且每次京城克扣他们的不是军饷就是装备,这才是打起仗来要人命的事情…

“金家怎么会不艰难?

“要不然你爹怎么抓着大同、宣府和蓟镇不放?

“就是怕他们把这三个地方也糟蹋了。

“到时候京城的拱卫怎么办?

“金家送金宵去京城的时候你爹就说了,除非是你妹妹看中了,否则姜家是不可能和金家联姻的,不然金家和邵家是姻亲,再和我们姜家绑到一起,皇上只怕半夜都会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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