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宣就笑着回敬了李谦三杯,道:“你不用说了,太后若是要责怪你,肯定是责怪你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她商量,难道太后就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不成?这件事的确是你做得不对。你这三杯该罚。”
李谦就又敬了曹宣三杯,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这还差不多!”曹宣笑眯眯地道,笑意未达眼底地拍了拍李谦的肩膀,道,“今天有国公爷和齐大人在,我就不为难你了,等到你成亲的时候我再好好地和你喝几杯,看看我们到底谁的酒量好一点。”
“国公爷,你这哪里是要和我比酒量,你这完全是想雪上加霜嘛!”李谦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吃菜的王瓒突然站了起来,道:“你放心好了,要是那天他敢和你喝,你就找我,我帮你喝。”说着,他拿起酒瓶就将李谦的酒杯加满了酒,“不过,你今天又没有什么事,得好好地和我们喝几杯才是正经。我先干为敬!你随意!”说完,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谦笑了笑没有说话,把王瓒给他倒的酒喝了,道:“阿瓒表哥,这些年来多谢你和嘉南做伴。嘉南虽然有太皇太后照顾,又有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庇护,可毕竟不如同龄的表哥表姐,可以一起淘气,一起玩耍。这一杯,我敬阿瓒表哥!”说完,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朝着王瓒抬了抬手,一口干了。
王瓒笑道:“嘉南是我的表妹,我自然要护着他。你以后若是敢欺负她,小心我不饶你!”
金宵不由在心里琢磨。
姜宪被李谦掳走的时候,王瓒像掉了半条命似的,他还以为王瓒喜欢姜宪。可现在却表现的这样大方得体,难道他之前猜错了?王瓒之所以那么着急,完全是因为姜宪是个女孩子,又不知所踪,所以特别担心而已?
他起身笑着跟着起哄,也敬了王瓒一杯。
王瓒来者不拒,喝得十分豪爽。
几杯之后,就有了些许的醉意。
曹宣忙笑着给王瓒解围,道:你们别总是盯着他灌了。我们来时带了太后娘娘和各府的夫人、太太们给嘉南的添箱,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丢了一件到时候不好跟失主交待,比守着自己的东西还累。你们小心把他给灌醉了。”
“这倒也是。”金宵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辛苦了!”举了杯又要敬王瓒。
王瓒笑着把曹宣拉过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道:“承恩公,让我给太后娘娘和各位夫人押东西的可是你,这酒你得帮我挡挡!”
众人哈哈大笑。
李谦的目光却沉了沉。
随后他感觉到了一道视线似有似无地不时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和邓成禄的目光碰到了一块。
邓成禄心虚般的转过头去。
李谦一愣。
他早就知道安陆侯世子爱慕嘉南。
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恰恰相反,他认为正是因为姜宪非常的优秀,这才会引来很多男子的垂青。
那邓成禄这样的打量他,是想知道他是否配得上姜宪吗?
他想了想,笑着朝邓成禄点了点头,道:“听说令妹由皇上赐婚,许配给晋安侯世子爷?可惜我在京里的时候不长,不曾认识晋安侯世子爷!”
邓成禄听着就露出笑容来,道:“我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之前我娘总觉得我妹妹还小,想给她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过把妹妹嫁到蔡家去。皇上虽说是和太后堵气才把我妹妹许配给蔡霖的,可蔡霖人不错,我们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家父和家母都还算满意。接了旨之后,晋安侯夫人就上门来拜访了家母,还私下赐了蔡霖一个农庄,一坐宅院,几间铺子。家母也开始给我妹妹准备嫁妆,并和蔡家商量,定了明年三月初四的婚期。”
也就是说,不管是邓家还是蔡家,都算是满意这门亲事。
李谦放下心来。
这样一来姜宪也能把这件事放下了。
姜镇元则一边喝酒,一边和曹宣聊着立后的事:“…你应该劝劝太后,皇上已经亲政了,有些事该放手的时候就应该放手了,这样和皇上斗下去,有什么好处?反而让朝中的大臣们个个惶惶不安,平生事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曹宣笑道:“太后也是这么想的。可皇上行事也太荒唐了,太后实在是担心皇上,偏生皇上现在除了汪阁老和熊大人的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太后当时也是心急了一些。如今选了简王家的清仪县主为后,太后不仅消了气,还把皇上叫去了万寿山,当着简王的面把凤印交给了皇上。”
李谦听了暗暗庆幸。
还好姜宪没有嫁给赵翌。
那清仪县主还没有嫁过去,太后就开始给清仪县主挖坑跳。
看来以后京城有好戏看了。
接着曹宣说起赵啸和晋安侯府大小姐的婚事来:“…太后着钦天监看了日子,定于九月二十日送嫁。”
王瓒陪着赵啸从药林寺回京之后,赵啸连夜出京回了福建。
李谦笑着邀请曹宣等人:“你们是远道而来的稀客,我们也难得能聚到一起。明天我在家里设宴给你们洗尘接风,还请安陆侯世子务必要赏脸,光临寒舍才是。”
第256章 解惑
既然来了,就少不得喝酒应酬。
邓成禄点头应允,大家定了明天早上巳初一起过去。
姜镇元自然是乐见其成,笑道:“明天我和齐大人要去校场看看,就不陪着你们这些小辈疯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参加了!”
没有了姜镇元,大家更自在。
众人齐齐应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引来姜镇元的一阵嬉笑怒骂,然后看着时辰不早了,纷纷起身告辞。
那边内宅的酒宴也散了,白愫和齐氏姐妹代了姜家送客。
金媛临上马车的时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巍峨的总兵府一眼。
前院的男人们要喝酒,她们的酒席散时那边才吃了一半。她们就移去了花厅喝茶。房夫人从头到尾盯着姜宪,就是连着吃了几口面条都忙示意丫鬟们给她布几口素菜,如同捧在手心里的眼睛珠子,容不得半点马虎,眼看着前面的酒席要散了,那七姑还进来悄悄跟姜宪道:“大爷说他这就回府了,明天会在府里给承恩公等人接风,问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喝的,大爷明天让灶上的婆子给您做。我们家老爷从京城里请了三个厨子回来,一个是做京菜的,一个是做淮菜的,还有一个是京城小点心。您想吃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等到郡主出阁的时候,这三个厨子会随着您去太原。”
七姑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她当时和姜宪隔着个茶几坐着,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以为姜宪会点点头让七姑退下,谁知道姜宪却低声笑着和七姑道:“我最不爱吃京城里的点心了,特别是御膳坊做的,不是太甜就是太绵。我喜欢吃江南的小吃。你让他给我找个江南的厨子。”
姜宪说话之前抿着嘴笑了笑,眼底流露出几分狡黠。
分明是调侃李谦。
七姑显然也看得出来,慈目地笑着称“好”,和姜宪凑着兴儿一起打趣李谦:“您看是要请柳翠阁那样的还是请雪涛斋那样的?”
江南的雪涛斋是做糖起家的,渐渐做大之后,开始开点心铺子。他们家的点心花样最多,什么异异怪怪的口味都有。柳翠阁却是江南的老字号,做传统的苏浙点心,在苏浙一带的京官里面声誉很高,谁家有个婚嫁如果不是在他们家定的点心,会显得不够档次。
姜宪摸着下颌笑,道:“当然是柳翠阁的口味!大家不是都说好吗?”
七姑笑着退了下去。
房夫人任姜宪捉弄着李谦,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和齐夫人说着话。
像姜宪这样的女孩子,恐怕从来都没有尝过伤心难过、诚惶诚恐的日子吧?
金媛在心里叹了口气,随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去了李府。
下马车的时候,她看见七姑正和李谦在大门口说着话。
她很是意外,问身边的丫鬟红袖:“他们在说什么?”
红袖是金宵亲自调教出来放在金媛身边的,闻言会意,佯装不经意地从李谦身边走过,就听见李谦吩咐七姑:“她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御膳坊的点心,你别以为她是笑着说出来的你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让谢元希从柳翠阁里找个会做点心的师傅过来的。”
七姑笑着应诺,回了总兵府。
谢元希却十分的为难,道:“柳翠阁传承百年,只怕不容易挖人。”
李谦笑道:“我又不是要开点心铺子,挖什么人啊!你直接让人找到柳翠阁在京城分号的大掌柜,让他给个人到家里来做点心,他要是不给,你就去找姜家的大总管。”
谢元希道:“找姜家的大总管,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李谦不以为然地笑道,“难道我不找姜家帮忙,别人就会以为我比姜家的家底厚实了不成?我们现在的确是比不上姜家,难道以后也永远比不上姜家?现在姜家帮我们的忙,这恩情记在心里,以后姜家要帮忙不要藏私就是了。”
谢元希恭敬地应“是”,不由对李谦再一次刮目相看。
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议论李谦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靠着岳家升官发财,若是一般人,早就勃然大怒。可李谦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现在的确配不上姜宪,要干什么事,还会找姜家帮忙。也许在别人眼里,会觉得李谦这是厚颜无耻,在谢元希看来,这恰恰是李谦真性情的地方——既不回避自己的错误,也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改变主意。
他连夜赶往京城。
李谦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却生出几分困惑来。
照理说,姜宪要什么有什么,应该会很自信豁达才是。
她豁达到是真豁达,就是男子也比不上。
却一点也不自信。
这种自信不是来自由她对事物的判断或是决定,而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肯定。
她看似风轻云淡的做派下,却隐藏着股事事都怕麻烦别人的怯懦,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悄悄地想办法解决,从来都不求人,除非这个人极让她放心,极得她的信任。
保宁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难道是被什么人狠狠地拒绝过?
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并不让人欢喜?
李谦的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让人去把七姑追了回来,遣了身边服侍的问她:“你当初为什么会投靠我?甚至愿意在内宅做个管事的媳妇。”
七姑出身武林世家,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后来嫁的丈夫虽然出身、门第都不如她,却英俊潇洒、精明能干,投靠糟帮之后,很快就成了糟帮镇江分舵的分舵主,糟帮五位执事之一。她却在父母双亡后和丈夫和离,隐姓埋名在江湖上卖艺,后来更是自愿卖身,做了李谦身边的一个仆妇。
在李谦看来,七姑简直是脑子有毛病。
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信任七姑。
七姑不由面露苦涩,小声道:“欧英嫌弃我粗俗,看中了一位举人家的小娘子,正巧别人也相中了他,所以只好休妻。和离,不过是给我几分体面罢了。”
李谦蹙眉。
七姑的声音既疲惫又悲怆,偏偏没有一丝的愤怒:“说到底,还是我太无能。而我娘家那里已由我嗣弟当家,我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自己面目狰狞,狼狈不堪,更不想让先父先母的声誉受损,所以才离开欧家的。可我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举人家的小姐?就因为她出身书香世家吗?可欧英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啊!”
到了如今,她眼里依旧满是伤痛。
第257章 打趣
七姑的模样刺了李谦一下。
他恍然间突然有点明白。
七姑明明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却因为婚姻的失败,欧英的否定,选择投靠李家做一名内宅的妇人,她所求的,不过是想知道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是怎样生活的,她又哪里不如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
他想到当初他陪着姜宪去郑大人胡同捉奸,她明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非要亲眼看到了才死心…对姜宪来说,赵翌会不会就是她的欧英呢?
所以她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落寞的表情来,所以她对别人的情绪总是那么敏感,怕被拒绝而宁愿什么事也不做…
李谦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他挥了挥手,让七姑退了下去,自己却忍不住去了厨房,守在厨房里让灶上的婆子做了一匣子热气腾腾的米糕,用块夹棉的小毡毯包了,悄悄去了大同总兵府。
姜宪此时正依在大迎枕上由着百结和香儿帮她通头,她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情客说着话:“有没有什么好的醒酒汤?你们家大爷照这样喝下去,总有一天要醉死的!”
情客一面笑着帮她整理着到处都是的描花样子,一面轻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明天一早就去问问家里厨上的人。”又安慰姜宪,“郡主不必担心,大爷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也就这几天会喝喝酒,等到回到了太原,可不是什么人的酒大爷都喝的。”然后说起了金媛的生辰,“大爷说金家给黄老安人送寿的人已经到了,明天下午就会启程返回太原,到时候金小姐会跟着一块儿回去,那金小姐的生辰郡主就去不成了,您看,要备一份礼让七姑送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