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戳穿了金宵!
为什么姜宪身边围着的总是像邓成禄这样的人呢?
李谦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他笑着向邓成禄道歉,道:“倒是我考虑不周!”
邓成禄笑了笑,很宽厚地原谅了李谦,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娘现在忙着我妹妹的婚事,一时间顾不上而已。”
李谦笑着颔首,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和他又寒暄了两句就转身招呼大家入席。
众人去了花厅。
金媛隔着花厅旁的花墙打量着曹宣等人。
旁边有年过四旬却打扮得整齐精神的妈妈低声地道:“那个穿着竹青色直裰的就是安陆侯世子爷了。”
金媛红着脸咬着唇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顺道打量了姜律、曹宣等人一眼。
等到他们都进了花厅,这才随着李谦派过来的妈妈回了屋。
她贴身的丫鬟忙上前来,悄声地问她:“那个安陆府世子爷长得好吗?”
金媛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瘦瘦高高的,一双眼睛真诚又温和,就像小时候她父亲为她哥哥们请的西席。
如果安陆侯家能看中她…她就嫁了吧?
反正哥哥是不会害她的。
而且她嫁进了京城,父亲必定会高看她一眼,她哥哥继承金家就有了一大助力,就算她继母手段逆了天也没有用。
金媛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花厅这边却喝得热闹。
姜律道:“…齐大人前两天还和我爹商量,说鞑子的骑兵厉害,想建个车营。和鞑子交战的时候,可以四人推一辆战车,战车里放置拒马器和火器,开战时将战车结成方阵,先用火器远攻,等鞑子的骑兵靠近后再用拒马器,长枪刺杀,最后由骑兵趁胜追击。我觉得这方法应该能行。”
曹宣和邓成禄根本听不懂,李谦和金宵却两眼发光,一个道:“这方法何止是好用,简直是太好用了。齐大人不愧是大同总兵,仅此一项,就能名流青史。”一个道:“齐大人这法子用过没有?其他总兵府能不能跟着学。车驾好说,拒马器也好说,只是这火药难寻。宗权,我要是没有记错,世伯曾经在神机营当过差,不知懂不懂这些火药。要是能让朝廷拔些火枪给我们就好了。万一不成,我们也可以自己制一些啊!”
李谦笑金宵:“一看你就是没有在京营里呆过!神机营里的确有火枪,可这火枪却是由兵部监制的,等闲人根本没见过,更不要说使它了。”说着,他望向了姜律,“我爹在神机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几把火枪。朝廷这两年国库空虚,神机营都没有份,就更不可能给我们配火枪了。照我看,只能自己想办法。但朝廷不会轻易就同意的。是不是伯父有什么办法?或是齐大人想到了什么办法?”
姜律没有想到李谦和金宵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
他也是主张把齐胜这个想法推广到九边的,如今遇到了真正对此感兴趣的人,兴奋不已,忙道:“我爹和齐大人也是顾忌朝廷会不答应。而且,就算是朝廷答应了,制火器的开销太大,并不是每个总兵府都能承受的。”
他们都想到了如今九边的现状,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邓成禄暗暗皱眉,道:“不能派个老成的人想办法跟汪阁老或是熊阁老说一声吗?”
赵翌的老师熊正佩前些日子入了阁,已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了。
曹宣冷笑,道:“他们才不关心这些,他们只要能身居高位就可以了。你们一直没有回过京,有些事恐怕还不知道吧,据说熊正佩和汪几道在乾清宫为了给韩家多少聘礼的事吵了起来!”
第261章 困惑
这件事就是在京里的邓成禄也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奇道:“为什么要吵架?不是还有礼部吗?查查从前的旧例就是了。显宗皇帝娶亲的时候也是在位,今上照着显宗时的礼数行事不就行了吗?”
曹宣冷笑,道:“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倒好了。汪几道的意思,皇上刚刚亲政不久,还没有遇到什么值得大肆庆祝之事,皇上大婚,应该大肆操办,宣告天下才是,所以婚礼的规格应该高于显宗皇帝才是。熊正佩却觉得太后娘娘当家的时候奢侈无度,以至于国库空虚,百业待兴,皇上的婚事应该宣告天下却不应该大肆操办,按照显宗皇帝之时来即可。皇上可能倾向汪几道的意思,几次叫了汪几道进宫协商,汪几道觉得自己占了理,居然怂恿着御史上书请皇上大办婚事,熊正佩知道之后震怒,写了万言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然后让自己的几个学生在江南会馆、江西会馆等骂汪几道不管江山社稷,只知道谄媚皇上,是读书人中的败类…双方的骂了起来。今天你贴我的骂文,明天我贴你的骂文,闹得整个京师沸沸扬扬,无人不晓。你竟然不知道?”
最后一句,曹宣是在问邓成禄。
邓成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遮惊讶地道:“我回京之后就一直住在京郊的别庄里,吩咐家中的仆从没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要不是我妹妹被赐了婚,我回家去问我妹妹的事,我还不知道嘉南已定了五月二十四日出阁…”
之后他匆匆出了京,在路上遇到了王瓒,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知道了彼此的目的,就一起结伴过来了。
他不说,曹宣也能猜到。
金宵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有些漠然地道:“那,那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们可都是正二品的肱骨之臣,皇上就由着他们这样不成?那岂不是成了读书人的笑话了?”
“这不算是什么笑话!”王瓒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道,“孝宗皇帝之时,也曾有内阁大臣和御史对骂,两人都成了名臣,其中一个还入了阁。对读书人来说,饿死是小,气节是大。熊正佩可能觉得这样,能让别人觉得他不仅是个好老师,而且还是个有气度的好老师吧!只是可惜了,皇上未必会喜欢!”
李谦闻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道:“如果内阁一面倒,实际上并不是件好事。”
姜律几个都听懂了。
曹宣道:“要不,我写封信给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出面,尽快平息了这场争端?”
李谦沉吟道:“我觉得还是太皇太后出面更好一点。”
皇上忌惮曹太后,如果曹太后出面,皇上说不定会觉得曹太后又要干涉他,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最好是从皇上大婚的事说起,”李谦继续道,“而且不是还有简王吗?这个时候,他也应该表个态才是。”
熊正佩是必须要保的,最好还是能和汪几道打擂台,这是最基本的平衡之术,不要说赵翌了,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也知道。可赵翌偏偏不是通常的人,他总是做别人不做的,不做别人都做的,所以谁也不敢猜测他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最后就是拉了太皇太后和简王入局,别让赵翌做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来。
姜律立刻就明白了李谦的意思,他笑道:“我回去之后跟我爹说说。”
姜镇元是个再妥稳不过的人了。
大家心中一松。
李谦忙招呼大家喝酒:“…今天是来玩闹的,我还请了联珠社的杜慧君唱堂会。今天不醉不归!”
“你还请了联珠社的杜慧君唱堂会?!”金宵听着眼睛都直了,“你怎么想到请他?”
“说实话,杜慧君是我爹请的。”李谦嘿嘿笑,没有丝毫截他爹胡的赧然,“我不是要和郡主成亲了吗?我爹请了好几家戏班过来,正巧昨天联珠社的杜慧君路过大同,我让杜慧君在这里多停留两天——反正去了太原也是给我们家唱戏,在这里也是唱,大不了多给几个银子就是了。”
几个人都颇为赞同。
用了午膳就去了后花园的亭台听戏。
曹宣却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小池塘旁喂鱼。
李谦笑着走了过来,道:“怎么?可是这戏不对承恩公的口味?”
戏是姜律点的。
他点的是沉香救母。
曹宣望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子,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宗权,你觉得这样对吗——朝廷有银子给皇上大婚,却没有银子给九边添置军需…万一九边崩溃,京城还能保得住吗?皇上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而且国库空虚,难道就是太后娘娘的错?我姑母摄政的时候,好几年都没有添置一件衣裳,放了几批宫女出去,宫中的费用也一减再减,到如今宫里还有很多的宫女内侍说我姑母吝啬…”
李谦脸色上的笑容渐敛,正色地道:“承恩公如若有兴致,不妨从晋中、寿阳回京,看看沿途的风景之余,也可以了解一下民生。”
从山西入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阳泉、蔚县,这条路通九边,通常是武官的选择,一条是刚才李谦建议的走晋中、寿阳,是文官们常走的路线。
九边情况特别,不足以代表百姓的生存状态。而晋中、寿阳却是百姓居住之所,生活的怎样,最清楚不过了。
李谦的用意不言而喻。
曹宣讶然。
在他的印象里,李谦野心勃勃,一心一意往上爬,这样的人也会关心黎民百姓?
李谦笑道:“承恩公还是皇亲国戚呢!少谁的嚼用也不可能少了您的嚼用啊!”
言下之意,他更应该是那个不关心时事的人。
曹宣听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沉静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人不可相貌。李仪宾,我现在可算是见识了!”
李谦咧了嘴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我现在还不是仪宾,承恩公称我一声将军即可。”
他虽然得到了赐婚的圣旨,却没有封赏。
曹宣呵呵笑。
想起自己回京之后赵翌召见他时那张像吃到了蝇蚊般的脸,再次觉得李谦是个人物。
他道了声“借你吉言”,就丢下了手中的鱼食,转身去了看台的亭台。
李谦没有走,而是接过曹宣刚才拿着的鱼食,继续给鱼喂食,心里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天下早已乱象纷呈,只是他们这些养在鸟笼里的人不知道而已。
第262章 即将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大家还是很尽兴地玩了一天。
第二天,金媛去大同总兵府问过安之后,就随着金家来给黄老安人送寿礼的人回了太原。
金城不免有些担心,问金宵:“不去给黄老安人祝寿,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金宵站在“第一楼”二楼的窗棂旁眺望着大同的城门,看着金媛的马车渐行渐远,“阿媛是奉父亲之命回的太原,我也是奉父亲之命在此帮着李将军迎亲,黄家毕竟只是我的外家,怎么能让我不奉父命?”
父命大于母命,何况金宵的生母早已去世。
金城不再说什么,说起了昨天晚上李谦交待的事:“大哥,我等会就会随云林出行了。李将军说,各卫所的护卫不过是个幌子,他身边的护卫才是真正的护卫,我们这些人都走了,万一他们真的遇到那急红了眼的,根本不管你是不是官府的人,要钱不要命,打劫郡主怎么办?”
昨天晚上送走了曹宣等人,李谦身边的云林突然把他叫了过去,让他立刻准备,今天午时出发去榆林。
他吓了一大跳,想去告诉金宵,金宵还在书房里和李谦说话,他只好先回去歇了,今天早上借口陪着金宵过来看看酒楼准备得怎样了,这才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金宵。
“李谦既然让你去,你就去。娶郡主是大事,他不会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楚的。”金宵想也没想地道,“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听云林的话。”
金城点头,不由低声道:“实际上我觉得李将军挺厉害的。这个时候向邵家出手,别说是邵家了,估计是只要知道邵家出事的人都不会怀疑到李将军身上来。到时候李将军不仅可以将自己摘清,而且也可以让邵家摸不清头脑,打邵家一个措手不及…他胆子可真大!”
“不然他怎么会成功呢!”金宵叹道,颇有些感慨地道,“像我们,就是太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反而做起事来畏手畏脚的,白白失去了很多机会。”
金城想到金宵这两年一直在为金媛的婚事操心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摆脱邵家,不就是因为顾忌太多。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着大哥金宵去了厨房查看今天请客的菜品。
姜宪那边,却在试嫁衣。
针工局终于赶在姜宪出嫁之前把全套的嫁衣做了出来。
大红色的刻丝,金灿灿的织金丝线,让一袭嫁衣如霞似锦,美轮美奂。
姜宪非常的喜欢,穿了嫁衣在屋里走来走去。
七姑忙上前托了裙裾。
房夫人无奈地喝斥着她:“别把衣裳弄脏了,到时候你穿什么出嫁!”又吩咐七姑,“服侍郡主把嫁衣脱下来挂好了,等到出阁的那天再给郡主换上。”
七姑恭声应是,不敢不从。
姜宪自然也不好拂了房夫人的美意,房夫人就遣了房里服侍的,拿了从宫中带出来的春宫图低声地给姜宪讲一些夫妻的相处之道。
她听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