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客就是仗着这几位都不是常在府里走动的,才冒充何夫人身边的人出来揽事的,闻言笑道:“我如今在郡主屋里当差,倒让大姑奶奶笑话。哪天大姑奶奶进府来玩,我服侍大姑奶奶喝酒。”
把那位大姑奶奶捧得脸上笑开了花,高高兴兴地走了。
何夫人松了一口气,诚心地向姜宪道谢,随后道:“郡主还给这些人准备了见面礼吗?我怎么没有听管事说过。您看您这边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看着点?”
所谓的见面礼,也不过是权宜之下的随机应变而已,姜宪哪里想到李家的亲戚会这样的复杂,怎么可能提前准备见面礼?
可何夫人问得这样天真,倒让姜宪很是无语,只好吩咐情客:“你去找了李大总兵,把这边发生的事告诉他,让他拟个单子,我们照着单子赏些见面礼。百结则和香儿一起,把先前准备赏人的银锞子拿些出来,有荷包就用荷包,没有荷包就用红包,务必人人一样,每份一对,当见面礼赏了下去。”
两人齐齐应声,分头行事。
李夫人叹道:“郡主,辛苦您了!”
“家里的事,说不上辛苦不辛苦。”姜宪淡淡地道。
重生前,她天天处理这些扯皮拉筋的事,不过通常是浙江税赋没能及时上缴,户部又等着银子拔款给开封府疏峻黄河之类的,大家在上书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引经据典,唾沫星子都要溅到她的脸上来了,比这可复杂多了,等闲的话根本唬弄不了那些饱读诗书的朝臣。
李夫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
何夫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她顿时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大着胆子上前扶了她,低声地问她怎么样了。
何夫人坚持地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强打起精神笑着再次向姜宪道歉。
姜宪笑着客气了一番,让七姑送了何夫人离开:“您应该还有应酬吧?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夫人帮忙的,会让丫鬟去请您的。”
何夫人点头,神色黯然地离开了。
李夫人如释重负般长吁着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告辞了:“郡主先歇会吧!看时辰李将军应该要回来了,我也要去歇息了。郡主别忘了明日早点起来给李大人敬茶。”
按礼,若是新郎官过了子时还不进屋,就要歇在其他的地方,明天再夫妻同房。李夫人看李谦那黏糊劲,觉得李谦肯定会在子时赶回新房的。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姜宪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站起身来,吩咐七姑送客。
李夫人笑着出了新房。
屋里没有了其他的人,姜宪这才松懈下来。
谁知道冰河却跑了过来,告诉她:“这边的事大人都知道了,特意让我来跟郡主说一声,让郡主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些浑人,却没有坏心思,还说以后大人会注意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姜宪不置可否,让冰河给李长青带话:“亲戚们想看看新娘子原本无可厚非,只是突然在新房外面说话不招待太过失礼,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家里的亲戚也是想热闹一番。倒是家里的妇仆,要整顿整顿才好,大人明明发了话下来的,却出了这样的事,这不是打大人的脸吗?还好李夫人是自己人,要是换了别人,传出去了得说得多难听。有什么事,还是等我回了门之后再说吧!”
冰河把话带给了李长青,把李长青气得脸色发青暂且不说,李谦如李夫人所料,赶在子夜之前回了新房。
第274章 一夜
李谦今天很高兴,因而就喝得很痛快,可他心里到底惦记着独自一个人在新房的姜宪,虽然喝得痛快,却喝得不多,而且在金宵他们还想再灌他一坛汾酒的时候,他装醉溜回了西跨院,并在外面喝了醒酒汤,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才进了新房。
姜宪靠近了就闻见他身上的酒味,淡淡的,谈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她不由皱了皱眉毛,道:“你今天喝了很多吗?”
李谦怕姜宪不喜欢,忙道:“今天都是来恭贺的人,不好推辞。平时倒不会喝这么多的酒。”
姜宪抿了嘴笑。
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她伯父也会这样承诺她的伯母,可很少有兑现的时候。
姜宪并不想拘着李谦。
她和李谦之间看似亲密,实则隔着千山万水,谁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走到尽头,在一起的时候,能开心就尽量地开心些。不必为了些许不影响生死的事生出罅隙来,以后想起来,她肯定会后悔的。
“那我叫坠儿去帮你打盆水进来洗洗脸。”姜宪笑着,高声吩咐坠儿去打水。
坠儿应声而去。
李谦就懒洋洋地躺在了新床的大迎枕上,问姜宪:“我走了之后,你吃过东西了没有?饿不饿?不是让你累了就早点歇息吗?怎么还没有歇下。明天一大早要认亲,家里的亲戚不多,可通家之好来了不少,我看那样子到中午恐怕都完不了事,我怕你睡得晚了,明天支持不到中午。”
“没事,我这两天睡的挺好。”姜宪说着,有些心不在焉。
李家当初可是答应了,她及笄之后再择日圆房的,李谦躺在新床上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想违约不成?如果他真的霸王强上弓,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大喊大叫的把外人都吵了过来看笑话吧?可若是不吵不闹的,以这家伙的性子,说不定以为自己在欲擒故纵…
姜宪心里有点急。
她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失策。总想着李谦答应过她的事从来不曾失过言,却忘记了前世他调戏起自己来也是不管自己怎么说都不曾放过她的…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刘冬月留在屋里服侍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喊刘冬月进来晚不晚?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坠儿已领着小丫鬟打了水进来。
服侍完李谦梳洗更衣。
李谦问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镜台前的姜宪:“你还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姜宪跟着太皇太后,生活习惯比较养生,过了下午申正就不再吃东西了。
她摇了摇头。
李谦也知道她这习惯,因此并不勉强她,笑着将新床上撒落的红枣、桂圆、花生等拢到了一起,问姜宪:“这些东西怎么办?是让它们继续放在床上还是收拾起来?或者是我们得把它给吃了?”
“我也不知道。”姜宪觉得关于新婚之夜的事得和李谦说清楚。前世赵翌就一直睡在乾清宫,她住在坤宁宫。如果不是后来太皇太后突然病逝,她决定守孝一年,也许他们就住到了一起去,她说不定没有勇气毒杀赵翌。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
李谦已喊了七姑进来,问她这些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怎么办。
七姑笑道:“就放它们撒在床上,明天早上起来收拾就是了。”
李谦就把那些什物都堆在了枕头边,然后拿起其中的一个枕头拍打了一番放在床的内侧,道:“保宁,快歇了!”
姜宪鼓起勇气喊了声“李谦”,道:“你答应过太皇太后,等我及笄了我们再在一起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脸已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李谦一愣,道:“是啊!就算是我没有答应太皇太后,也不会这么早就和你在一起的。全听大夫说过,女孩子太早同房,是很伤身体,甚至会减少寿元的。”他说着,走过来拉了姜宪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还准备和你过一辈子呢!怎么能让你病痛缠身呢!”
姜宪的脸更红了,说话也期期艾艾的:“那你还,那你还…在这里歇了…”
李谦恍然大悟,笑道:“我们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我不想和你分开。不然你一个人远嫁到了山西,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岂不孤单寂寞。再说了,我们住在一起也不一定是要夫妻敦伦,我们躺着说说话也很好啊!”
能这样吗?
姜宪很是怀疑。
李谦却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上了床,并蹲下来给她脱着鞋子,道:“你放心,你现在就是我的胳膊,是我的手足,我伤了你就如同伤了我自己…你从前不是很相信我的吗?怎么现在防我像防贼似的!”
姜宪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道:“谁防你像防贼似的?要不是你不让人放心,我能这样吗?你指责我的时候,要先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错。别遇到事就倒打我一耙。我可不给你背黑锅!”
的确。
姜宪是不会帮自己背黑锅的。
可她能在他生死关头帮他担担子。
这可比背黑锅更情深义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谦伸手要帮她脱了嫁衣,被姜宪一把堆开,叫了百结和情客进来卸妆。
李谦就靠在床头看着她洗漱。
百结和情客欲言又止。
姜宪当没有看见,吩咐情客:“今天晚上就让冬月当值吧!”
情客面露窘然,看了李谦一眼,低声道:“郡主,冬月在外院…”
她还没有说完,李谦打断了她的话,道:“保宁,我们虽然都知道冬月是怎样一个情景,可如今冬月随你出了宫,我们就不能把他依旧当成原来那个冬月使唤了。我知道中途有家里的亲戚闯了进来,就让冬月领着我的几个小厮今天暂时在西跨院巡逻。这件事我原想明天再和你商量的,你既然问起来,我正好问问你的意思。你看能不能让冬月当成你院里的小厮,以后就在外院住着,有什么事,让他帮你传个话或是出去办个事什么的…”
李谦并不是那种不征求她同意就自作主张的,前世他们的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他有什么也会支使人来跟她说一声,他突然这样把刘冬月当成小厮使唤,肯定出了什么事。
姜宪想了想,道:“是不是有人问起冬月?”
第275章 夜话
李谦没有瞒姜宪,道:“是马向远。他专门问我冬月是我身边的小厮还是你身边的小厮,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为了稳妥,这些日子就让冬月跟着我的小厮在一起好了。”
提起现在的宣府总兵马向远,姜宪有话和李谦说。
她用香膏抹着手,坐到了床沿,低声道:“你见到马向远了?他给你的感觉不好吗?”
不然李谦不会因为马向远的一句话而把冬月和他的小厮安排到一起的。
李谦想了想,道:“怎么说呢?这个人看上去豪爽大方,很有气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行事做派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个比较记仇的人,但还称不上睚眦必报,可也不应该这么大度…今天不仅马向远来了,金海涛和邵瑞也来了。邵家这几年守着榆林关发了大财,邵瑞也有些轻狂起来,喝喜酒的时候,李奎、赵煦、胡以良等人都在,按理,胡以良是山西巡抚,这上座应该由胡以良坐才是。可胡以良非常的谦逊,觉得邵瑞的年纪最大,就让了邵瑞上座。邵瑞毫不客气,让坐就坐了上去,我看当时马向远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马向远比邵瑞还要大几个月,只是马向远是辽东那边调过来的,他和辽东指挥使廖修文的关系非常密切,宣府又一直是姜家的地盘,他到底能在宣府待多久,大家都心里没底,不想参和到这其中去,所以他来山西有快两年了,可大家和他的交往并不多,更谈不上知道他的生辰了。”
这只能说明李谦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前世马向远做向导引了鞑子攻打京师之后,她的伯父就曾为她分析过马远向这个人,说他表里不一,看上去爽快大方,实则心胸狭窄,自私自利,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这种人就算是没有被方氏的弟弟陷害,迟早有一天他也会为了私利做出伤害社稷之事的。
不要说交往了,根本就不是一个阵营里的人。
姜宪此时却更关心另一件事,她兴致勃勃地问李谦:“胡以良来喝喜酒了,他送了我们什么贺礼?”
我们!
姜宪说我们!
李谦觉得平生没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他笑道:“他送了一副他自己的画作。”
姜宪嗤笑。
她就知道,以胡以良的小气,不可能送更贵重的东西给她了。
不过,胡以良为人虽然很贪,却写着一手好字,画着一手好画,在士林中也是有名的才子。前世他被自己杀了,今生他做不成户部尚书了,不知道会不会度过此劫。
而李谦能在她提出疑问的时候就立刻回答她,可见也是注意了这些事的。
李谦笑道:“我听你说过他的性子之后,就照着你说的和他交际应酬,你还别说,还真行!所以这次我去给他送请贴的时候还专程跟他说,家里开的是流水席,让他不必带贺礼过来,还因为去拜访他,又送了他一个纯金打造的小金羊。没想到他居然送了贺礼,虽然那幅画还没有一尺,只能做成炕屏摆在桌上,可好歹给我们送了一份贺礼。”
因为太吝啬了,所以他突然送个礼什么的,收礼的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姜宪抿了嘴笑。
大红的喜灯下,一双妙目星辰般璀璨。
让他心中一动。
他不由拉了姜宪的手,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点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宪见他目光灼灼,仿佛有团火在眼睛里烧,心里觉得很是不自在,不由轻声地道:“你,你今天晚上真的要歇在这里吗?”
“当然!”李谦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们已经成了亲,我们当然要住在一起。”
姜宪红着脸,想到前世有一次李谦为甘肃增兵之事来京中觐见她,她正好染了风寒,把当日的见面向后推迟了几天,结果李谦执意要见她,她不想和他为政事争吵,索性和他说了个明白,李谦却回她说,只是想来探病,绝不提甘肃增兵之事。她素来在病中容易心软,她之前好几次帮助李谦都是在病中看了李谦的折子,李谦也估计隐隐知道一些。她就对他要见她的事非常的反感。曹宣不知内情,出面劝她,说李谦也是谨守君臣之礼,断然没有知道她身体微恙却不来探望的,她若是拒绝了他的探视,只怕会让朝中猜测她对李谦不满,对之后他们准备推行的土地改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