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给李冬至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对粉色梅兰草的荷包,荷包里装着对小小的南珠珠花。东西虽小,却非常的精致,不过米粒大或白或粉的珍珠被串成了朵酒盅大小的牡丹花,叠瓣重重,映着两三片用米粒般大小的祖母绿串成的叶片,艳色逼人,珠光宝气。
这件礼物是齐夫人帮她准备的。
在齐夫人看来,李家的男人好说,只要姜宪和李谦的关系不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内宅的女人却不一样,虽然不用每天都见面,却时时要打交道,做为何夫人唯一亲生的女儿,又是姜宪小姑的李冬至就很重要了。
不用讨她喜欢,可也不能怠慢她,让两人之间生出罅隙来。
姜宪知道齐夫人这是为自己好,被齐夫人耳提面授的她诺诺点头,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看在李谦的面子上,只要是他的亲戚她都会礼让三分,可若是让她上赶子的讨好,她还真做不出来。
不过,等她看到了李冬至之后,想到李长青对待何夫人的态度,心中不由对李冬至多了些许的同情。
接下来被引荐给姜宪的就是一些姻亲和通家之好了。
金海涛、邵瑞等人趁机和李长青攀交情,自认是她的长辈,也不要她磕头,却主动讨着要喝媳妇茶,给见面礼。
前世,他们还没有资格在姜宪面前有个坐的地方,就算是姜宪见过一、两次也未必认识。可这世她嫁给了李谦,以后就避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她也没有矫情,笑着给他们敬茶,收了一大堆的见面礼。
大家都乐呵呵的,气氛十分的热闹,也给足了李长青面子。
李长青忍不住拉着高伏玉在一旁夸道:“我们之前还商量着想让李谦娶个贵女回来,他不同意。还跟我说什么与其娶个娘家与李家立场不同的媳妇回来,还不如找个家势一般,却能一心一意地站在李家这边,为李家说话的岳家。你看现在,我有错吗?”
高伏玉笑笑没有做声。
一直在旁边服侍高伏玉的高妙华则顺着李长青笑道:“所以说,宗权现在还离不开您。”
“那是!”李长青望着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心里痒痒的。
李谦和姜宪正在给赵奎敬茶。
赵奎端了茶盅之后不知道和姜宪说了句什么话,姜宪笑着回答了他几句,他却越说越有兴趣,以至于手里一直端着那杯茶,连喝一口的时间都没有,姜宪和李谦只好一直站在那里听他说话。
李奎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对他们这些武将向来只是面子上谦和,那个胡以良更是以不是休沐日,衙门有事,直接拒绝了来参加第二天的认亲宴。这还是借着郡主的名声,李家才请动了李奎做媒人,李奎的夫人做全福人。
不知道郡主都和他说了些什么?让他欲罢不能的样子。
李长青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起了这样的心思,干脆丢下高伏玉就凑了过去。
只听见那李奎道:“…说起来我离开京城已经快十年了,每次回京述职也都是来去匆匆的,老师也忙,还是去年见过一次面。现在想想,马上是老师四十寿辰,我应该送份薄礼去才是。”
李长青闻言不由奇道:“郡主认识李大人的老师?”
李奎笑着点头,对李长青的态度都亲近了不少:“我的老师曾经教过郡主功课!”
李长青吓了一大跳,道:“郡主,在宫里是由那些大儒讲筵的吗?”
宫里随便拎一个都是翰林院的学士好不好?
姜宪点一点头,道:“李大人的老师是左以明,现在在行人司任职,学问不错,字尤其写得好。太皇太后原想让他教我写字的,可惜我伯父觉得他的字太过刚毅,不太适合女孩子,加之他又要教皇上《论语》,还要修订《文献大成》,实在是没空。太皇太后就请了熊正佩教我写字。”
实际上的情况是太皇太后请了左以明教她写字,曹太后却觉看上了左以明的学问,让左以明去教赵翌《论语》,左以明哪里敢辞,结果左支右绌,忙得不可开交,很快被太皇太后发现了。太皇太后气得发抖,叫了赵翌的总师傅熊正佩来,强行让他教姜宪写字。
两位师傅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赵翌的《论语》没有学好,她的字也没有学好。
后来她的字还是跟着孟芳苓学的。
时过境迁,现在姜宪想起来只觉得有趣,然后突然间思念如潮,非常的想见到太皇太后。
李长青却被左以明、熊正佩的名字给砸懵了。
他不免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想给李谦找个老翰林做西席,提着束修不知道上了多少次门,最后还是出了别人十倍的银子才成,可嘉南郡主却鸿孺名士随便地挑…
那嘉南郡主的学问一定很好!
难怪别人都要娶高门大户家的闺女做媳妇,不说别的,孩子的启蒙就不用愁了。
李长青看姜宪是越来越顺眼,连带着看李谦也越来越满意了。
他悄悄地拍着儿子的肩膀,低声道:“你这回可让你爹脸上有光了。你以后要好好地对待嘉南才是。你要是惹了她不高兴,跑回娘家去告状,看我不打断了你的腿!”
父亲这样的喜欢姜宪,李谦心里欢喜得不得了,笑容抑不住地往外冒。
他忍不住和父亲开玩笑道:“那还是我对吧!如果照您的意思,我就娶了个侯伯之家的女儿了,能有嘉南这样的气度吗?你看嘉南,叫您叫得多敞亮!”
李长青不住地点头,笑眯眯地道:“那也是你媳妇会说话。”
这不过一盅茶的事,就和李奎攀上了交情。
他这个媳妇也不简单啊!
以后生出的孩子肯定聪明。
李长青呵呵地笑,两巴掌差点没把李谦给拍趴下。
之后给姜宪留下印象的就是李累父子了。
这家人是李长青出了五服的亲戚,李长青没吃的出去逃荒的时候,李累的父亲曾经给过李长青二两银子做盘缠。李长青那些年不在家,李麟的父亲去世,母亲跟人跑了,也曾在李累家生活过两年。
姜宪不由多看了李累两眼。
李累比李谦矮半个头,长得清秀斯文,像个读书人。
事后姜宪发现李累也的确是个读书人,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为人也颇为机敏活泼,按理说有这层关系,李累应该在李家如鱼得水才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世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第281章 发怒
另外一个引起姜宪注意的是马永盛。
这个李谦的死忠加跟班。
看上去高高胖胖白白净净,笑眯眯的,实则一肚子的坏水,李谦每次进京都带着他,什么请客送礼、贿赂拉拢,没有一件事少的了他的。他甚至有一次怂恿着李谦学吕不韦…以至于姜宪看见他的时候咬牙切齿,有时候不免想,要是哪天李谦反了,做了皇上,这个马永盛肯定是李谦身边的第一大奸臣,如果李谦一高兴,把马永盛给阉了,让他进宫去做那乾清宫的大总管可就好了。以至于她把李谦手下赫赫有名的虎将钟天宇都给忽视了。
刘永盛没有半点前世的机灵,看见她就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直喊“嫂子”。
姜宪实在是烦他,随便挑了两双袜子给他做见面礼。
他也不恼,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忙不迭地收了。
姜宪给了钟天逸、钟天宇兄弟各一个钱褡裢做见面礼。
钟天逸笑着喊了她一声“弟妹”,钟天宇则是朝她点了点头。
姜宪甚至见到孙世鼎父子。
她悄声地对李谦道:“你们还请了他们父子?”
李谦的脸皮抽了抽,道:“没请他们,可他们要上赶子送钱,我也拦不住。”说完,笑着转身还和那孙济延聊了几句。
之后她还见到了那个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的马向远。
据李谦说,马向远也是不请自来…不过没有看见杨文英,不知道是他不想凑这个热闹,还是被马向远设计没能出席。
等到给那些女眷敬茶的时候,姜宪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加之人太多,她也没能记住几个,倒是认出了前世曾去宫中给她请过安的高妙蓉和金媛。
高妙蓉矜持地站在那里落落大方地朝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姿容端丽,气质清雅。可惜她站在容颜逼人的金媛身边,她的美貌不免逊色了几分。
金媛见到她却很高兴,竟然拉了拉她的手。
姜宪吓了一大跳,给李家的这些亲戚朋友敬过茶之后,大家移往花厅用酒筵的时候她问李谦:“金媛这是怎么了?之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脸上恨不得写着生人毋近,今天却转了性似的拉了我的手?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啊!”李谦笑道,看着姜宪皱着鼻子锁着眉头满脸的困惑模样儿,要不是顾忌着大家都注意着他们,他很想伸手捏捏她嫩嫩的小脸,“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什么事都能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现在当然不行!”姜宪想起前世这个人的霸道冷漠,不禁小声嘀咕道,“以后就难说了…”
偏偏李谦的耳朵尖得很,听了个一清二楚。
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如此赞誉他,而且还满心的诚意,李谦从心底笑出来。
他没能忍住,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看着他们的人,飞快地摸了摸姜宪的头,俯身在她耳边道:“乖!等会我们回了新房,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姜宪被他摸得满脸通红,忙四周打量,感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止,这才长吁了口气,低低地喝斥李谦道:“你要是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对你不客气!”
李谦闷声地笑。
姜宪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向前几步,把李谦给丢在了身后。
李谦不敢再撩她,忙正色地追了上去。
用过中午的筵席,马向远、李奎等人起身告辞。
邵瑞却被金海涛留了下来,邀请他去自己的府邸住两天。
李长青笑着和他们调侃:“这可是我儿子的婚礼,你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我抢人。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邵瑞哈哈大笑。
李长青和金海涛也跟着笑了起来。
邵瑞的次子邵洋睃了眼女眷们歇息的厢房,很失礼地插嘴道:“爹,您和金世叔也有些日子没见了。金世叔既然诚心相邀,您就去金世叔家里住几天呗!正好让我敬敬孝心。免得祖母说您来了一趟太原,却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邵瑞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是借口想见金媛,随后想到金海涛口头上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让两个孩子见个面也没什么,遂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邵洋喜不自禁。
邵瑞的随从却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行礼禀道:“大人,老夫人有要紧的事让人给您带了口讯过来。”
邵瑞微愣,歉意地对李长青等人道:“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众人点头,目送着邵瑞走远,和他另一个随从碰了头,这才各自寒暄起来。
姜宪一直像个玩偶般含笑跟在李谦的身后,实则是这仲夏的风吹得她很是舒服,让她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只盼着这筵席早点结束,好回屋补个觉去。
突然一声不明的喝斥如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邵瑞铁青着个脸走了过来,硬梆梆地对李长青和金海涛道:“我家里出了点事,现在要赶回去。只能以后有空再来拜会李大人和金大人了。”
大家看他这样子也不好留他,说了几句客气话,李长青和金海涛一起送了邵瑞父子出门。
邵洋很不高兴,问邵瑞:“爹,好好的您怎么又变了主意?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惹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刚才金大人都吓得有些傻眼了…”
邵瑞知道就算是跟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傻儿子说,他也未必听得懂,干脆不理,压低了声音对邵江道:“有人强行过关,你四叔和十三叔都被打伤了,带出去的人也全都死了。”
“什么?”邵江的脸都白了,道,“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不知道!”邵瑞说着,目光变得阴森起来,“据说是生面孔。可谁也没有查出他们的来历。这件事很棘手。一不小心传了出去,会让关外的那些马帮结合起来,有样学样的。”
邵江点头,已褪去了刚才的惊慌,变得冷静起来:“爹,我先赶回去,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还可以安抚一下人心。”
邵瑞欣慰地点头,道:“那你多带几个人,怕就怕是针对我们邵家的。”
过关的商队十抽四,这个比例比官府的税赋高出几百,时间长了,肯定会传出去的。
朝堂上他又没有私交特别好的人,万一传到京城也是件麻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