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愣了一下,回忆起李骥和他在一起的琐事。
他不禁沉默了片刻,道:“从前他干什么都不出头,我有几次把他推到了人前,他都裹足不前,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已经是庶出了,还不为自己争一争,谁有空像哄个小姑娘似的哄着他?他要是自己都不愿意爬起来,我有什么办法?”说到这里,他想到了金城,不免生出几分气馁来,道:“算了,我们不说他了,说起他来我就有气。只盼着他这次争气点,把你交待的事做好了,免得我到时候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也让父亲看看他的本事,以后能帮着家里管点小事,不要拖我的后腿,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他有点小小的暴躁,道,“我们别说他们的事了行不?”
“好吧!”姜宪也不愿意为这些事惹了李谦不高兴。
李谦带着她去了后院。
后院黑漆漆一片,悄然无声。
姜宪奇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谦笑了两声,松开她的手,走到了院子中间,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在空中摇了两下,就燃起了火。
姜宪这才发现他们站着的地方有放着个大大的红色灯笼。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李谦笑道:“你看着就是了!”说完,蹲下来左一下右一下的,点燃了灯笼里的烛火,揽着姜宪后退了几步,那灯笼就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
“孔明灯?”姜宪惊讶地叫道。
“嗯!”李谦从背后搂了她,和她一起仰望着缓缓升空的孔明灯,“我来之前金宵给我介绍了两个手艺人,没想到其中一个人自称是鲁班的传人,会做孔明灯,我就让他帮着做了两顶。一顶在太原的时候和金宵试放了,这顶我就带了过来,想让你也看看。”
红彤彤的灯笼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越飘越空,大红色灯笼上绘着的黑色菱纹也越来越模糊,看不清楚。
姜宪的心情却十分的激动。
她任由李谦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只觉得此刻此景是如此的温暖,留人心底。
晚上,是李谦背着姜宪回去的。
※
第二天祭祖,给姜宪上谱。
姜宪穿上了真红色通袖衫,戴上了象征着郡主的凤冠,和李谦去了李家的祠堂。
李家的祠堂和姜家的祠堂不同。
姜家食二千石的大臣能写两页纸,墙上更是绘着姜宪太祖,曾祖等人的画像。
李家的词堂的墙壁是空的,姜宪怀疑他们家的族谱也是新修的。
她想到了前世李谦的成就,莫名就生出一股霸气来。
总有一天,她和李谦的画像也能像姜家的那些老祖宗一样被供俸在香案前吧?
她的目光不由在粉白墙壁上停留了片刻。
李谦低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姜宪低声笑着,指了左手边最靠近香案的地方,道,“我要把我的画像供在那里!”
李谦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低低地笑,道:“放心,我死的时候一定嘱咐我们的儿子,他要是敢不违背父命,我就把他逐出家门。”
姜宪弯着眉眼笑,想和他打趣几句,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她忙低眉顺目,恭手而立。
李长青嘴角微翘。
虽然没有听清楚儿子和儿媳妇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到他们这样的亲密,他还是觉得很欣慰。
李家的族长十七公很很快就开始念祭文。
李家的众人分男女立在祠堂的左右。
念完了祭文,十七公把祭文丢在香案前的火盆里烧了,这就算是祷告了祖先了。
然后由十七公的儿子,也就是下一任的族长捧了笔墨,翻开记录着李长青家的那一页,添上了姜宪的名字和嫁过来的日期。
这就算是礼成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李长青更是高兴地道:“大家都去我那里喝杯薄酒吧。”
李家有钱,为姜宪上谱的事已经摆了两天的流水席,众人哄笑着往外院搭着的大棚走去。
李长青则陪着十七公等几个长辈慢慢地往正厅去。
李谦要送姜宪回去。
姜宪望了一眼一直服侍在李长青周围的李麟,笑盈盈地应了。
回屋换了件衣服,她和李谦再次回到众人的面前。
李麟正端着酒杯站在李长青的身边,恭敬地听着一个老者说着什么,李长青嘴角含笑地望着李麟,眉宇间全是欣慰和骄傲。不知道情的,还以为李麟才是李长青的儿子,而且还是很得父亲喜欢的儿子。
姜宪下意识找李骥和李驹。
李骥和马永盛坐在一起,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专注,好像没有注意周围的情景。
李驹则和几个年纪相仿小孩子坐在一起。
戴着金项圈,挂着金锁的李驹脸绷得紧紧的,像谁欠了他的银子般,他身边的小男孩和他说话,却被他一把堆开,差点摔倒。
姜宪微微一笑,去了花厅。
第384章 闹事
姜宪上了族谱之后,李家又热闹了两天,人群这才渐渐散去,李家的人开始收拾宴请的桌椅板凳,碗碟器皿。或许有李长青顶着的缘故,李谦和姜宪反而闲了下来,李谦要带着姜宪去后山打了只山鸡回来养在了两人住的院子里。结果李麟来拜访李谦的时候一脚踩了坨鸡屎,院子里的玉簪花也被那只山鸡给刨了根。
李麟面色黑如锅底,知道玉簪花被刨了根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对李谦道:“我看你还是把这山鸡饨了吃了吧?赶明儿我给弟妹送几只锦鸡来,那才叫漂亮!”
李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只好让人把那只山鸡关了起来,问李麟:“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
李麟笑道:“难道你还没有用早餐?你行啊!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啊!”
李家的人都知道李谦答应过姜家,在姜宪及笄之前不会和她圆房,李麟还这么说,加之李谦想起自己正是因为和姜宪同床共枕后忍不住的血气方刚才这么早就起来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一面问李麟要不要和他一起用早膳,一面自顾自地往东厢房去。
李麟奇道:“弟妹还没有起来吗?”
李谦想到姜宪睡着后恬静的面孔和满头青丝散落在大红色鸳鸯戏水绵枕上的妩媚,就更不想和李麟谈论有关姜宪的话题了。
“她还没有起来,我们别吵着她了。”李谦短短地说了一句,领着李麟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三间屋子,被布置成了李谦的内院书房。
李谦和李麟坐在明间的太师椅上用早膳。
李麟道:“你知不知道李骥在干什么?”
李谦听李麟的口吻就知道李骥多半是照着姜宪的吩咐去找李雪夫家的麻烦去了。
但他不想听这些,遂淡淡地提醒了李麟一句:“食不言寐不语。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李麟顿时脸涨得通红,低下头来勉勉强强地喝了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李谦的食欲却很好,喝了碗粥不说,还吃了五个大肉包子。
等到他放了筷子漱了口净了手更了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李麟神色有些微妙,笑道:“宗权,看来你娶了郡主之后把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学了个十成十!”
李谦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觉得这么做还挺有道理的——把自己整理好了见客,对客人也是一种尊重嘛!”
李家发迹的时候李麟比李谦大,有些生活习惯更不好改。
李谦无意和他去讨论这些,问他:“你是为了阿骥的事来找我吗?”随后不等他开口已道,“阿骥的事我知道,是我让他去闹的。没有道理就这样放过户人家。让大姐改嫁不错,给找个夫婿也没有什么错的,可你看他们都给大哥找的些什么人,不是吃喝嫖赌十里八乡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嫁的,就是那彩礼出得最多的,这和卖媳妇有什么两样?我们李家如今正在风头上他们家尚敢如此,我们去福建的那几年大姐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可曾打听过?我不仅让阿骥去闹了,我还跟他说,出了事自有我兜着,让他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必有什么顾忌!”
李麟欲言又止。
他觉得今天的李谦与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好像更易怒,更沉不住气,更冲动。
可如今外面都在传李家仗势欺人,李家新贵,有这样的传言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了想,还是道:“那几年是我们顾不上大姐,对不起她。可你也不能让阿骥这样的胡闹啊?你知道外面都怎么传我们李家吗?你知道阿骥都干了些什么吗?你从前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怎么这回却得理不饶人…”
李谦直皱眉。
这件事的确不是他的主意。
要是他的主意,会更干净利落,直接把那户人家打翻了踩在脚底。可姜宪喜欢这么干,他就得认了。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李谦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李家置办祭田的事,“十七公同意了没有?要是不同意,再加点银子。”
这件事李长青交给了李麟去办,而且按照李长青的意思,李家的祭田到时候会由李麟帮着掌管,李麟听了也颇为上心。
李麟见李谦不愿意说这件事,也就打住了话题。
李骥毕竟是李谦的弟弟,和他隔着个房头,他该说的说了,至于听不听,那就是李谦的事了。他也就顺着李谦的话转移了话题:“十七公愿意把他们有的那块地卖给我们,可条件是我们得给他买块同样大小的地,我和柳先生商量过了,准备把村里东边的地全都买下来,然后按照各家的需求重新划分,这样,我们就能把祭田都拢到一块,村里的人也不会挺着都不愿意把田卖给我们了。”
这次他们回乡祭祖,给姜宪上族谱,是家族的私事,高伏玉身体不好,就留在了太原,李长青带了他身边的另一个幕僚柳篱过来,而高妙容也被李泰送回了太原,和高氏叔侄一起过中秋节。
李谦很是满意,微微颔首。
李麟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长房虽然不才,可他到底是李谦的哥哥,这两天,李谦对他说话越来越随便了,特别是他娶了嘉南郡主之后…
而在正房,姜宪已经起了床,由丫鬟服侍着姜宪穿衣打扮用了早膳,正和来见她的李骥说着话:“…你把他们家的窗户纸都扒了?”
“是啊!”李骥说着,目光灵动,神采飞扬,眉宇间闪烁着说不出来舒畅,“我原来也没有准备这么做的,谁知道姐姐的婆婆见我们要把姐姐陪嫁家具搬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起了姐夫,还说什么姐姐是丧门星,如果不是姐姐,姐夫也不会死了,姐姐这样,是报应。引得村里的那些人都来围观。我当时给气懵了,让人把姐姐住的那间房的窗户给扒了下来,说这上面贴的窗花是我姐姐绞的,如今要带走。”
“后来呢?”姜宪兴致勃勃地问。
“后来他们族的族长就来了,还带了十几个青壮小伙子。”李骥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会动手,谁知道他却恭恭敬敬地请了我们去祠堂旁的学堂里喝茶。”
第385章 不敢
“他们这族的族长不错。”姜宪不由提醒李骥,“先是用武力震慑你们,然后态度和软地请你们去喝茶,既不坠族中的名声,也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是个厉害人!”
“嫂嫂也知道?!”李骥睁大了眼睛。
“我又没有瞎!”姜宪不以为然地道,“他这点小计量在我眼里还不算什么!”
李骥嘻嘻笑,道:“所以我没有和他去喝茶!”
姜宪听着不由眼睛一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