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可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失礼。

她是受何夫人所托做的鞋。

而且也是以何夫人的名义送过去的。

可真正有心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她也不否认当时她的确有点小心思。

但现在李谦成了亲,娶的还是可以让李家得到天大利益的嘉南郡主,这件事再被人提及起来就不合适了。特别是在她还没有说亲的情况下。

李麟这样不合适时宜,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却不能得罪李麟。

不管怎么说,李麟也是李长青的侄儿,李谦的堂兄,比她这个平时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接触的幕僚侄女要亲近得多。

高妙容咬了咬牙,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道:“做鞋啊!我叔父和我大哥的鞋都一直是我亲手做的。这些东西不比衣衫,偶有不合身的地方,也能马虎过去,鞋袜若是差了分毫,就会觉得怎样也不舒服。所以家里的人的这些东西,衣衫我可以交给针线班子上的人去做,这鞋袜却非得亲自动手不可。麟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莫非是看着我这些日子不怎么做针线了?”

“那倒不是。”李麟说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高妙容,生怕遗漏了什么似的,慢慢地道,“只是忆起从前在福建的时光,你、我还有宗权都还年少,大家常常一起在香樟树下乘凉时的情景…”

高妙容难得地敛了笑容,沉默了半晌。

那时候,她刚到李家,李谦像个小老虎似的,活泼好动,可也生气勃勃,让人看着他就想到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总是能慰藉人的心。

李麟则像李谦的影子,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不是给李谦拎东西就是在旁边守着李谦,她直到半年之后,才注意到李麟。

那个时候,他们都围着李谦转悠。

她甚至想,如果能够永远围着李谦转,她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寒冷的滋味呢?

她努力地学这学那,照顾李冬至,服侍何夫人。

可李谦却越走越远。

直到有一天,李谦去了京城,娶了那个只在别人嘴中听说过的天之娇女姜宪…她的生活全都被打碎了。

她如晴天霹雳,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现在,李谦就要随着姜宪去陕西了,她却被留在了山西,和何夫人,李长青一起留在了山西。

高妙容又笑了起来,她轻轻地道:“是啊!所以我始终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她会守在这里,总有一天,在外面飞的人会累了,倦了,回到家里的。

李麟没有作声。

当成自己的家?

是当成自己一生的家?

还是当成给了自己归属感的家?

李麟很想问她,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时候问这些并不是件好事。

他站起身来,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若是妙华回来,你告诉他我过来了。让他没事的时候去找我喝酒。”又道,“听说先生给妙华说了一门亲事,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直管告诉我。你既然把这家当成了你的家,那我也就是你的哥哥,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高妙容闻言却皱起了眉头,道:“麟大哥,你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吗?”

高伏玉想为高妙华求娶钟天逸的胞妹。

觉得钟父是李长青的结拜兄弟,留在山西的这几年发展的不错,钟天逸和钟天宇两兄弟都比较能干,而钟小姐又是典型大家小姐性子,温婉乖顺不说,而且长得也十分标致,嫁了过来,绝对不会仗着娘家的两个兄弟敢对高妙华兄妹不敬。

高妙容却觉得自家的叔父在哥哥的婚事上太轻率了。

就算不娶个进士、举人的女儿,怎么也要娶个秀才家的女儿才行吧?

那钟家大小姐除家资丰厚,以后陪嫁多点,还有什么好?

只怕到时候她大哥出去应酬别人都会笑话她大哥娶了个出身寒微的乡绅之女,白白惹了人笑话。

她有点不理解叔父的做法。

李麟觉得自己应该猜出了高伏玉的想法。

从前,高伏玉自诩读书人,李家的人也都认为他是读书人,不管什么事都喜欢请他帮着拿主意,他也尽心尽力,因此很受李家的人喜欢。可自从康祥云和郑缄来了之后,丁大人和李大人的另眼相看,太原城那些读书人的争相邀请,这让高伏玉深刻地感受到了为什么同进士都如如夫人一般——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在丁大人、李大人的眼里,不过是会识几个字罢了,根本谈不上是读书人。

读书人是像康祥云和郑缄这样的人。

尽管康祥云和郑缄也是靠李家吃饭,可丁留和李奎却依旧和康祥云、郑缄称兄道弟。

他清醒过来了之后,也就要为高氏兄妹打算了。

高妙华到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处,高妙容是个没有多少嫁妆的小姑娘,他们又能找到怎样的人家呢?

高伏玉估计算来算去,这才瞧中了家中资产颇丰而又性情软弱的钟家大小姐。

任着钟家和李家的关系,高妙容娶了钟家大小姐,至少这辈子不用愁了。

安危有李家,嚼用有钟家…高妙华和高妙容从此就能堂堂正正地做人,摆脱李家非主非仆的尴尬身份了。

第440章 土仪

可惜高妙华和高妙容兄妹不理解,觉得高伏玉瞧中的这门亲事简直是莫名其妙。

李麟但笑不语,心中却情绪高涨。

如果高伏玉看得中钟家,那更应该看得中他。

家中好的资源都给了李谦,如果能把高伏玉争取到他这边来,他何愁大事不成?

李麟笑着离开了高伏玉的住处。

姜宪这边把一些贵重而又不好携带陪嫁都留在了山西,由李长青派了专人悄悄送去了汾阳老家,银票、金银、珠宝之类的则装了两三个箱笼,随身带着,眼看着黄历翻到了十一月份,李谦那边还没有消息,姜宪知道等不到李谦了,跟李长青商量之后,按着之前商量好的日子启程往陕西去。

长长的马车,如林的护卫,大红大绿的官服夹杂其间,长长的的队伍缓缓地经过太原城城门的时候,惹来不少百姓围观。

姜宪端坐在马车里,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做为皇后离开紫禁城前往万寿山避暑时的情景。

与此时是如此的相似。

那时候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和赵翌会走到生死相搏的那一步。

今生,她和李谦的未来又会怎样呢?

姜宪撩开车窗,看着太原城的城墙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

他们要在路上走十二天,因而并不着急。

姜宪用了半副郡主的仪仗队——行仪的规格用的是李谦的,车马的规格则是用的自己的。因而她的马车很宽大,闲着无事的时间,就和康太太、郑太太两家的女眷或是闲聊,或是打叶子牌消磨时光。郑太太还好说,不过是个落第秀才的女儿,康太太却是花家的姑娘,那些豪门恩怨可以讲到六十年前,从花家老太太嘴里听到的。姜宪向来觉得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才是一半的真相,那些写进书里的,全是鬼话连篇,因此她十分地感兴趣。每当这个时候地,郑太太就笑着和情客她们一起做针线,是个脾气温和却又很有主见的妇人,姜宪也很喜欢。又因为李谦不在行程里,他们在县府驿站落脚的时候并不接受各地官员的宴请,送的土仪则收下后登记在册,留做以后还礼之用。

这样走了七八天,终于进入了陕西,在华阴县的驿站落了脚。

华阴县的县令叫陈飞,两榜进士出身。从前姜宪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派人过来送土仪的时候,姜宪请了郑先生去应酬。谁知道郑先生回来却面露几分窘然,道:“陈县令有事去了乡里,没有想到郡主这么快就到了华阴,一时来不及赶回来,派出他的师爷过来给郡主请安。”

既然师爷都能赶过来,他陈飞凭什么就赶不过来?

念头在姜宪的脑海里闪过,她看着郑缄的模样心中一动,笑道:“陈县令都给我们送了些什么土仪?”

这是官场上的陋习了。

有赴任的官员路过治下,当地官员都会备下厚礼赠送路过的官员,如果是一般的官员还好说,如果三品以上、主宰一方的封疆大吏,送个上百、上千两白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李谦虽然是武官,可架不住他娶了个在慈宁宫长大的郡主做老婆,而且还是连跳四级,由皇帝直推做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之前还扳倒了个山西参政庄大人,刑部侍郎温鹏,谁还敢小瞧李谦。

这一路上姜宪收了不少“土仪”。

其中最贵重的是运城县令白吉的“土仪”。

白银二千两。

姜宪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白吉。

原来此人是福建大茶商之子,几代人只供出了他这一个读书人,平日里并不揽钱,所用也是家中供给。

她听着心情这才好起来,干脆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一对玉如意赏了白吉。

白吉喜出望外,送回了老家福建的白氏词堂供奉,这是后话不提。

如今陈飞甚至不愿意来拜见她,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人。

姜宪不由笑吟吟地望着郑缄。

郑缄顿时额头冒出汗来。

他从前和姜宪并没有接触,听到的也只是那些扑风捉影的传闻,这次陪着去西安任上,他仔细地观察,其他还没有发现,却发现姜宪对钱财看得极淡,而且颇为“粗心”,很多事都交给别人管着,自己不怎么操心。

这让郑缄对“嘉南郡主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的定论不免怀疑起来。

可就姜宪对着他这么一笑,他突然发现,有些事还是自己想多了。

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才是。

嘉南郡主,是个胸有沟壑的女子。

有些事,她不说,她不管,不是她不知道,而是她觉得没有必要管。

他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想了想,郑缄索性一咬牙,道:“陈县令此人出身清寒,不免有些读书人的毛病,孤傲刚愎不擅交际,人倒是个好人。这几年治理华阴县,从未有流民流窜之事…”

姜宪见郑缄一副为陈飞讲好话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我只是问问他都送了些什么东西给我,你倒给他讲了一箩筐的好话?莫非你们是同年?”

“不是,不是。”郑缄赧然道,“他应该比我还小几届…我只是怕郡主心中不快…”

姜宪大大的杏眼笑得更弯了,看他的目光也更暖和了,却偏偏给人一种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感觉,让郑缄心虚不已。

他再说下去就无趣了。

郑缄一闭眼,道:“陈县令送了些大枣、小米过来。说都是今年新收的,滋阴补阳最好不过了,请郡主尝尝。”

这就对了。

这个陈飞不屑巴结她。

还可能非常的反感这种事。

姜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送套文房四宝做回礼好了。”

这段时间郑缄俨然成了她的师爷,有什么事,她都交给他去办。郑缄也每次都能办得让她觉得妥贴、周到。

可见民间藏龙卧虎,不是没有高手,只是当世世道太坏,这些人都隐藏在了民间。

姜宪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样的风气并不值得助长,不给她送礼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现在担心的是陕西行都司同知的人选。

因同知多管着内务,若是配的人用着不合手,会平添很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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