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他们甜水井的宅子里种满了这样的花,姜宪在院子里散步,花丛中看书,花架下荡秋千,家才像个真正的家。
云林很是为难,道:“这样的花倒是不少,可一年四季都开花的却少,而且品种也不怎么贵重…”
李谦笑着踢了他一脚,道:“若是郡主只看重那花苗品种是否贵重,她也就不会嫁给我了。你只管去寻,能寻几样是几样,若是太少,按着一年四季种植花苗,不也一样可以一年四季开花吗?”
云林明白过来,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传来消息,让他第二天早朝之后去乾清宫觐见。
姜镇元特意赶过来告诉他:“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能安排到明天觐见,已经是快的了。皇上这几天的精力都放在了泰山封禅之事上,你见到皇上之后,心里要有数。”
李谦笑道:“这次能生擒鞑子的可汗,也是因为皇上调兵遣将,布局得当,我等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姜镇元一听大乐,道:“你比我年轻的时候可强多了。我那个时候还有些不服气。你已经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了。行了!这下我是彻底地放心了。你只要记得以后要常和姜律联系,京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我让他告诉你,你以后写奏折什么的心里有数,就不会出错。”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外放的官员要拼命巴结京官的缘故,不为别的,就怕关键的时候好事不灵,坏处一戳一个准儿。
姜镇元又跟他说了半天进宫的规矩,在李谦这里用过了午膳才走。
他一走,云林等人就激动起来。道:“没想到国公爷这样的和气,之前还挺敬畏他的。听别人说,从前有人曾经惹怒过他,被他流放到西宁卫,不管朝廷几次大赦都没能回得来。”
没有这样的手段,又怎么可能让镇国公府屹立不倒呢?
李谦笑笑没有回答。
去觐见赵翌的时候却没有姜镇元说的那样简单容易。
赵翌就那样让李谦跪在地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极其不善。
李谦想到姜宪去郑大人胡同的事,觉得不管别人怎么说,赵翌心里肯定还是喜欢姜宪的,若不是姜宪不愿意,赵翌早就娶了姜宪为妻。念头一闪而过,李谦的心里顿时觉得有股气。
他这一生什么事都可以容忍,却绝不容许有人觊觎他的保宁。
电光石火中,李谦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如果他是这个九五至尊之人,还有人敢如此宵想保宁吗?
他手一瞬间捏成了拳。
在赵翌面前头垂落的更低,势态更为谦卑。
赵翌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威严李谦已经感受到了。
他就寻思着是不是把李谦调到甘肃去做总兵,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姜宪了。
孙德功悄声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章震求见。”
前几天他封章震为詹事府詹事,章震可以参加六部六道集议,开始为赵翌去泰山的事说话。几位阁老心中有数,但都有所求,不约而同地想逼着赵翌答应自己的条件,都装聋作哑不说话,赵翌这几天很是恼火。章震却私下和几位阁老搭上了话,想做个和事佬,促成件大功,因而向赵翌提议,由他私下去一个个地说服几位阁老。赵翌觉得这也不失为个好方法,就同意了。章震一去几天没有消息,这还是第一次进宫来见他,他急着知道事情的结果,听说章震来了,眼睛一亮,立刻就把李谦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让孙德功去叫了章震进来,淡漠地看了李谦一眼,说了声“跪安”。
李谦忙恭谦地退出御书房。
他眼波不兴,面色镇定,神色从容。
这样的姿态,与朝中几位大佬和皇上据理力争之后依旧失败时模样非常的相似。
孙德功心中一惊。
以他的经历,凡是这样的人,都是有大毅力,成大气候的人。
他想到姜宪的厉害,觉得李谦能被姜宪看中,怎么也不是什么善茬。
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布日固德是谁生擒的,军功又是怎样分出来的…
不巴结人,可也犯不着得罪人!
只是没等他表达自己的善意,李谦已笑着塞了个荷包在他的怀里,道:“我谢公公解围。以后有什么事,还请公公多照应。”
这样的谦和…却莫名地让孙德功心中生寒。
他想了想,坦然地接受了那个荷包,低声笑道:“多谢大人抬爱,只要奴婢做得到的,奴婢定不会推托。”
也算是在李谦寒微之时搭个话好了。
李谦微微地笑,站在乾清宫的丹墀上望着慈宁宫姜宪所在的位置,半晌才转身离开乾清宫。
没几天,礼部公布赵翌将于九月初九登泰山封禅,这次抗击鞑子的军功也出来了。
金海涛等人自然不必说,封了柱国将军等衔,只有李谦,不仅没有封爵,还只是兼了个陕西都司都指挥使的职,连之前李瑶答应过的陕西总兵都没有能拿下。
第578章 同僚
李谦不免向姜镇元打听杨俊的来历。
姜镇元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你年轻小,但你在福建呆了好几年,应该听说过丁亥海难。”
李谦动容。
二十八年前,孝宗皇帝当政,倭寇扰边,连连得手,最后居然打进了福州城。福州知府、福建布政使、福建按察使等均战死,致仕在家的原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杨尚青组织集结杨家青壮丁三百余人抗倭,最后杨家六百余口人除了先前送走的老妇幼童,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这件事被写在了福建地方志上,还在福州给杨家立了忠烈祠。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几乎年年都被倭寇骚扰的福建人却不会忘记。
李谦不由道:“那杨俊…”
“他是杨大人唯一活下来的孙子。”姜镇元淡淡地道,“因杨老夫人不愿自己的子孙活在前辈的英名之下,也不愿意杨家再受此劫难,因而求了孝宗皇帝,带着杨家活下来的妇儒迁居到了山东,隐姓埋名,弃文从武,不再受先祖余荫。可杨大人的所作所为,只要是读书人,就没有不敬佩的。所以在杨老夫人去世后,杨家受当时不知杨家底细的恶霸欺负的时候,杨俊参加了武举,一路顺风顺水地升迁至了陕西总兵的位置。不然他和李瑶闹出如此大的矛盾,李瑶为何不收拾他?非是李瑶不能,也并非是李瑶没有这个手段,而是不愿意杨家的血脉再受波折,这也是为何杨俊做官以来就如此嚣张的道理。你回了西安之后,要好好地和他相处。这次照李瑶的意思,是把杨俊调到京城西山大营做个佥事或是同知的,但杨俊拒绝了。让杨俊自己挑个地方,他哪里也不愿意去。没有办法,李瑶只好继续让他呆在陕西。不过,李瑶也说了,他欠你一个人情。明年的军饷,不管别的地方怎样,陕西行都司、陕西都司是要全额拨到位的。”
既然杨俊动不了,李谦也就不去花脑筋多想了。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接触。而且看杨俊这态度,并不是要和他对峙的意思。他刚刚接手两大都司的人马,需要整治的内务多着,杨俊那边正好放放。
听到姜镇元这么说,李谦立刻打蛇随棍上,笑道:“我们李大人说话可真是厉害。先前许我的时候只提陕西都司和陕西行都司,陕西总兵一句不提,最终陕西总兵果然与我无缘。如今提起军饷,只说明年两司的军饷想办法全都给我拨到位,却一句也不提历年所欠,我听这意思,是只准备把明年的军饷给我拨齐整了,之前的要继续拖欠了?这又不是我个人的事,李大人既然做好事,何不好事做到底,把历年的拖欠也给我一并解决了。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能烧起来才好。”
姜镇元不由笑:“你这个机灵鬼,难怪李大人跟我说这事的时候反复跟我交待,说你只管安心回西安,军饷的事,决不会让你吃亏的。”
如今朝廷不仅是寅吃卯粮,而且是拆了西墙补东墙,十分的艰难。几位阁老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家把希望都放在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梅城的身上,可照他看来,梅城也有些怏怏的,不像喜欢管这种事的样子。他自然也不能强求,当然也没有办法强求。
“那我就听李大人的吩咐了。”李谦把皮球踢了回去,问起了姜宪,“保宁之前没有和我说起这兼职的事,她知道这件事?”
姜镇元犹豫了片刻,道:“照我的意思,你正好趁机回京,可保宁的意思是与其回京,不如就呆在西安。这件事她没有商量你,可能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看来姜镇元是误会他是想到京城来的。
李谦忙笑道:“说起这件事来,就不能不说保宁真是厉害,次次都猜中我的心思。我和保宁想的是一样的,与其到京中来做个小官,郁郁不得志,不如到西安天高任鸟飞。保宁也不太喜欢京城的氛围,您和伯母还年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也硬朗,我们趁着这机会到处看看走走,等过几年了再回京来孝敬几位长辈也不迟。正好可以带了孩子回京,请了京城夫子给孩子们启蒙。”
姜镇元很满意李谦的回答,突然间觉得姜宪嫁去了李家也不错,正好趁着李家还没有立下规矩的时候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你们小俩口商量好了就行。”姜镇元是赞同李谦的说话的,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李谦和姜宪趁着年轻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识见识,对他们以后只有好处。
李谦就问起姜律的婚事来:“可定了什么时候小定?”
“定下来了!”任姜镇元如何老奸巨滑,在面对儿子的婚事时也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面露欢喜和欣慰,“定在了三月初三。我已经给吏部打过招呼了,你的升迁公文会在三月初公布,这样你就能吃了姜律的喜酒再走。”
官吏赴任是有时限的,晚点公布,李谦就可以在京城多逗留几天。
李谦却觉得度日如年。
每天应酬着来往的官吏,和姜宪同在一个城里,却连面都见不上,特别是在他食髓知味的情况下,孤枕难眠的日子就特别的难受。
好在二月底的时候,金家父子和齐胜来了京城,战后肃清,边关稳定下来,他们一为述职二为谢恩,约在了一起进京。
几个人见了面少不得喝酒吃饭。
金宵私底下接着让李谦给自己出主意:“我爹居然让我娶黄家的那个表妹,我觉得他脑子里像进了水似的。要不就是我继母给他吹了枕头风。像尤慧娘那种女子,我怎么能娶了她为妻?我的后宅还想不想安宁了?我还想不想升官了?”
李谦压根不知道尤慧娘是谁,问了好几句才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他虽然不擅长这些家长里短,却知道娶个像尤慧娘这样的女子进门破坏力有多强,他不由道:“要不,你去求求镇国公,然后等我们回程的时候,你再和郡主商量商量?她素来有主意。”
金宵听着眼睛一亮。
金媛的婚事就不必说了,他再满意不过了,就是金城的婚事,也比想像中要好上千倍百倍。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反悔!”他急急地道,恨不得让李谦立个字据给他。
第579章 调侃
李谦啼笑皆非,道:“你不至于如此吧?”
金宵没有作声。
要是他娶了个像姜宪这样的老婆,他也会藏着掖着,将心比心,李谦也不会大方到哪里去。何况李谦自己可能还没有觉察到,平时他们在一起说话,只要是涉及到姜宪的,李谦都不愿意多说,可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姜宪的事。不过,李谦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待他真心如手足。
他盼着姜宪能帮他找一门如意的亲事,所以姜律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他主动请缨去了姜家帮忙。
因为邵家的关系,金宵在榆林关的日子颇为尴尬,特别是邵家拒绝了金家的求亲之后,金宵呆在榆林关,勉强维系着两家的关系。可他到底是被捧着长大的,这次鞑子进犯,邵家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争军功,非常的排斥他,他索性请了个假,回了太原,正巧就遇到了宣府那边传来求援书。不管金海涛对现在的夫人多么的满意,金宵毕竟是长子,而且还不曾犯过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金海涛还是希望金宵能担负起振兴金家的重担的,加之金媛如今靠着姜宪的关系嫁进了安陆侯府,而且过得很好,还不时给他传递些京城中的朝局变化,金海涛就更不可以放弃金宵去扶持三子,让兄弟反目,后宅生乱。知道了邵瑞的所作所为之后,金海涛就写了信封给邵瑞,把金宵暂时调到了太原总兵府征用,金宵这次也就跟着沾光,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功。他长得十分俊美,又是当初姜宪夫婿的候选人,如今还交好李谦,姜镇元还好说,在姜律和房夫人看来,这就是自己人了,也不客气,直接让他在堂厅帮着礼宾处的人和姜纵一起接待来客。
金宵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金海涛知道了也暗中点头,私下里和自己的幕僚道:“阿宵还是有点运气的。虽说没有被嘉南郡主选上,却结交了姜律、曹宣、李谦等人,现在又因为堵气,莫名得了个军功,还和姜家搭上了话,把他当自己人让他帮着待客,可以借着镇国公府结交京城中人,以后京城这边的事务只怕得交给他了。”
那幕僚笑着应是,问金海涛:“那镇国公府那边的贺礼?”
金海涛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再添一倍。”
也好给金宵做面子。
金宵和父亲虽有罅隙,可父亲大多数的时候还是为他好。他自然领了父亲的这份情,整天笑嘻嘻地和姜纵等人混在一起,和姜家的家臣倒是混了个脸熟。
李谦则做为姜家的女婿被放在姜镇元身边端茶倒水,招待着汪几道这样的人物。只是他一闲下来的时候不免就想起姜宪来。
按理,她也应该提前过来才是,眼看着明天就要正式交换婚书了,怎么她还没个影子。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又不太好了?
李谦很想问问姜律,可看见姜律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跟谁说话都嘿嘿嘿地傻笑,他觉得自己问了只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不,问问房夫人?
他正寻思着,外头的管事急匆匆跑进来说姜宪到了。
姜镇元笑道:“那就让人开了郡主府的大门。”
原来的公主府在姜宪出嫁的时候改成了郡主府。这还是赵氏自立朝以来第一个在京城开府的郡主,对姜家来说,也是无上的荣耀。何况现在是姜律定亲,姜宪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在亲家面前也应该摆摆姑奶奶的谱,免得新妇进门对姑奶奶不敬。
管事笑着应诺,又一溜烟地跑了。
李谦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外望。
姜镇元看着有趣,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由生出几分童心来,遂装着没看见的样子,不仅指使着李谦做这做那,等到姜宪回府的时候,更是丢了一份请帖给他,让他帮着去请北定侯这个媒人明天过来喝酒。
李谦脸色绯红,知道这是姜镇元在调侃他,但姜镇元毕竟是长辈,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去了北定侯府。
北定侯因为给姜律做了媒人,特意去新做了几件衣衫,李谦来了,他就拉着李谦问这几件衣衫做的如何?
真心论起来,李谦和北定侯认识不到一个月,可李谦的笑容太灿烂,行事作派又十分接地气,让你在他面前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觉得失了身份丢脸,北定侯在他面前比在自己的女婿曹宣面前自在多了。
李谦就真的耐着性子为北定侯挑了两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