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嘴角含笑地看了卫属一眼,若有所指的道:“谁不知道我们郡主有国士之才,这样的女子,也就只是那些凡夫俗子觉得是牝鸡司晨,像靖海侯这样的,可是求都求不来。何况还有当年的事!”
卫属听着又低低地骂了一句,高声对各司其职守在船舷上的护卫吼道:“各就各位,戒备!”
船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云林笑道:“也许靖海侯真的只是给我们郡主送行的!”
卫属道:“管他是来干什么的?一力降十会。只要他们敢靠近船舷,我们就动手。讲道理这种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这功夫,还不如拳头底下见真章,谁赢了谁有理!”
云林呵呵地笑。
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和卫属搭档的缘故。
两人睁也不眨地盯着岸上的人。
可直到船驰过那片水域,岸上的人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也没有什么动静。
云林这才舒了口气。
看样子靖海侯还没有失去理智。或者说是还没有那个能力在江南一手遮天。
郡主这个时候来江南走一趟,说不定是最好的时机了。
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但他还是和卫属商量:“不能大意,今天晚上连夜赶路,到下一个码头再歇息。”
卫属不敢马虎,亲自去布置。
云林则去向姜宪解释,说是接到了李谦的飞鸽传书,一直催着他们早点回去,他想连夜赶路。
李谦就是这个样子!
姜宪也巴不得立刻就能见到李谦,对云林的话一点也没有怀疑,立刻就答应了,还叮嘱云林小心——夜间行路是很危险的事,没有灯塔,没有照明,很容易碰到暗流或是暗石。
云林笑着应下。
赵啸却望着渐行渐远的官船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初姜宪嫁给李谦的时候他满心的愤怒,满心的怨怼,直到他娶了蔡如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蔡如意非常的好,甚至纵容着蔡如意时常和京城的那些闺中蜜友互通有无,甚至是回京城省亲,就是想让姜宪知道蔡如意嫁给了他过得有多好,心里隐隐盼着姜宪有一天听到蔡如意的消息会心生后悔。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蔡如意虽然是个小小的落魄侯府的小姐,心却很大。不仅要掌握靖海侯府的内宅,还要插手他的事。他婉言拒绝的时候,蔡如意反而拿姜宪做例子,说李谦是如何如何的尊重姜宪,李家的事姜宪不用问任何人就能当家作主。
他一时激愤,由着蔡如意利用他的名声做了几桩事。
可蔡如意毕竟不是姜宪,做的那几桩事不仅没能给她赢得名声,反而让靖海侯府的长辈和下属都很反感。
他只好收了她的权。
这也成了他们夫妇之间矛盾的开始。
蔡如意还不承认,对外却说是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收了通房,还让通房怀孕,让她颜面尽失,她才闹的。
他们是联姻夫妻,有的不过是责任和义务,蔡如意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赵啸一直到现在也认为,蔡如意是为了权利之争,而不是什么夫妻感情。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会设想,如果当初他娶的是姜宪,他是不是会像李谦那样,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有一份令所有人都羡慕的仕途。
特别是姜宪在走的时候突然遍请江南世家的宗妇和朝廷命妇赴宴,一夜之间让她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传遍了大江以南,他对李谦的妒忌第一次抑制不住地泛滥起来。
他突然间很想见见姜宪。
可惜姜宪已定下了离开的日子,他已向皇上上书,会为蔡氏守孝一年,不方便去见姜宪。
他想,也许他和姜宪没有这缘分!
可半夜梦醒,他又止不住地想,如果当初他对这门亲事更积极一点,及时地拦住了姜宪,是不是事情的发展就完全不一样的呢?
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快马加鞭赶到码头时,姜宪的船已经离开了。
赵啸生平第一次像个轻狂的少年,沿河纵马,赶在了姜宪的前头到达了这处望高坡。
想和姜宪打个打招,好像该说的话十几年前就在那个山庙里说完了。
再见面,只会让人尴尬,让人窥视到他心里的不甘。
赵啸静静地坐马背上,看着姜宪的船慢慢远去。
他有一种感觉。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和姜宪见面了。
他们以后都不可再碰到!
第1043章 怀抱
云林等人当然不知道赵啸的心思,他们一路小心戒备,好不容易船行至运河,停在了聊城码头,他和卫属这才松了一口气,去探望好几天都没有出船舱的姜宪。
连着几日赶路,又闷在船舱里,姜宪有些晕船。见了俩人倒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吩咐云林和卫属:“再往后,都是繁华的州县,你们补给了清水和蔬果之后,就继续赶路吧?早点回到京城才好。我都好些日子没有看见慎哥儿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样了?我之前跟他说我要出趟远门,这孩子还像不懂事似的,只知道笑嘻嘻地让我给他带些好玩的东西回去。如今知道有快两个月见不着母亲,多半会后悔当天没有去送我了!”
云林和卫属无声地笑。
慎哥儿之所以没有去送姜宪,就是因为姜宪一句“娘走的时候你可别哭鼻子”,把慎哥儿说得面红耳赤,装着毫不在意地样子,昂头挺胸地像往常那样去了学堂。
说不定真像郡主说的那样,早就后悔了!
俩人回到船舱,重新制定了计划,一路顺风顺水,比平时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赶到了通州码头。
李谦早得了信,在通州码头接姜宪。
慎哥儿这次可不装模作样了,没等姜宪站稳就冲了过去,抱着姜宪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珠子已经在眼睛里打着转了。
“娘!”他委委屈屈地喊着,把姜宪的心都喊碎了。
“慎哥儿!”她抱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思念顿时如潮水般把她掩没,慎哥儿还忍着,她的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
慎哥儿到底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措地喊一声“娘”,道:“我在家听爹爹的话,没有顽皮!”
这孩子!
姜宪忍俊不禁。
李谦看见姜宪的时候就想把她抱在怀里了,此时得了这个机会,忙上前搂了姜宪的腰,一面拿出帕子给姜宪擦着眼泪,一面笑道:“好了,好了!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似的,还不如我们慎哥儿坚强呢!快擦擦眼泪!慎哥儿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
姜宪似嗔似怒地瞥了李谦一眼,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安抚着慎哥儿道:“娘没事!娘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我们慎哥儿,想慎哥儿了!”
慎哥儿自诩哥哥,凡事都走在别人前面,照顾别人,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听母亲这么说,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想着回母亲一句“我也想你”,又说不出口,讷讷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李谦哂笑,揉了揉儿子的头,搂着姜宪的胳膊却紧了紧,扬声笑道:“走!回家去!你娘回来了,我们给你娘接风!”
“好勒!”慎哥儿高声应着,抱了姜宪的手往前冲着,恢复了平日的机敏聪颖。
姜宪抿着嘴笑。
那笑容,甜甜的。李谦看着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惜周遭都是人,他无意让别人看见他和姜宪的亲密。可上了马车就不一样了,尽管有慎哥儿在旁边,又拉着母亲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姜宪离开后发生的一些趣事,李谦还是没能忍住,手轻轻地探进了姜宪的褙子。
姜宪被他摸得腰都软了,却只能忍着——她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和李谦亲亲搂搂吧?
这样求而不得,让她心里非常的难受。
她一把拍开李谦的手,低声道:“你别乱来!”却忘了慎哥儿就坐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还懵懵懂懂地道:“娘,您怎么了?”说完,还满脸狐疑地望着李谦。
李谦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手虽然被迫拿了出来,可指尖那细腻的感触却更深了。
他不由捻了捻指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才好。
慎哥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李谦没有吭声,慎哥儿就以为他爹惹了他娘生气,就像止哥儿有时候惹他生气一样——止哥儿觉得不是什么事,他却看不惯。
为了哄他娘开心,他想了想,索性挤在了李谦和姜宪中间坐下,抱住了母亲的胳膊,继续讲他在吴辅成那里求学的趣事。
李谦额头发黑。
姜宪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感觉到慎哥儿对她的维护,她不由亲了亲慎哥儿的额头,温声问他:“爹有没有好了照顾你?”
“有!”就在舌尖,慎哥儿看了父亲有点发黑的脸,想到刚才的事,他道:“您走了之后爹都不在家里,去了军营,说是钦天监说今天的冬天会很冷,怕鞑子进犯,要提前做好准备。爹原本要带我也去军营的,可被吴先生劝阻了。吴先生说,我年纪太小,还是等两年再跟着爹去军营也不迟。”
真是两个月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慎哥儿已经学会了委婉的告状,不像从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姜宪呵呵地笑,看着李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这个时候,姜宪心里更看重的,还是儿子。
她亲昵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道:“李家是行伍出生,你就是功课再好,也不要忘了本。你看你爹,他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早已在军营里打了好几年滚了。你若是想像你爹这样做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就得跟着他学。”
谁知道慎哥儿听了却撇了撇嘴,道:“娘,您和爹一起唬弄我!我问过祖父了,祖父说,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是跟着他去军营看了看,哪里有摸爬打滚。”
难道慎哥儿还证实了不成?!
姜宪瞪大了眼睛。
慎哥儿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大人的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我!”
姜宪和李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默默地听着慎哥儿主动说着话,马车很快就到了通州驿站。
姜宪奇道:“我们在这里歇一晚上吗?”
李谦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含着温暖的笑意,道:“你这一路上太辛苦了,在这里歇歇脚我们再回府!”又道,“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外面过夜,已经让人把家里的东西拿过来了。你睡着肯定不会认生的!”
姜宪了的确累了,从通州码头到家里还要大半天,她不如在这里歇歇!
她打着哈欠点着头。
李谦很快就把她领到了一个小院里。
香儿等人服侍着姜宪洗漱,之后又陪着她去了用饭的小厅。
第1044章 父子
李谦和慎哥儿已更了衣,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
看见姜宪进来,李谦还没有来得及打声招呼,慎哥儿已蹦蹦跳跳地下了饭桌,上前去拽了母亲,道:“娘,您怎么才来!爹一早就让人给您炖了乌鸡人参汤,就等着您来了好喝。”说着,吩咐跟着他们过来的小丫鬟道:“你还不快点去跟厨房说一声。”
小丫鬟笑盈盈地应声而去。
姜宪纵容地笑着对慎哥儿道:“你慢点!把娘的袖子都要拉破了!”
慎哥儿听着忙放了手,打量起姜宪的衣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