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派人悄悄地寻访名将暂且不说。因赵啸和左以明的支持,朝廷决定明年春天再调整北方的官员。
消息一传出来,朝廷内外一片哗然,可巧有人在市井里传播北方贪官被杀的事:“…承恩公亲自动的手。临潼王说了,只要是他辖内,谁敢贪墨受贿,不用三堂会审就可处置了。若是朝廷责罚,自有临潼王顶着。”
“是不是像戏文里唱得那样,直接用狗头铡铡了?”
百姓的想象力是无限的,并不认为李谦这样做有什么错。
金陵的大小官员却屏息静声,知道李谦这是杀鸡给猴看,只是不知道谁会成为那只鸡!
第1115章 火苗
这消息自然瞒不过赵啸。
赵啸心里窝着一团火,想着得找个办法把这件事解决了,不然金陵这边的大小官员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只会越传越邪呼,越传越没有谱,只是还没有等他和身边的幕僚商量好,福建那边八百里加急,又有倭寇在海边滋事。
他没有控制住脾气,当场就把公函砸在了书案上。
李谦平定了西北,姜律在高丽开战,可能还不知道金陵这边的情况,隔三岔五就有捷报传来,虽然那些捷报在他看来不值得一提,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赵玺看来,却是一桩桩的功勋。
这是权臣们惯在皇上面前使用的手段。
赵啸不怎么瞧得上眼,却不得不承认,最迟明年开春,姜律就能征服高丽。
不过,姜律的高丽王肯定泡汤了。
赵啸冷笑的同时,心底很是烦燥。
李谦和姜律都算雄霸一方了,他这边却状况频出,那些倭寇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立刻长出一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他召了平时负责军中事物的幕僚,问平倭的策略来:“…我们现在在这里,太被动了。只能死防死守,等着倭寇来袭,得想办法打到倭寇的老巢去。你这就回福建和二爷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必须在九月初九以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江南这边的读书人太多,不像闽南或是北边好糊弄,有个什么事就喜欢著书立说,他现在又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想禁书也不能做。而且为了避嫌,有些事他不方便直接插手,他还要名声,还要在青史上留名。这也是为他为什么要重用泾阳书院的人的重要原因。
有些事让泾阳书院的人去做,有些锅也让他们去背去。
可等到实践的时候他才发现,不管是被安排管理军务的金海涛还是被安排管理政务的顾朝,从前毕竟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了解不多,用起来很不顺手。
像金海涛,跟着他一起架空赵玺,居然还装模作样的佯做出副忠臣的样子。
赵啸想想就不由要发笑。
如果不是想着金海涛和李谦有罅隙,金海涛回北方去之后不可能有好下场,而且金海涛也明白这一点,屡次找人从中牵线想和他搭上关系,他怎么可能选择金海涛。
金海涛上了他的船时就应该有成为他屠刀的意识。
可恨他到现在还心存幻想。
他怎么可能放着这么没用的人用?
再就是顾朝那边。
他以为泾阳书院再怎么也是读书人聚集之地,有斯文败类,肯定也有铮铮铁骨,会爱惜名声,注重修养,不曾想那些人看着高官厚禄就像恶狗似的跑了过来,还一副谁拦着我我就咬谁的样子。让人看了倒尽了胃口。
派往北边的官员延后了,得到手的利益不知道会不会有变化,面对这样的一群人,顾朝是否能继续约束他们,赵啸不屑的同时既想看看顾朝的手段,也有点担心会连累他的大事。
这两件事他不尽快解决,就不可能掌握朝中的的局势,不可能真正的控制赵玺。
他得想办法平定闽南,平定那些倭寇,才能有精力和时间留在金陵和皇帝、大臣们周旋。
否则他前面的努力就很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是变成一场笑话。
赵啸甚至想过万一局面变得对他很不利,李谦会不会趁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南下。
他问幕僚:“天津卫那边有消息吗?”
自从知道李谦在天津卫的船坞能造船之后,他就派了密探过去打探船坞的消息。
因为赵啸想起来就会问这件事,幕僚也就时刻关注着船坞的动静,闻言立说道:“说是那边前两天又有两艘大船下了水。”
这么快!
赵啸恍了会神,道:“郭永固那边没有继续向他们订船吗?”
自李谦的弟弟李驹,也就是郭永固的女婿掌管天津卫的船坞之后,李谦就送了一份造船的图纸给郭永固。郭永固喜出望外,给李谦送了好几船铁石,并且送了几个技艺高超的铁匠。就在两天前,郭永固那边制造出了一第艘小船,为此李谦还专程派人去祝贺。
想到这里,赵啸就忍不住举起手中的茶盅狠狠地大喝了一口。
那幕僚多多少少知道赵啸的心情,他犹豫了片刻,温声道:“四川没有再向天津卫订船。”
可在闵南,有些贫困的渔民却悄悄买天津卫那边的小渔船,据说是可以先付一大半买船的钱,剩下的钱可以分批分批的还。
因为都是些在海边打渔的小船,规模不大,靖海侯府知道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这幕僚,觉得李谦派到闽南的人很厉害,长此以往,天津卫的船坞恐怕要占据渔村的很大一部分。
赵啸心里不痛快,此时就不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他还是先悄悄观察好了,有什么进展再告诉赵啸好了。
那幕僚悄悄打定了主意,道:“您是在担心那边有能力南下吗?我们的人打听到,李道去了京城之后并没有去天津卫,而是在和几个儿子媳妇在京城里住下了。看样子李谦一时半会还用不上李道。”
也就是说,水军还没有建成。
赵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李谦这人是非常狡猾的,又能忍。李道的事,得好好查查。说不定他用的是障眼法,背地里什么都准备好了。”
这正是应了那句“最了解人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的话。
李谦在鄱阳湖的几个月,把水军扩建到了一万,李道长子也被留在了那里。
他现在在愁怎么不走露风声地把这一万人弄到威海那边去,在海里先演练一段时间。
姜宪不管他,和李冬至等人在小汤山避暑,每天看着怀慈和左家几个兄弟在水榭里练字,慎哥儿领着止哥儿满山的跑。
李谦中途来探望姜宪,这才发现慎哥高过他肩膀了。
他大吃一惊,对姜宪道:“这孩子怎么蹿得这样高?会不会身体跟不上。”
孩子一高,就显得特别瘦。
姜宪刚被李谦折腾一番,在阵阵蝉鸣声中只想睡觉,打着哈欠道:“他不知道多能吃!董家大太太送了几只小羊羔过来了,慎哥儿说左家的几个孩子第一次来北方,要烤了吃。我一口气让人烤了两只羊,慎哥儿和止哥儿最少吃了只羊,我怕他们俩个不克化,留了常大夫在这边住了一晚,结果他们俩个人一点事也没有。慎哥儿半夜还嚷着肚子饿,柳娘子下了一大碗面给他吃了。”
第1116章 夏日
李谦“嗤”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吃!”
说起儿子,姜宪还有些混沌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她拉着腰起身,半靠在大迎枕上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慎哥儿和止哥儿每天满院子的乱蹿,真想让他的师傅多给他布置点功课。”
李谦听着很是意外,笑道:“我怎么听吴先生和武师傅都说给他布置了很多的功课。这孩子,不会是没有做功课吧?”
“做了!”姜宪说起这件事也比较气闷,道,“他做的比旁人快。习武的师傅不敢给他增添功课,练字又只肯练半个时辰,多一刻种也不成。还好小汤山不热,这要是在京城,整天这么在外面跑着,肯定得中署。我还怕他把止哥儿带着被晒着了。常大夫走的时候,让他给我留了些藿香正气水,就是怕这两个小子出事。”
姜宪现在身体大好,就是冬天手心和脚心也是温暖的,可李谦还是不放心,只是把从前三日一次的平安脉改为了五日一次。常忍冬因此难以离京,边关的一些急诊也不能参与会诊了,几次在李谦面前嘟呶都没能让李谦改变主意。
李谦想了想,道:“慎哥儿和止哥儿的年纪也大了,要是你放心,让他们俩个和我去衙门好了。先跟在我身边做些服侍纸墨的事,再看看他们都对什么感兴趣,现在就找师傅学起来。以后这家业是他的,我早点能交出去,也能早点回家赋闲了陪着你。”
他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
姜宪嫁给他这么多年,他每次有事出远门都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每次都没办法做到。还好姜宪没和他认真,不然他这失诺的声名早就烂大街了。也亏得他脸皮厚,才能在姜宪面前说话不脸红。
“我这就去问问两个孩子。”李谦顿时有些激动起来,抽了姜宪身后的迎枕,帮她盖好了薄被,亲了亲她放在外面的白皙手背,这才温声道,“你睡会,我去去就来。”
姜宪打了个哈欠。
原本她每日中午就得小憩,李谦突然过来打乱了她的习惯,还一直闹到太阳西下,她早就困得不行了,李谦怎么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她也懒得追究了,只是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都被李谦吸走了似的,在李谦的亲吻下,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李谦望着她恬静的笑容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姜宪还是像从前一样经不起事。
可这样的姜宪又让他觉得可爱又美好。
可惜他们没有女儿。
如果有个女儿,像姜宪这样,他恐怕要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了。
想到这里,李谦忍不住俯身,又亲了亲姜宪的面颊。
姜宪无意思地挥了挥,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哼了两声,转了个身,又沉沉地睡着了。
李谦忍不住笑。
他七、八岁就跟着父亲在军宫里混,像慎哥儿这样的年纪已经跟着李家旧属剿匪,上过战场见过杀戮了,可到了慎哥儿的时候,他却舍不得了,任由着姜宪像养小姑娘似的把慎哥儿养在了身边。去年他就想把慎哥儿拎到衙门里跟着学些东西了,又怕姜宪不舍得,这件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没想到慎哥儿自己把自己给掉坑里了。到小汤山避暑也不安生,天天撩猫撩狗的,让姜宪都看不下去了。
谢元希的话还真有点道理。
孩子大了,有些事自然就有了分晓,不必非得提前安排孩子的前程。
不过,在姜宪看不到的地方,李谦可没准备手软。
他又亲了亲姜宪的面颊,这才神色肃然地出了内室。
姜宪身边的小丫鬟好像又换了一茬。
除了最早的百结和情客,其他的李谦压根就没记往,但这两年在姜宪身边服侍的内侍他却是认识,不由招了过来问道:“知道大公子人在哪里吗?”
王爷进门就和郡主去了内室,郡主平日里身边服侍的全都远远地立在屋檐下,这在长公主府是常事,在小汤山也是常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准备着该准备的东西,可彼此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还是觉得有些羞怯。
好在是那内侍原是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是刘小满的徒孙,勉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上前答话的时候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端倪地道:“大公子和止公子在书房里练字。王爷可需要我传禀?”
李谦讶然。
姜宪不是说他到处跑吗?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书房里练字?
他想了想,道:“不用通禀大公子。我直接过去就是了。”
那内侍忙喊了个人过来陪着李谦过去。
慎哥儿在小汤山的住宅是他自己选的,就在正院后面的小山坡上,房舍高轩,庭院宽广,四周种着了香樟了黄杨,院子的角落还有几丛青竹和两三株芭蕉,正是盛夏时节,居然没有一盆花草。
这孩子,也太硬朗了些!
李谦想着,阻止了门口当值的去传禀,轻手轻脚地去了后面的被慎哥儿当成书房的退步。
退步窗棂支着,糊了烟红色绡纱纱窗。两株老槐遮天蔽日地挡住了满天的霞光,光线有点黯淡。可李谦还是一走过去就看见了两个拿着笔却在书案前交头接耳的男孩子。
笑意就出现在了眼睛里。
还说在练字,这是在装乖巧吧?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姜宪那里耽搁那么长的时候,两个孩子装得有点累了吧?
李谦悄声走了过去,就听见止哥儿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问:“世伯什么时候过来呀?他都在郡主那里呆了快两个时辰了?世伯今天该不会直接就在郡主那里歇下了吧?我们难道要一直等着?世伯这样也太不应该了。你可是家中的独子,他过来了,和郡主说过话之后就应该来看你才是!”
慎哥儿倒对这没有什么不满,反而他觉得这样很好。
从前他只在承恩公府等几家打转,以为家家都和他们家一样。后来他的交际圈渐渐扩大了,他才知道原来很多人家的父亲都是有妾室的,那些妾室还会生下儿女,有时候还为了些家庭琐事发生争端。像他和怀慈、止哥儿这样的人家很少,应该说,像他家这样的很少,他们家除了他爹和他娘,他爹连个通房什么的都没有,他爹更是一心一意的疼爱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子嗣太少,再多子多福地添几个儿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