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刚把事情安排妥当,夏侯虞又改变了主意,说愿意陪同他母亲回姑苏祭拜他父亲了。
萧桓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夏侯虞这算是什么?
出尔反尔!
以为他天天闲着没事干?
把他的事全都给打乱了。
他冷冷地道:“我两天之后去襄阳。姑苏,就不必了。”
尹平尴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最要紧的,这可是夫妻间的罅隙,前一刻钟怒目对视,后一刻钟就有可能蜜里调油。他这不明不白地闯了进来,回去之后怎么跟长公主回话?
照实说?!那肯定是不行的。长公主和都督不打起来也要冷战数月甚至是半年。等到他们和好了,他这个中间传话的就等着被嫌弃吧!编个理由?!他若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沦落到一直在郑家当个普通的部曲了。
这可怎么办啊?!
他一面冒着冷汗,一面窘然躬身行礼,准备退下去再做计较。
谁知道他刚刚躬下身,就听见萧桓道:“算了!你去跟长公主说,后天一早卯时启程,是否太早?”
尹平一听如释重负,连声应诺,一副生怕萧桓反悔的样子急急匆匆地退了下去,若是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宋潜低声地笑。
萧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般的改变了主意,看着尹平退下去的样子他居然想到了夏侯虞发脾气的样子。
面颊嫣红,眼睛亮晶晶的,气势逼人,仿佛他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吞了他似的。
妇人都是很麻烦的。
就像他母亲。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不如他母亲的意,他母亲就会暗中垂泪。他父亲为了避免和他母亲起争执,通常都会让步。
夏侯虞与他母亲的区别不过是一个哭泣一个怒目而已。
他也不想惹夏侯虞生气。
通常妇人们生气,都代表着缠夹不清。你说这件事,她能和你扯到那件事上去。你说那件事呢,她又回到这件事上来。
他母亲那样温和的一个人都不能免俗,何况是夏侯虞这样脾气火爆的。
萧桓觉得,他这是在息事宁人!
但听见宋潜的笑声,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道:“毕竟是我相请在前…”
“是!”宋潜嘴角含笑,觉得这个时候的萧桓才有点年轻人的影子。
有时候人往往看别人看得很清楚,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潜无意和自己的主公去议论这些事,他只是道:“那改下的行程?”
萧桓很是懊恼,无奈的叹气道:“让吴桥他们选去吧!我们到时候直接从姑苏去襄阳!”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得重新安排了。
这都是宋潜的事。
他想想就觉得头痛,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显,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尹平骑马,一个时辰之后就到了庄园。
夏侯虞听说后天就走,不由在心里腹诽。
她要是不说陪阿家回姑苏,萧桓是不是就这样走了呢?
夏侯虞愤愤不平,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睡着。
次日清晨起来,夏侯虞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往城里去。
路上她却遇到了正赶往庄园的崔氏。
看见夏侯虞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崔氏十分的诧异,脱口就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天子立后的事你不管了吗?”
夏侯虞的心怦怦跳了两下。
她捂了捂胸口,这才道:“舅母有什么事上车再说。”
崔氏不禁看了看四周。
夏侯虞的犊车和郑家的犊车交错地占据在了马路的正中,挡住了进城的人不说,还有很多的百姓低头垂手地站在路的两边,非常的惹人注目。
崔氏忙在贴身侍女和夏侯虞随车嬷嬷的帮助下上了犊车。
夏侯虞问她:“舅母怎么突然去见我?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不出门了!”
崔氏很想着问她这是要去哪里,又想到自己的来意,只能暂时把这压到了一旁,道:“我这不是着急吗?听七娘子的母亲说,天子想选后,还把这件事交给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前几天七娘子回家,她母亲问起她来,我们还不知道崔氏的女郎不在候选人名单之中呢!”
这么热的天气,穿着薄衫的夏侯虞还是打了一个寒颤。
她问崔氏:“舅母,您想崔氏的女郎入宫?”
“当然!”崔氏惊讶地望着她,道,“崔氏若是能和天子联姻,总好过与卢家联姻的好。”
夏侯虞闭了闭眼睛,道:“那舅母觉得崔家谁适合与天子联姻呢?”
“自然是七娘子!”崔氏想也没想地道,“自古以来弟娶弟妇就是天经地义。何况七娘子只是和先帝议过亲。七娘子的人品、相貌都是你亲眼所见,足以母仪天下,选七娘子肯定不会有错的。”
夏侯虞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个大窟窿似的,透着穿堂风。
她道:“这是舅母的意思?还是崔家的意思?或者是舅父的意思?”
崔氏这才感觉到夏侯虞的不对劲。
她顿了顿,道:“是,是我娘家大伯父的意思…”
崔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宇间也流露出些许的不安。
话虽这样说,可夏侯有道到底还没有下葬,崔家就这样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也难怪夏侯虞会心中不痛快。
第六十六章 伤感
崔家是怎样的人家,夏侯虞前世就领教过了。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崔七娘子会去翻她的书案。
她问:“七娘子可知道这件事?她是什么意思?”
崔氏此时也感觉到崔七娘子的态度不对了。
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答上话来。
夏侯虞已经明白了。
想必崔七娘子也是愿意的。
夏侯虞冷笑,道:“烦请舅母去跟崔大人说一声,崔家若是觉得七娘子在道观静修浪费了大好的青春,我也不好挡着七娘子,以后还请崔家不要再把她和先帝差点议亲的事拿出来说,七娘子若是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岂不是让崔家的人遗憾。”说完,她连崔氏也懒得理会,甩下车帘,闭着眼靠在大隐囊上。
尹平从前虽然是郑家的部曲,可郑家把他送给了夏侯虞,他就是夏侯虞的部曲,须同夏侯虞共同进退。
他见状忙向车夫使了个眼色。
夏侯虞坐的清油犊车就骨碌碌地朝前驶去。
周边的护卫也纷纷围了上来,护着夏侯虞往城里去。
崔氏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冲动,不仅没能帮上崔家的忙,还让夏侯虞心里不痛快。
她跺了跺脚,由侍女扶着上了犊车,吩咐车夫尾随着夏侯虞进了城。
萧桓昨天晚上回府的时候就把夏侯虞也会回姑苏祭拜萧父的事告诉了吴氏。
吴氏又惊又喜,对萧桓道:“她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今愿意在你面前俯首,你就更应该谦逊,对她更温柔体贴才是。”
萧桓点头,神色间不免有些窘然。
萧醒在一旁“扑哧”地笑,然后换来吴氏的怒目以对,道:“你笑什么?你也是的。等你父亲祭祀之后,就给你娶新妇。”
“不要!”萧醒跳了起来,道,“我要自己选新妇。”
吴氏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还反了天了!谁家新妇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给你娶新妇,你就得娶新妇!”
萧醒腮帮子鼓鼓的。
萧桓就笑道:“阿母,就让他去吧!他还小,过几年再议这事也不迟。而且过几年,说不定家里的形势更好了,阿醒能说门更好的亲事。”
吴氏知道萧桓说得在理,想到萧桓的婚事,成亲的那天也不见他有多少喜色,她心中一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在萧醒的婚事上多做纠缠,而把烧野鸭推到两个儿子的面前,道:“你们多吃点。从明天开始,家里茹素。”
夏侯虞在孝期,这显然是为了照顾夏侯虞的口味。
萧桓和萧醒都垂头地应“是”。
对于母亲的安排,他们通常都很顺从。
次日,萧桓还有事没有处理完,去了书房,萧醒则陪着吴氏在门口迎接夏侯虞。
夏侯虞心里再不高兴,看见了吴氏也堆起了笑意,下车恭敬地给吴氏行了大礼。
吴氏笑盈盈地携了夏侯虞起来,等夏侯虞和萧醒见过礼,就挽着夏侯虞进了府。
崔氏看着暗暗地叹气,去了崔家。
崔七娘子正焦急的等着崔氏的消息。
听说崔氏到了,她顾不得礼仪规矩,急匆匆地就去了母亲的房间。
崔氏正在和崔七娘子的母亲跪坐在案几前说话,看见崔七娘子进来,眼神一黯。
崔七娘子心中乱跳,脸色顿时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氏看了不免在心里叹气,起身拉了崔七娘子的手,低声道:“你也不要责怪长公主,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会不好过的…”
崔七娘子“哇”地就哭出声来,怨着自己的母亲道:“我说了这事不妥当,你还要我去做。如今长公主看我,只怕是觉得我没有了廉耻。既然是如此好的事,祖父为何不让九妹妹去…”
“胡说!”崔七娘子的母亲低声喝斥着打断了女儿的话,训道,“家里的事都是你祖父做主,你还敢质疑他老人家的决定不成。快回屋去做女红去。莽莽撞撞撞的乱跑,成何体统!”
崔七娘子捂面跑了出去。
“七娘子!”崔氏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崔家虽然是崔浩当家,可崔浩并不是个糊涂的。崔七娘子的母亲既然敢带着女儿找到夏侯虞那里去,也不是个胆怯的,恐怕这件事崔家早有了打算。只是瞒着她,把她当枪使,让她去试探夏侯虞的态度。
想明白了这一切,崔氏瞬间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