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却是斗米恩,升米仇,一点得罪不起。
不过,崔家一直都没能进入顶级权贵之家,若说只靠他们一家,这些北凉人不可能悄无声息,一路畅通地到达建康城。
崔家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不过,崔家也藏得够深的了。
他们可是北地门阀,和卢家、郑家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
崔家当年居然施恩于顾家。
卢家当年处心机虑要置顾家于死地,崔家却把人放走了。
如果卢家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夏侯虞问吴氏:“那顾家是和崔家的关系好一些?还是萧家的关系好一些?”
吴氏误以为夏侯虞怕她说话没有力量,最终还是会被这些胡人灭口,忙道:“自然是和我们萧家的关系好一些。崔家于顾大人有恩是一回事,可毕竟南北有别,顾大人报了他们家的恩就是了。可顾家和我们萧家却是同属一个地方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年来互相照应,世代通婚,我差一点就嫁去了北凉…”话音未落,吴氏已惊觉自己失言。
她惶惶地望着夏侯虞,不知所措。
难怪萧炎死也不愿意让吴氏听到一点风声。难怪前世萧桓会让萧醒陪着吴氏久居姑苏了。
夏侯虞在心里叹气。
吴氏就是因为这样才学得胡语吧?
要说是谁有错,只能说吴氏出身显赫,却又没有能力掌控一个如萧氏这样的大家大族。
坐错了位置。
夏侯虞安慰她:“这里没有旁的人,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传出去的。我也是萧氏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吴氏听着神色轻松了许多。
她道:“我知道我没眼色,所以也不怎么愿意出来行走。还好你是个宽和的人,我这心里倒放下了一大半。只等着你和阿桓有了孩子,我去给你们带孩子。”
夏侯虞擦汗。
吴氏估计是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就算是隐瞒,也估计隐瞒不了。
她索性道:“顾家接我过去,是怕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没有个人照应。我自幼在姑苏生活,北地荒凉,我不能想象自己在北凉的生活,不愿意去北凉。正巧我又遇到了你大人公,就更不愿意去北凉了。我出阁的时候,顾家还派了长子来参加我的婚礼,送了很多金银珠宝。我平时也不敢戴。过些日子回了姑苏,我把那些饰品都找出来送给你。你看着喜欢的、漂亮的重新镶嵌也好,佩戴也好。你嫁到我们家,我都没能给你什么好东西。不是我舍不得,是有些东西不方便拿出来。”
不方便拿出来的,只能是那些有传承的稀世奇珍。
前世萧桓胆子可真大,就不怕被人捅了出来?
夏侯虞连声推辞,表示自己的饰品很多,不需要再增添饰品了。吴氏不如把这些饰品留着送给有缘人。
吴氏听了笑眯眯地直点头,道:“好啊,好啊!以后留给我的孙子孙女们。那个时候能认识那些饰品的人也不多了。”
夏侯虞没办法接话。
好在犊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胡人的首领没有要她们下犊车,反而让一个身高相对矮小些的胡人给他们送来了酪浆和胡饼。
只是那酪浆冷了,很腥。胡饼硬梆梆的,半天也咬不下一块来。
吴氏就小声地跟她道:“你看,这要是去了北凉,怎么过得习惯?”
北凉的贵族有些还饲养着年轻美貌的妇人每天喝人奶,生活不知道比南边要奢侈多少。
夏侯虞无意和吴氏说这些,她顺着吴氏笑着应是,和吴氏一起把酪浆和胡饼放在了一旁。
她这才有空想起崔家刺杀她的事。
夏侯虞自认和崔家没有恩怨,若说有什么不和,就只能是立后的事了。
特别是长房的萧玫过继给四房的萧韩,就连萧家的人都以为萧玫会作为萧家女郎进宫。
而萧家女郎进宫,势必会阻挡很多人的路。
这其中有崔家,还有卢家。
或者是两家联手?
崔家要杀她,卢家保持了沉默,并顺手推舟,促成了这件事。
夏侯虞嗤笑。
谁动她身边的人她都不会善罢干休,何况是这样明日张胆地刺杀她。
政权的争斗,通常是不伤及性命的。
否则今天你杀了我,明天我杀了你,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留下来?
崔家坏了这个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夏侯虞脑子飞快地转着,觉得既然崔家都不怕事大,她有什么好怕的。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闹个天翻地覆好了。
尹平喘着粗气带着一群人背着装钱的包袱由个胡人带了过来。
三十万贯钱,数都要数半天。
眼看快过正午,尹平也好,夏侯虞也好,都怕这个时候萧家的人找过来,横生支节,再生事端。夏侯虞干脆提醒胡人首领:“用手拎吧!差不多重量就行了。我还不至于为了几个小钱失信于人!”
吴氏把这句话告诉了胡人首领。
那首领想了想,同意了,但要求夏侯虞在这里等到傍晚才能离开,怕夏侯虞脱身之后追杀他们。
夏侯虞同意了,但要求他们放了吴氏。
萧玫的过继礼吴氏不出席,别人还以为长房的人不喜欢萧玫,萧玫这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也失去了过继的意义。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规则
吴氏自然不同意。
她忙拦在了夏侯虞的前面,对那胡人首领道:“我去,我去!我和你们一起去,你让长公主回建康去。今天萧家开祠堂,有大事协商,如果长公主不出席,会出事。”她怕那胡人首领不同意,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道,“崔家的人根本就不诚实,他们既没有告诉你们要杀之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告诉你们她为何从此经过。他们失信在前,你们根本不用理会他们——你想想,就算是你们杀了长公主,萧家大事,长公主却没有出现,大家肯定会立刻就去找的。你们那时候根本没有走远,还有阿桓守在襄阳,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放过你们的。到时候只会让顾家和萧家反目。这是崔家的一石二鸟之计。”
那首领听着有道理,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最后要求夏侯虞亲手写一封给萧桓,要求萧桓放他们回北凉。
这样一来,若是他们被人逮住,萧桓和夏侯虞就都脱不了干系了。
吴氏犹豫不决,只好一字一句的全告诉夏侯虞。
夏侯虞在心里冷笑。
想着这些胡人果然是武力一流却不喜欢动脑子,也难怪顾夏很快在那里站住了脚跟。
她温声对吴氏道:“一式两份。万一他们被逮住了,我们也是被迫写的书信,还可以证明有人勾结胡人杀我。”
吴氏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和那首领交涉了半晌,最终以夏侯虞亲手写了两份书信,双方都在书信上按了手印结束。
送走了那些胡人,不管是吴氏还是尹平都松了一口气。
吴氏更是催道:“我们快点走吧?免得那些人改变了主意。那些人虽然是顾家的部曲,可毕竟是胡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改变主意。”
尹平也连连点头,催着夏侯虞:“长公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吧?”
夏侯虞颔首,对尹平道:“我们慢慢走,等萧家的人来找我们,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但不要说刺杀我们的是胡人。”
政见不同就杀人,这是朝廷上的大忌。
崔家不是要她闭嘴吗?
她偏不如他们所愿。
她不仅不会闭嘴,还是会把这件事嚷得人尽皆知,让那些有心要她死的人惴惴不安。
尹平隐隐猜到了夏侯虞的用意。
他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气。
以后晋陵长公主府恐怕要多事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树林,到了驿道上却开始慢吞吞。
吴氏歉意地道:“只能委屈萧玫了,我看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补偿她。”
“让她进宫吧!”夏侯虞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就这么办吧!也免得别人说起来,还以为她犯了什么错。”
吴氏愕然,道:“不是说她不合适吗?”
“这天下有谁是能看得着的合适?”夏侯虞冷酷地道,“我也没有想到崔家多年前曾经施恩顾家,没有想到崔家和我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更没有想到救她的人居然是她一直以为性格懦弱的吴氏。
相比他们,吴氏才是那个坚强的人吧?
就算是生死关关,她也没有违背她做人的原则。
这也许就萧炎敬重吴氏的缘故吧!
夏侯虞道:“请严氏过来,让她来管教萧玫,我相信她的能力。”
有些人,越是困境就越坚强。
“嗯!”吴氏赞同,“反正我是没办法的管教阿玫的,阿桓和阿醒从小都是跟着你大人公的,所以才那么的优秀。”
好吧!她阿家看她大人公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直到夕阳西下,萧家的人才找到他们。
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儿,大家都惊呆了,等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更是气愤不已,表示丹阳尹必须给夏侯虞等人一个说法,不然就调了萧家的部曲到建康城来。
夏侯虞装作被惊吓到了,吴氏则温声细语地安抚了萧氏的族人半晌,让大家不要激动,说已经让人带信给萧桓了,这件事萧桓会处理妥当的。萧家人的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簇拥着夏侯虞等人回了建康城。
因进城的时候是傍晚,进出城门的人很多。
夏侯虞的样子瞒不过众人,很快在建康城里传了开来。
谢丹阳听后暴怒,对身边的客卿和幕僚咆啸道:“这是要不顾廉耻了吗?为了权势利益,都可以滥杀无辜了吗?他们想干什么?这是谁干的?是不是哪一天我不合他们的心情,他们也要刺杀我呢?”
满屋里的人静默不语,不知道怎么搭话。
谢丹阳急躁的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嘴里还喃喃自语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人人自危,还有什么天下?他们杀晋陵长公主是为什么?萧桓?立后?不管是什么,只要晋陵长公主还愿意出头,我就支持她的主张。”
可如果这只是晋陵长公主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呢?
谢丹阳的幕僚心里突然浮现这样的念头。
但在这种情况之下,肯定是不适合说的。
和谢丹阳一样反应的还有柳家和韦家等从北地来的阀门。
特别是一些长辈。
他们又惊又怒,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被胡人不由分说追杀的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