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领舞还好说,若只是参与…郑芬就觉得有点掉价。
若那领舞的是萧桓麾下的部曲,那就更掉价了。
他道:“阿多也有些胡闹,你这个做阿姐的也不拦着他。他堂堂郑家的子弟,怎么就去跳傩舞去了。这让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虽说现在参加跳傩舞的贵族不多了,可也不至于像她舅父说的这样不堪,她舅父分明是和阿多没有感情,看这个嫡长子就格外的严格和挑剔。
看样子,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不行的了。
夏侯虞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
她道:“阿多也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参加跳傩舞,也要看他体力好不好了。百来斤的长矛说举就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还小,让他经历经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以后他行事就会多加考虑了。”
郑芬的神色微悦。
夏侯虞就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舅父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郑芬笑道:“什么事?”
夏侯虞正色地道:“我听说舅父在荆州一共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
郑芬老脸一红。
夏侯虞道:“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虽说都是庶子庶女,可到底也是郑家的骨肉。那个李萱说话行事如此的嚣张跋扈,见微知著,可见荆州府邸的教养是怎样的了!若是您准备让这几个姬妾和孩子以后一直留在荆州则罢,若是想让几个姬妾和孩子跟着你回建康,这规矩就不能不立起来。”
郑芬听着夏侯虞这话有道理,不由陷入了沉思。
夏侯虞就继续给他下套,柔声道:“舅父,你准备一直都待在荆州吗?谢丹阳如今领了中书令,卢淮战败,卢泱也有可能会被牵连…”
朝廷至少可能空出两个二品以上的高位。
再多的话,她就没有说。
可她知道,她舅父肯定不甘心就这样在荆州做个刺史。
就算是能调入中枢,若是有去扬州做刺史,也好过在荆州做刺史——先暂且不说扬州的位置很重要,就凭她的外祖父郑璨曾经在扬州做过刺史,若是她舅父也能在扬州做刺史,史书上以后说起来,那就是父子两刺史了。
父亲做的事,儿子也做到了。
这对她舅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成功。
这比什么高官厚禄都要吸引郑芬。
都让郑芬心动。
郑芬听着果然眼睛一亮,他甚至没能忍住心中的激动,倾身问夏侯虞:“你觉得卢家会丢了扬州刺史之职!”
“这就要看舅父您怎么努力了!”夏侯虞激励他,“谢家和您不是至交好友吗?加上柳家、韦家,难道还逼不了个卢渊?就算是不落在您手里,也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啊?”
可只有不继续落在卢家人的手里,郑芬觉得,凭学识涵养、郡望资历,迟迟早早都是他的。
他厚厚的手掌就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几个茶盅被他震得“叮叮”直响。
他却呵呵笑道:“我这就给谢丹阳写封信。”
夏侯虞道:“那你在荆州的姬妾?”
郑家是当世门阀,就是家主不要的女人,也不能任人随意染指,那要是传了出去,多丢脸啊!
郑芬当即道:“自然是要随我回建康。”
夏侯虞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舅父不如先把几个庶子女送回去。舅母出身大家,素来贤良,正好教教他们规矩。至于几个姬妾,就陪在您身边好了。”
之所以收了姬妾,就是因为在外做官没有人照顾,这些姬妾不喜欢了可以养着,也可以送人,无伤大雅,可流着他血脉的子女却不能这样随意就处理了。正好交给崔氏管束。若是有听话乖巧的,还可以拿出去联个姻什么的。
郑芬越想越觉得夏侯虞这主意贴心。
难怪武宗皇帝在世时那么的喜欢她。
“你言之有理。”郑芬道,“我这就跟你舅母写信。过完了年就把几个孩子都送回建康去。”
夏侯虞悬着的心此时才放下。
她这个舅父虽然有很多的缺点,可说出去的话却如泼出去的水,决不会更改,有时候却也是件好事。
他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把荆州那些庶子女送回建康的。
到时候没有了孩子,她倒要看看李姬抽什么风?
她笑道:“舅父既然远道而来,不妨就在这里过了年再回荆州去吧?正好小郎君十分的有趣,你也可多享受几天天伦之乐!”说着,让人去抱了李姬生的那个小公子过来。
不过几天的功夫,那些照顾小公子的又得了夏侯虞的叮嘱,孩子自然是长得依旧白白胖胖的,穿得光鲜靓丽,衣饰甚至比从前更加华美。
郑芬不疑有他,抱着那孩子还笑着对夏侯虞道:“你也不要把他宠坏了,这蜀锦是贡品吧?孩了这么小,你还给他做了一身衣裳。”
夏侯虞笑道:“小孩子呗,娇气些养老有意思。”
郑芬想到临出门前李姬对他哭着说什么就算是长公主不管,大公子肯定也容不下这孩子的话,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安。
他觉得他应该补偿补偿夏侯虞和郑多才是。
“那我就留在襄阳过年好了。”
夏侯虞欢喜地让人去看萧桓和郑多怎么还没有回来,并对郑芬道:“我已经让人催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留人
夏侯虞和郑芬正说着,萧桓和郑多赶了回来。
郑多满头大汗不说,神色间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孺慕。
夏侯虞看着不由垂下了眼帘。
这样的郑多,让她很是心酸。
“父亲!”郑多恭敬地给郑芬行礼。
看见自己器重的嫡长子风仪卓越,气宇轩昂,纵然是没有多少感情,还是让郑芬与有荣焉。
他点了点头,面色和善,示意郑多坐下来说话,然后和萧桓打了招呼。
萧桓却明知故问,道:“舅父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襄阳,可是惦记着表弟?”说话间,他发现墙角的侍女抱了个襁褓。
他不由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夏侯虞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一声,道:“这是舅父的幼子,我瞧着有意思,接过来住了几天。”
这是萧桓的府邸,有什么事自然瞒不过萧桓,问题萧桓从来不曾过问夏侯虞院子里的事,对这个突然间多出来的襁褓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此时骤然间听说,半晌才回过神来。
夏侯虞,行事也太大胆了!
之前打劫卢家的羯奴,之后又要杀了崔浩…现在为了帮郑多,连她舅父的幼子都敢掳了来…他看这天下就没有叫夏侯虞害怕的事和东西!
萧桓强忍着,才没有皱眉。
郑芬却满脸涨得通红。
夏侯虞的说辞虽然委婉,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夏侯虞是外甥女,算得上是半个女儿,这外甥女婿却是外人,而且还是个能和他并肩而立的男子,这就让人有点丢脸了。
还好萧桓精于世故,忙给郑芬递着梯子:“接过来也好,正巧把舅父留在这里一起过年。我准备了傩舞,还准备在大傩之后赏椒柏酒,舅父和我们一起过年,就更热闹了。”
言下之意是在祭祀完祖先后,只要来给萧家拜年的,都可以得一份椒柏酒做赏赐,不管你是官吏还是平民。
这等于是在大年初一的向人施粥似的,那些家境贫寒之人肯定蜂涌而至。
郑芬最喜欢这样的场景了。
他想也没想地就应下了。
萧桓忙道:“这眼看着就到了除夕,我这就派人去给荆州送信。有什么事,让那些幕僚先处理就是了。”
郑芬觉得萧桓说得有道理,同意了萧桓的做法。
萧桓也不谈建康的见闻,也不谈朝廷发生的轶事,一心一意地只和郑芬喝酒。
郑芬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出了名的好。可没有想到萧桓的酒量更好,硬生生地把郑芬给灌醉了。
郑芬最后被郑多带来的小厮给架走了。
萧桓这才端了醒酒汤一饮而尽,对夏侯虞道:“你好好招待舅父好了!”
夏侯虞这才知道萧桓这是在帮自己留郑芬呢!
从萧桓可是从来不管自己的事的。
不过,他这样帮着管管,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多谢!”夏侯虞放下戒备,不知不觉地和他说起心里话来,“舅母不是那苛刻的人,有她管着这些孩子,一来是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二来能压压那些姬妾的气焰,免得在外面待久了,就以为自己是正室了。”
萧桓觉得夏侯虞这主意不错。
夏侯虞就趁机问起洪怜来:“没想到他在你麾下做了幕僚!”
萧桓喝了酒,不免平比时要放纵一些。他闻言笑道:“怎么?他就不能给我做幕僚了?谢逾不也在给我做幕僚吗?”语气有点孩子气。
夏侯虞颇为意外。
她没有想到喝多了酒的萧桓是这样。
不过,比他平时板着个脸要显得亲切有趣的。
夏侯虞就寻思着要不要逗萧桓说话,看他还会不会继续说些幼稚的话,小厮却进来禀道:“都督、长公主,宋先生求见!”
萧桓身边能被人称为“宋先生”的,只有宋潜。
有什么事能让宋潜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夏侯虞讶然。
萧桓却酒都醒了几分,忙道:“快请了宋先生进来!”
夏侯虞曾经暗示过他,说北凉皇帝不行了,后来北凉的皇帝真的就病了,他从此就开始密切关系北凉那边的动静。
而宋潜正是得了他的叮嘱,专程盯着北凉那边呢!
如果不是北凉皇帝的病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宋潜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他刚刚坐直了,宋潜面色凝重,急急地走了进来。
“都督!长公主!”他恭敬地给两人行了礼,并没有避着夏侯虞,而是径直道,“我们刚得到消息,北凉皇帝驾崩了!”
“啊!”虽然心里有准备,但当这个消息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不管是夏侯虞还是萧桓,都很惊讶。
宋潜沉声道:“这件事还没有传来,但建康城那边,最多五、六天就会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