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那无知的妇孺!
此时文人多信教,妇孺多信佛。
夏侯虞盯着郑多,生怕他少年脾气,一时忍不住露了马脚。等见到他沉稳大气,不卑不亢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那襄阳的名士就向夏侯虞推荐普陀寺,把个普陀寺吹得天下无双似的。
夏侯虞见多了这种喜欢吹牛的,只是坐在那里笑着听着,一副涵养非常好的样子。
郑芬大为满意,觉得夏侯虞和郑多给他赚足了面子,遂像赏赐似的吩咐郑多:“大年初一的时候我们去普陀寺敬香,你也随行。”
郑多躬身应“是”。
郑芬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等到夏侯虞和郑多从郑芬那里出来,郑多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夏侯虞吐糟道:“你看他这个样子,我能怎么?居然去求神佛!”非常不屑。
夏侯虞骂道:“就算这样,你也得给我忍着。谁让他是你爹呢!”
郑多泄气,去帮萧荣贴门神去了。
郑芬每天和那些名士四处游玩。
荆州那边等不到郑芬回去,派了人来催。
来使见到夏侯虞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郑芬派了两个人来见晋陵长公主,第一个被打了一顿,第二个直接就被杖毙了。而且被杖毙的那个还是李姬的族兄。
原来出府的差事人人争得的打架,现在却你推我攘的,都不愿意出门。特别是去襄阳府。
夏侯虞看着好笑,直接把人交给了郑芬。
可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让人去听听来使都和郑芬说了些什么。
被她派去听墙角的人回来禀告她:“据说是奉了李姬之命来问大人什么时候回去?家里过年的东西都准备了,只等大人回去了。”
自己的族兄都死了也没有一句质问的话,难怪这个李姬能这么的嚣张。
夏侯虞冷笑,道:“那大人怎么说?”
侍女道:“大人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手,让那来使回去告诉李姬,说他老人家就在襄州过年了,让李姬不用忙了。”
夏侯虞微微一愣,道:“没有说其他的话吗?”
“没有!”侍女摇头。
看来他舅父是铁了心要把几个庶子女都送到建康去了。
所以为了避免李姬等人哭闹,索性不吱声,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夏侯虞点头。
年关也就近了。
街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各家各户的灯笼和桃符却挂了起来。
夏侯虞之前给身边的仆妇订制的过年新衣也送来了。
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萧桓那边却依旧很忙碌。
正如他之前所料的那样,北凉文帝的几个儿子闹腾起来,可顾夏这些年来的大司马也不是白做的。双方你来我往,文帝的棺椁还没有下葬,已经明来暗往的斗了几个回合。
卢渊想趁着这个机会拿下北雍州。
可卢淮也正如夏侯虞预料的那样,被打怕,打得丧失了信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领兵北上。而且他不仅自己不愿意,还劝自己想出征的侄儿卢青不要轻易涉险,说卢青是卢家以后的家主,千金之子,不坐危墙之下,打仗的事交给别人就行了。
把卢渊气了个半死。
“看样子卢淮是废了!”萧桓非常满意这个结果,高兴地问宋潜:“卢家这一代,也就个卢青吧?”
宋潜笑着颔首,提供萧桓:“卢家还有个卢青。”
萧桓不以为然地道:“等他再历练几年之后才知道厉害不厉害。”
宋潜笑应是。
萧桓宋潜:“长公主在干什么?”
他一个幕僚,总不好时时刻刻都关注夏侯虞做了些什么吧?
宋潜一言难尽,道:“我不知道,我去帮都督看看吧?”
“不用了!”萧桓道,“我不过随便问问!”
可您每天都要“随便”问上个两三次。
这话宋潜不好当着萧桓说,笑着说说,这事也就揭过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萧桓先在军营里吃过团年饭,又和自家的部曲喝了顿酒,赶回家中已过了酉时,天色完全暗下来。
灯火通明的大厅只有郑多和夏侯虞坐在那里一面等着萧桓回来,一面吃着瓜子、糖,说着闲话。
萧桓换下一身带着寒气的衣裳,道:“舅父呢?”
郑多垂下眼睑,夏侯虞只好替他回答:“说是有人请喝酒,还没有回来。”
既没有说去了谁家,也没有说谁请客。
萧桓脑子里跳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难道郑芬去喝花酒了?
他嘴角抽了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懂的样子,笑道:“舅父人缘好,过年过节的,宴请的人肯定很多。要不我们先吃了再说?”
他们原本就没有指望着郑芬这个时候回来,又觉得郑芬这样太丢人了,两姐弟都不愿意告诉萧桓,也就笑着说“好”,分了主次尊卑坐下,吃了年夜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趁乱
用过团年饭之后,萧桓带着夏侯虞和郑多去了襄阳城城东的祭坛,主持今年的傩舞。
看热闹的把祭坛围了个水泄不通,等到萧桓等人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和几个襄阳名士坐着犊车的郑芬。
他穿着皮裘,喝得醉醺醺的,击着胡鼓,唱着歌,和他一起的几个名士或高声喝着,或大声喝彩,引得路人围观却又露出艳羡的目光。
这年头,能这样放浪不羁的,都是世家子弟。
郑多或许是跟着崔氏长大的,他很反感时下的风气。
见状不由捂了眼睛不忍直视。
萧桓则觉得他们应该上前去和郑芬打个招呼。
夏侯虞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你此时上前舅父只怕也认不出你是谁?说不定还要拉着你一块儿喝酒作乐,我看还是算了。”
萧桓今天仅团年饭就吃了三顿,之后是主持傩舞,祭祀天地和祖先,明天大年初一还要应酬那些登门拜年的人,也实在是累得很,也就顺着夏侯虞点了点头,和郑芬擦肩而过。
第二天一大早,萧桓就开始接待来拜年的客人。
当然,这些客人都是本城有头有脸的人,那些郡望或是资历不够的,只需派了管事将名帖投到萧府大门口的红色萝筐里就行,待萧家的管事们收起来一一登记造册,拿给萧桓看,让萧桓知道有哪些人来给他拜过年就是了。
夏侯虞则和郑多躲在屋里看舞姬舞剑。
这位舞姬是黄复义献给夏侯虞的,是个色目人。据说技艺超群,在北凉深受北凉贵族的喜爱,后因得罪了二皇子妃,一路南逃,到了襄阳,被黄复义发现,重金买下,送给了夏侯虞。
夏侯虞看着她的金发碧眼,矫健的身段,寒光四射的母子剑,待那舞姬舞完剑之后,很感兴趣地招了她说话:“你那剑是真是假?你就不怕失手吗?”
那舞姬虽是色目人,却能说几句江南话,她磕磕巴巴地道:“剑是假的,不会伤人。”
夏侯虞拿过来瞧。
果然是轻飘飘的,是银做的,上面好像是涂了什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像真的一样。
夏侯虞笑道:“这剑是谁给你做的,还挺像的。”
“是跟我师傅。”那舞姬道着,把自己师傅的那一点小秘密都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她若是不能讨了眼前的这位长公主喜欢,等候她的,可能就是秦楼楚馆了,甚至会不知道再次被转卖到哪个角角落落的。
夏侯虞仔细地听着,直到萧桓回来,还在研究那把假剑。
萧桓难得看到她对什么事这么大的兴趣,遂笑道:“我那里有两把合金打成的短剑,又轻巧又锋利,等会让萧备找出来,送给你玩赏。”
夏侯虞高兴地应了。
郑多却道:“都督,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您居然送长公主短剑。”
萧桓不以为然,笑道:“要照你这说法,像我这样杀戮深重的,得每天得茹素才对!”
“我看这主意不错!”夏侯虞难得兴致好,和郑多一起打趣着他,“你要是不愿意菇素,还可以在普陀寺点个长明灯之类的。”
萧桓撇了撇嘴,道:“我听说长公主今年打赏了普陀寺不少香火钱,普陀寺的主持居然亲自来家里向长公主道谢…不知是真是假?”
前世萧醒就不喜欢夏侯虞与众不同,比如说常年穿胡服,信菩萨。
她闻言挑了挑眉,道:“我没带什么钱,不然还想多捐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的闲话。
等过了十五,市面上的铺子都断断续续开了门,北凉那边就更乱了。
不知怎地,五皇子又和七皇子打了起来,而且就在北凉皇城不到三十里的柳台。
顾夏命人紧闭皇城的城门,站在城墙看五皇子和七皇子打仗,甚至在七皇子战败逃到城门前求救的时候,被守城的将领一箭射死在了城门口。
因为这件事,九皇子带了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拔营去了皇城——他和七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七皇子战死,他要给七皇子讨个公道。
萧桓接到斥侯的线报高兴的差点笑出声来。
九皇子的封地长安。
他虽然号称手中有十万兵力,实际上不足七万。
带走了五万人马之后,长安城最多也不过驻扎着二万人马,而且他是去攻打五皇子的,带走的肯定是精锐。
二万人马,说不定全是些老兵游勇。
萧桓忙喊了宋潜等来,兴奋地道:“我们的机会来了。你们这就通知下去,三日内准备好粮草先行,五日后我们从襄阳过江,走均口过武关,直取兰田。”
兰田离北凉皇都不过三百里,攻下了兰田,就等于攻下了长安城。
宋潜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高声应是,开始安排北上之事。
这天夏侯虞也收到了建康城的书信。
有崔氏的,也有阿余的。
崔氏的家信不过是问郑多怎样了,她在襄阳城是否住得习惯。阿余却在信中告诉她,多亏了萧桓送来的那两株老参,杜慧现在虽然不能坐立,但已经可以靠着隐囊说话了,还代杜慧感谢夏侯虞让人带给杜慧的佛像画,杜慧很喜欢,还送了一幅给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