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着手里的书信兴高采烈地道:“长公主,都督让我和你一起去长安。太好了!我能去长安城看看了。您听说了没有,都督把北凉人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北凉的提起都督的大名都要胆寒,派了来使和都督讲和了。我还以为都督不日就要班师回朝,我没有机会去看看长安城是什么样子了。还好都督让我陪你一道。”
“你说,都督会不会要求北凉割城上贡?”
“我前些日子跟着子丰他们去参加了一个雅集,大家都在雅集上说,就应该让北凉岁贡。至于割城,就算了。那些北凉人最不服管教了。就算是把那些城池拿在手里,派谁去管理,会不会半夜被人割了脑袋还真不好说!”
子丰是郑多来了襄阳城之后交结的一位世家子弟。
至于半夜被人割了脑袋,那是印林时发生的一件事。
他驻守襄阳的时候,屡和北凉起摩擦,曾经攻下过北凉的两座大城。北凉当时六月暴雪,吓坏北凉的君臣,急急地把几个封疆大吏都招了回去,战事也无人理会。武宗皇帝就想把这两座大城占为己有,不仅派了大将驻扎,还派了文官去管理。谁知道那些北凉人十分的剽悍,当天夜里就有人摸进官衙割了几个文官脑袋…
从此朝廷就只愿意攻城,不愿意治城。
夏侯虞一下子被带偏了,道:“大家都觉是岁贡好吗?可北凉人不讲诚信也是出了名的,这样他们也觉得好?”
“北凉人肯定不会遵守承诺的啊!”郑多不以为意地道,“他们以武为尊,崇尚强者,就算答应了岁贡,等到觉得自己有武力和朝廷一战了,又会毁诺的。可能大家觉是,能让北凉人交一年的岁贡是一年,以后说起来也好羞辱羞辱北凉吧?”
这岂不是自己骗自己?
夏侯虞心中不悦,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郑多摇头,道:“我倒觉得割城好。就算是一时不能治服那些北凉人,但我们可以北迁啊!把一些没有良地的农户北迁。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土地的难题,又解决了粮食的难题。”
如今阀门和世家的矛盾,就是因为北地阀门南迁,一下子涌入大量的人口。
北迁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可建康城里的人却未必这么想。
果然,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夏侯有义就派了人过来,问夏侯虞是割地好还是岁贡好?
夏侯虞的面色不由沉了沉,道:“都督已经派人将和谈之事告诉天子了?卢大将军是怎么说?”
来使是章含的徒弟,不知道是不是临行前受了章含的叮嘱,对夏侯虞的态度十分的恭敬,闻言答道:“天子半月前就接到了都督的折子,问天子有何圣意?天子的意思是割城,可卢大将军等却都主张岁贡。天子就特意派了小的来襄阳。”
大将军等人?
夏侯虞一下子就抓住了这话的重点。
她道:“除了大将军,还有谁主张岁贡?”
来使垂下头,低声道:“还有谢大人、柳大人等。”
也就是说,整个朝廷都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笔。
难怪夏侯有义要派人来和她“商量”。
原来是想得到萧桓的支持。
对一个君王来说,还是收回祖宗失去的国土更为重要。
看来没有谁去追究萧桓无旨北伐的事了。
夏侯虞却觉得自己并不足以影响萧桓的决定。
特别萧桓连别人夏收都不准备放过,她可没有指望他能放过岁贡。
她想了想,问那来使:“天子要我做些什么?”
来使想到章含来时的叮嘱:“无论如何把晋陵长公主劝回来,都督打了大胜仗,手下强兵如林,是唯一能抗衡大将军的人。如今都督久滞长安城,只能请了晋陵长公主主持公道了。”
他不由得目光闪烁,低声道:“天子想接长公主回建康城。”
夏侯虞讶然,沉默半晌,道:“那崔家的事可处置好了?”
据她所知,她的舅父一路游山玩水,狠狠地刷了一把郡望,却到如今也没有抵达建康城。
她回到建康城,岂不是自投罗网,让卢渊白白地有了个牵制萧桓的理由——不管她和萧桓的感情如何,她总归是萧桓的发妻,萧家的宗妇。
来使听了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天子说了,长公主回了建康,就住在显阳宫里。大将军怎么也不能冲闯显阳宫。”
是吗?
当初夏侯家被迫南下,不就是被北凉的建国皇帝闯进了皇宫,仓惶而逃的吗?
夏侯虞叹气,道:“我已接到都督书信,让我即刻北上长安城,秋后和都督一同回襄阳。”
来使愕然。
夏侯虞让侍人送了来使下去歇息,命阿良收整行装。
郑多笑嘻嘻地跑过来道:“你还是改变主意了?”
夏侯虞觉得他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拿起手中的隐囊狠狠地砸了他几下,心里却不禁怀疑,难道萧桓早知道有些事,所以才会八百里加急般让郑多陪同了她一起北上?
整个府邸顿时繁忙起来。
郑多去请人算黄道吉日。
萧桓却突然回来了。
夏侯虞等人措手不及,匆匆出门迎接。
萧桓穿了件粗布长衫袖,内里却是白色绸缎。
他沉着脸,大步朝她走来。
身后的小厮随从一路小跑的跟着他。
夏侯虞突然间神色恍然。
好像回到了从前!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佩饰
萧桓看到夏侯虞这个样子也有点恍惚。
她穿着一件草绿色绣玉簪花的深衣站在火红的夹竹桃边,被几个侍女簇拥着围在中间。她身后的台阶上站着手拿帐册的阿良,一面指使着仆妇们搬放箱笼,一面用笔勾着帐册,还有几个红漆箱子堆放在台阶旁。
众人穿行如梭,忙碌如蚁。
分明是在搬家。
可夏侯虞之前不是不愿意去长安吗?
她这是要去哪里?
建康?
她不会是被夏侯有义几句话就说动了吧?
想到些,萧桓的面色更冷峻了,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夏侯虞回过神来,脑子还有点懵,不解地道:“你不是说让阿多陪着我去长安吗?”
怎么又突然发起脾气来。
萧桓耳朵一热,觉得自己冤枉了夏侯虞,却又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端倪,免得又惹得夏侯虞发脾气,节外生枝。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误会。
谁让她之前说不去长安的!
萧桓轻咳了一声,道:“可定下启程的日子了。”
夏侯虞道:“阿多去请人定日子去了。”说着,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好奇地道,“你怎么突然回了襄阳?不是说你正在和北凉的和谈吗?你回襄阳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萧桓怎么好意思当着夏侯虞的面说我是来压着你去长安的。
他素来灵敏,立刻顺着夏侯虞的话道:“我回襄阳有要事。顺道来看看你准备的怎样了。不知道郑多请人定了哪天启程,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择日不如撞日,你的人和我先走,东西慢慢收拾也不迟。不然去长安城添置就是了。”
夏侯虞从来没有这样匆忙的赶过路,她不由瞪眼道:“都是我惯用的东西,建康城都没有替代之物,何况是长安城。”
女郎就是多事!
萧桓道:“不过是去住些日子而已,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用那么讲究。”
居然一副急急催着她走的模样。
夏侯虞心中一动,想到夏侯有义派来的来使,不禁暗暗思量。
难道建康有变,萧桓是不放心她,所以才让亲自来带她去长安的?
否则怎么解释萧桓的突然出现?
她就留了一个心思,问萧桓用过膳食了没有,要不要厨房里帮着准备些汤饼暂时充饥。
萧桓没有客气,不仅让夏侯虞帮他准备汤饼,还让帮跟着他一起回来的随从准备些膳食,并道:“我们明天启程之后也要先吃一段时间的干粮,到了均口才有热食吃。”
夏侯虞忙让人去准备。
郑多回来了。
他见到萧桓大喜,忙上前问候,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萧桓走了。
夏侯虞就叫了个侍女来,让她去看看萧桓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那侍女来回话,说萧桓在书房里歇下了,郑多则被他打发回去收拾行囊了。还说,萧桓已和郑多定下了明天一早就走,能带的箱笼带上,不能带的,就暂且留下。
夏侯虞隐隐觉得萧桓就是专程来带她走的。
建康城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
夏侯虞想派个人去打听打听,可尹平和萧备都去帮她善后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无人可用,只能作罢。
晚些时候,萧桓用了晚膳,来看夏侯虞收拾得怎样了。
夏侯虞这边原本都准备好大半了,可因为萧桓的到来,只能重新收拾箱笼。
那些一般的东西暂时都放在一旁,把金银细软和财物带上,这样一来,她的房间就很乱,很名贵的饰品都开了匣子放案几上或是直接就放在了地上,然后由阿良一个个登记造册了重新装箱。
萧桓从来不知道夏侯虞有这么多的首品。
他被那些金光闪闪的各种金饰和宝石闪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觉得自己都没有个能站的地方了。
他索性就站在了窗边的琴几旁和夏侯虞说话:“多带些胡饼,那个充饥。饿了的时候,这些都不顶用的。”
夏侯虞烦他,就不会说一句好听,声音顿时冷下来,道:“难道我跟着你去长安城,路上连个吃的都没有不成?还要拿这些金饰去换糠饼?”
只有那些最低层的人才吃糠饼。
萧桓气结,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了。
等到她哪天知道就算是你出身贵胄也有饿着肚子,拿着金银买不到吃食的时候,她才知道厉害。
话不投缘半句多。
萧桓决定不管夏侯虞,自己回房间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按时辰起程,夏侯虞跟不上,拖也把她拖上马车。